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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水非難越(4)

  身上的傷好治,心頭的傷卻無葯可醫。


  扁鵲給他包紮好傷口,輕嘆道:「還好這只是根簪子,要是劍……青青走得時候,是去找她的劍了?」


  一提起這事,李聃便愈發惱火起來,怒氣沖沖地說道:「趙氏還有臉來找我們?青青的劍跟陪嫁放在一起,竟然被他們自己人盜走,結果人死了,還有臉來找我們要說法,真是恬不知恥!」


  「盜劍?是何人?」


  孫奕之一怔,急忙問道:「可知道是何人殺的?」


  扁鵲搖搖頭,說道:「他們說是青青所為,但我看不像。盜劍之人乃是趙氏第一劍客趙無咎,他身上只有一處致命傷,乃是自后而前穿心一劍,青青絕不會在人背後出手,更何況,那傷口並非血瀅劍所傷,青青離去之時,手無寸鐵,根本不可能殺了他……」


  「趙無咎?」


  孫奕之想起了那個曾經向他挑釁之人,怎麼也沒想到,堂堂一名劍士,竟然下作到去偷自家堂妹佩劍的地步,就算死也死的不冤,只是他在趙氏子弟中身份不低,趙氏才會為他出頭。他皺了皺眉,問道:「那他們有沒有提起青青的下落?邯鄲城是趙氏封地,他們人多勢眾,既能找到趙無咎的屍體,難道還找不到青青么?」


  「或許……」扁鵲頓了頓,方才說道:「他們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我們找到。」


  李聃點點頭,說道:「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故意圍堵孫家,不許隨意出入。先前我們以你受傷為由,不許他們進來攪擾,他們便趁機封門堵路,限制我們出去,連先前出去跟著青青的幾人,都險些被些來歷不明之人所殺,這是趙氏的封地,若說他們一無所知,那趙鞅這些年的家主真是白當了。」


  「他們既然能找到……」孫奕之的臉色暗了下來,聲音中也隱隱帶上了幾分怒意,「想必不但知道是何人帶走了青青,甚至有可能,與那些人根本早已勾連謀算。只可惜……我未能早些識破他們的算計!」


  「你怎知道,青青是被人帶走?」扁鵲皺了皺眉,有些不虞地看著他,問道:「你若早些說出趙戩之事,也未必會搞成如今這幅模樣。當初你不過是職責所在,趙戩亦是自盡殉劍,若早些說明,青青冷靜下來也能相通此節,可偏偏在你們成親之時,被他人揭穿,這讓她情何以堪?或許她只是離開幾日,待她想通之後,便會回來。」


  孫奕之搖了搖頭,說道:「青青被那女子所害,顯然已中蠱毒,否則她絕不會刺傷我。當日她眼中血紅,眸有豎紋,若我記得不錯,那是越人的離心蠱。先前青青就說過,易傾曾將離心蠱交給趙毋恤,她一直提防著,不曾中毒,可沒想到……既然子蠱已活,那蠱母必然不會遠離,擄走青青之人,就是那持有蠱母之人。」


  他一想起素年來,便忍不住恨由心頭起,這些越人,枉費青青當初還當他們是好人,幫他們做了那麼多事,還教授越國劍士劍法,結果呢?這些人得寸進尺,恩將仇報,妄圖以蠱毒挾制於她。當初若非她在中毒之初便被他帶走,只怕早已被越王囚於宮中,榨盡最後一分利用價值,為那蠱毒所制,當真是生死兩難,形同傀儡。


  可逃過了那一劫,如今青青還是被人劫走,若是那人以蠱毒要挾,青青的性子那般剛烈倔強,只怕寧死不屈。


  一念及此他也不禁心生恐懼,急忙說道:「師父,神醫,我要儘快出去,若是不能及時找到青青,她受不得逼迫,只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李聃神色一整,也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眼下之事,最重要的,莫過於先找到青青下落。」說著他又轉頭望向扁鵲說道:「還要勞煩神醫,儘快研製出抑制毒蠱之葯,否則就算找到了人,也無法將她帶走。」


  扁鵲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自從青青給了我《神農本草經》,這些日子我已經翻閱了不少上古巫醫之術,其中有部分當時巫蠱之源,只可惜時間有限,能找到的蠱毒樣本不足,未能研製出解藥。上次若非秦使與孟孫何忌中的同是情蠱,我也無能為力。這子母離心蠱我也只是聽說過,前日那女子臨死之前吐出的蠱蟲,又被你用龜甲拍成泥……」


  說到此處,他忽地一怔,緊跟著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那蠱蟲連木幾都能鑽透,故而在人腹中吞噬內臟,毒性劇烈,可那日你用龜甲,一拍就死,不單單是因為那枚龜甲質地堅硬,或許還因為那是蠱蟲的剋星?」


  李聃亦是精神一振,頷首道:「你說得有些道理,那枚龜甲那是千年之物,吸收天地靈氣,剛正陽盛,而蠱蟲生於陰邪黑暗之地,一正一邪,一陽一陰,實為相剋之理,你且試試!」


  扁鵲連連點頭,興奮之極,百草門本就傳自玄宮,最早也是從巫醫起源,只是後來專精醫藥之術,缺失了巫蠱之術,直到從青青那得到《神農本草經》以及此番去玄宮找到一些玄宮巫醫的記載,方才知曉這巫醫同源,便開始著手研製克制蠱毒的藥物。


  只是這蠱毒之所以難解,就在於一蠱一毒,養蠱之人所用蠱蟲不同,喂飼方法不同,最終蠱蟲的毒性也各不相同。若是找不出蠱蟲本源,便難以找到對症之解藥。


  先前秦使所中之蠱,亦是出自越女情蠱。越國為了培養這批越女,花費了不少好心力,只是這蠱蟲培育過程極為艱難,往往百不存一,蠱主稍有不慎,便會遭反噬而亡。若非易傾前些年找到了一種秘術,可以批量培育蠱蟲,他們也無法製作這麼多離心蠱和情蠱來控制間客和目標人物。


  只是凡事有利必有弊,這蠱蟲量產固然能夠提高效率,可一旦一蟲被破,尋其根源,其他同類蠱毒也很容易會被破解,而非原來那種自然淘汰出的毒蠱那般毒性各異,難以複製。


  故而他上次才能救了秦使,便是引起前次在孟孫何忌身上得到的情蠱蠱蟲為引。這次他雖未能抓住那隻活的離心蠱蠱蟲,卻也從被爛的蟲泥之中,分離出幾種毒素來,加上有龜甲為輔,徹底解除蠱毒或有難度,但壓制住子蠱,割斷子母蠱蟲聯繫,他倒有了七八分把握。


  心裡有了底之後,扁鵲便匆匆告辭,前去研製解藥,那些龜甲龍骨上面的銘文早已失傳,十分珍貴,他先前便已拓印了一份,抄在絹帛之上隨身攜帶,本想留著龜甲龍骨做個念想,可如今想要尋找其他無字的千年龜甲龍骨幾無可能,他也只能忍痛找出幾個不算緊要的龜甲來,敲碎磨粉,開始配置解藥。


  孫奕之則靜下心來,在李聃的指導下,開始調息運氣,一邊練功,一邊調理內腑,以便儘快恢復功力,方能回擊趙氏給予的恥辱。


  對他而言,青青的臨陣逃婚尚屬意外,可趙氏落井下石,前來圍困逼迫孫家,甚至不惜以青青失蹤為由,想要孫奕之自盡殉葬,到地下去與趙戩韓薇作陪。


  這等屈辱,他不知則罷,如今既已知道,便絕無可能再重歸於好。


  趙毋恤既已與人勾結謀劃了如此之久,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和青青,如今青青下落不明,他若不能儘快好起來,一旦那些人撕下這偽君子的面具,必將以十倍百倍之勢反撲過來。


  他如今手中人手不足,又大半被困在府中,既想要夜入趙府探聽虛實,就絕不能輕舉妄動,帶傷行事,若不出手則罷,一旦出手,就必須先以救出青青為原則,只有一次機會,絕無重來之事。


  這僅有的一次機會,他必然要全力以赴,絕不能讓這點小傷誤了正事。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李聃將自身內力注入孫奕之體內,一邊引導著他,一邊講述心法,「若是平日練功,我必不讓你如此透支,需知勝負之數,往往就在於些許細微之處,你若硬著勉力而為,只怕下一個倒下的人就是你自己!」


  「弟子明白。」


  孫奕之深吸了口氣,明白他所說的話意,他年少便上陣殺敵,這些年來也不知負過多少次傷,幾次都是死裡逃生,身體的恢復力極強,可諸多傷口就算表面恢復,其他那些內腑關節之處,一旦遇上陰寒天氣,便會再三複發,痛得人簡直生不如死。


  而如今李聃所授的心法,與他所學的家傳劍法大為不同,乃是尋天地自然之理,以求天人合一,方能有所精進,這等功法全靠個人領悟,並無實際對應的劍招拳法,故而根本不用避人耳目。


  孫奕之跟著李聃反反覆復地將李聃給他的帛書上所記之詞,一一背過,硬記在心中,反覆品味體會,也不知時日過去多久,直到他不斷調息運氣,運轉了不知多少周天時,忽地感覺到掌心處一股熱流湧出,順著他的體內奇經八脈飛快地奔涌而去。


  他知道這是領悟心法的第一步,打通了堵塞的經絡之後,下一步還要引氣入體,這就需要李聃在一旁照拂,以免他練功之時受人打擾,引發事故。


  那熱流在體內飛快地轉了三個周天后,慢慢便緩和下來,孫奕之只覺得那熱流所過之處,無比舒服熨帖,他自是清楚經此一劫,他的內力和經脈都得到進一步強化,渾身上下,由內到外,從每個毛孔里都透著股舒適無比的熱氣,就連胸口的那個血洞,經過扁鵲的妙手和此番調理,感覺已好了許多。


  饒是如此,李聃也不敢讓他現在就出去,畢竟其他人出去,若被撞到之後,尚可以迷路為借口,頂多也就是被那些趙府侍衛打上幾下。唯獨他本人,已成了趙氏公敵,想要潛入趙府,比其他人更是難上加難。


  可孫奕之已經下定決心,定要全力以赴。那離心蠱的用處和用,三人都心知肚明,在此之前,子母離心蠱根本無人能解,如今扁鵲有了一線希望,就要看孫奕之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青青來。


  他們都擔心青青不肯接受別人的要挾,以她的性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若真把她逼急了,催動子蠱,一旦在人群中自爆,她便可跟那些故意害她的人同歸於盡。


  一想到青青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孫奕之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再等下去,藉助李聃的內力,一口氣連沖幾關,只覺得身輕如燕,渾身舒暢得想要大喊大叫,似乎唯有如此,方能發泄體內積蓄已久的力量。


  他恢復的速度之快,從一清醒之後,暫時忘卻了其他雜務,一心一意地苦練,果然收到了良好的成效。


  就連李聃對他的康復進度感到大為驚詫,又忍不住看了眼他的傷口,從先前還有些發紅髮腫,到這會兒才不過半個時辰都不到,便已消腫了不少,就連那猙獰的血色傷疤,眼色都已經開始漸漸變淡起來。


  「師父,我準備好了。」


  孫奕之收功之後,便起身更衣,好在這兩日他就算昏迷之時,也是由扁鵲和司時久幫他止血擦身,故而到了今日可以自由出入病房時,他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了。


  「我去趙府設法打探消息,這邊就有勞師父替弟子看顧一夜。」


  李聃嘆了口氣,勉強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替你在此盯著也沒錯,只要我在這裡一日,他們便不敢擅闖內院。倒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千萬不可大意,青青的性命,就全靠你了!」


  孫奕之深吸了口氣,他自是知道此行關係重大,又用乾淨的布條包裹傷口,在胸腹之間多纏了幾圈,以免行動時用力過猛,再迸裂了傷口,一切準備停當之後,他方才拜別李聃,孤身一人,從後院一處地窖中,悄然離開了孫家宅院,直奔趙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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