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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流雲吐華月(3)

  趙無憂一進門就看到青青揮劍刺向趙無咎,嚇得一顆心差點從喉嚨里跳了出來,大喝一聲,幾乎拼了命地沖了過去,想要攔住她,可那劍光一閃之間,他已絕望地閉上了眼。


  就算他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她的劍,若這一劍,真的殺了哪怕只是傷了趙無咎,青青在趙家的聲名,就愈發不堪了,那些原本就對她心懷不滿的人,就有更多的借口來對付她。


  只可惜,他來得晚了一步。


  閉上眼,他已不忍再看接下來會發生的畫面。


  可等了一下,他踉蹌著幾乎摔倒,卻被人扶住了肩頭,穩住身形,一睜眼,就看到青青正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閉著眼就沖,也不怕撞牆?」


  趙無憂愕然地望著她,又忍不住朝地上看了一眼,看到趙無咎癱坐在地上,一頭冷汗,目光獃滯,那才是真的嚇呆了的模樣,他這才鬆了口氣,忍不住恨恨地磨了磨牙根,沒好氣地說道:「你在幹什麼?很好玩嗎?」


  青青一揚眉,嗤笑一聲,說道:「誰說我在玩了?他想要搶我的劍,難不成我還忍著讓著?你若不來,我就廢了他的雙手雙腳,看他還有沒有那個底氣來跟我嘰嘰歪歪!」


  「搶你的劍?血瀅劍?」


  趙無憂看了眼她肩頭露出的劍柄,咽了口口水下去,再瞥了眼半死不活的趙無咎,全然沒了先前的擔憂之情,反倒有種幸災樂禍的慶幸。當初,他第一次見識到血瀅劍的威力時,也不是沒動過心,可就在那一次,也是差一點點,他就成了劍下亡魂。


  「他還真是敢啊——得了,人我替你交給家主處置,你好生休息就是。」


  青青點點頭,轉身朝房中走去,路過趙無咎時,毫不客氣地直接從他身上踩過,踩在他肚子上的一腳,讓他蜷曲成了一團,卻連喊都不敢喊不聲來。


  趙無憂看著他的慘狀,毫無同情心地說道:「起來吧,不用裝死,骨頭都沒斷,難不成還要我拖著你走?」


  趙無咎咬牙切齒地望著他,艱難地從齒縫地擠出一個字來:「滾——」他就算敗給了青青,就算再倒霉,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欺辱他的。


  趙無憂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為,就你現在這副模樣,家主還會像以前一樣捧著你么?你就跟條癩皮狗一樣趴在這裡,髒了這裡的地,不想走的話,我出去喊人來,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住口!」


  只要一想他所說的那種情形,趙無咎就幾乎想要一頭扎進地里去,讓任何人都看不到他,可身上的痛楚和心裡的羞辱,折磨得他連站起來都十分困難,若是這樣面對昔日那些崇拜他仰慕他將他視為無敵劍客的兄弟姐妹們,還不如直接讓他死了算了。


  憑著這口氣,他終於還是艱難地站起身來,只是原本飄逸俊雅的一身青竹布衫,這會兒在地上滾的沾了泥土不說,還有他流的血,被弄得污穢不堪皺皺巴巴,狼狽得全然沒了平日的風采。


  儘管如此,他還是狠狠地瞪了趙無憂一眼,朝他啐了一口血沫,拖著兩條又疼又酸又軟的腿,緩緩地走了出去。趙無憂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邊,神情恬淡,猶如閑庭散步,與他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不許說出去!」


  走出十餘步之後,趙無咎漸漸挺直了身子,熟悉了疼痛之後,也能忍住那份痛苦,恢復平日的強硬之勢,回頭狠狠地瞪著趙無憂說道:「你若敢胡亂說話,我……殺了你!」


  「胡亂說話?」


  趙無憂白了他一眼,忽然覺得青青方才給他那幾腳,還真是有些輕了,對這種平日里自大慣了的人,自以為是才是他們的常態,她放過他,反而會被他認為是更大的羞辱,而此時此刻,就連他自己,都對自己昔日曾經崇拜過這位堂兄而感到羞恥。


  「什麼叫胡說?我不胡說,你方才的樣子,難道就沒人知道了嗎?別忘了,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的命……或是你的這隻手臂,都不知道還有沒有了!無咎堂兄,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無禮,難道就是你的家教?」


  「你——!」


  趙無咎被他刺得啞口無言,就算不回頭,他也知道,方才那一幕,看到的人,絕不僅僅是趙無憂。


  青青的院子內外,都有趙氏府上的明崗暗哨,那些人目前都是來保護青青的,卻也是監視於她的,方才若非她的動作太快,快得根本不給那些人反應的機會,或許他們早已出來阻止她的暴虐行為。


  那些人,有趙毋恤安排的,也有趙鞅親自挑選的,他們潛藏在這周圍,自然不會看不到先前發生的一切。趙無咎雖劍法高超,卻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們只聽命於趙鞅父子,對於其他人的死活根本視若無睹。


  方才就算青青真的殺了他,他們阻攔不及,報予家主,也不會有人去找青青的麻煩。畢竟,方才那一幕,在別人看來,都是他自己找死。


  只是他依然忘不了自己對上血瀅劍時,那把劍上綻放出驚艷的光華,斬斷了他一把又一把劍,卻挑起了他心頭的火,讓他感覺到,只要有那一劍在手,他便可縱橫天下,再無敵手。


  可事實上,他連那個霸佔著神劍的小丫頭,都打不過。


  越是如此,他就越想要得到,求之不得的那種感覺,勾心撓肺,哪怕險死還生,差點被青青廢了一條手臂,他心中恨著怕著,卻依然沒有熄了那灼熱的火苗。


  今日已經跌到了谷底,他若想重新來過,若沒有一個翻身契機,只會被眾人嘲笑,被家主放棄,最後一直淪落下去。


  這些年來,他見過無數手下敗將一蹶不振的情形,絕不容許自己也這樣敗落下去。


  只要能拿到血瀅劍,他便有機會一舉翻身。


  趙無咎看了眼趙無憂,冷笑了一聲,先前他最狼狽的模樣,都落入這小子眼中,這小子一直往趙青青身邊湊,想來也是最容易下手之處。


  趙無憂並不知這位堂兄在這一路上的心境變化,也沒打算真把他交給家主或趙毋恤處置,出了後院,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壓根沒注意到,身後的趙無咎看著他的眼神,已變得格外陰狠。


  這事他沒有跟別人提起,趙鞅聽說后,也吩咐人不許外傳,趙無咎就算有些心思不對,也是趙氏子弟中難得的劍術高手,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有礙於他,這事私下裡教訓他幾句便是,實在不宜對外宣揚。


  趙無咎被召去挨了頓罵之後,也安下心來,青青和趙無憂都不是多嘴之人,只要家主不說,他這丟臉之事,尚能遮掩一二,只要他儘快想出辦法,拿到血瀅劍,便有翻身之日。


  他思來想去,每日里都去青青小院里轉上幾圈,伺機動手,可始終沒找到機會,時間匆匆而過,終於到了孫奕之親迎之日。


  平日里,青青劍不離身,到了這日,她作為新娘,總不能帶著劍行禮,只要她放下了劍,他便有機可趁。


  青青拒絕了韓芷給她安排的陪嫁婢女,一個人也不打算從趙家帶過去,韓芷勸說無果,也只能由著她的性子,親自給她梳頭上妝,見她難得老實地坐著任人擺布,韓芷也不禁有些感慨起來。


  「今日你出了門,便是孫家的人,嬸娘知道你一直還在生小叔和嬸娘的氣,可這女兒家就算嫁了人,也要靠娘家的支持,才能在夫家站穩。日後若是他欺負了你,你便使人回來說一聲,你小叔定然會為你出頭。咱們趙家的女兒,怎麼也不能任人欺負……」


  青青看著面前銅鏡中並不清晰的人影,全然陌生的感覺,還是耐著性子聽她說話,畢竟這一生也就這一次,韓芷的話聽著雖有些彆扭,但還算是出自她的一片「好心」,只是這脂粉的味道讓她十分不喜,好容易上完妝,看著鏡中妍麗的女子,幾乎認不出自己來。


  韓芷先前已將叮囑過她,她只需要乖乖坐著任人打扮,由趙無憂送嫁出門,到了孫家,行罷沃盥、對席之禮后,再行結髮合床之禮,便為正式夫妻。至於日後成婦禮中,婦見舅姑認親之類的,因孫家如今僅剩孫奕之一人,倒是省了,一直到三日後回門,她們方能再見。


  其中,從趙家到孫家,她這一路上都不得開口說話,更不能東張西望,要端坐禮車之上,方能彰顯世家女子儀態姿容。


  青青只能慶幸,孫家人口少,孫奕之親來迎娶,她只要熬過出門這一關,便可脫離趙氏,至於那些繁文縟節,到了他們自己的家,就是自己說了算。


  上妝完畢,穿起了綠色的嫁衣,青青有些不適應這寬衣錦袍,那寬大的衣袖和繁複的裝飾,還真是只有端著架子,才能撐得起來。這嫁衣是趙鞅命人為她趕製而成,還以趙氏嫡女的規格定製金冠,沉甸甸地壓在她的頭上,燦若雲霞,襯得她氣度雍容華貴,全然不似原本小家碧玉的模樣。


  韓芷滿意地看著面前的青青,正要吩咐人扶她出去,卻見她忽地從一旁拎出個包袱來,其中還夾著一把五尺來長的劍,頓時就哭笑不得起來,急忙勸說道:「青青,今日你是新婦,豈能帶著這些東西?你先放這裡便可,回頭嬸娘讓人把這些東西送到禮車上,隨車一起過去,你自己可萬萬不能碰劍,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碰這些凶……利器壞了意頭啊!」


  青青尷尬地放下了包袱,想想她說的也在理,只得點頭應下。


  只是她自從劍冢之中拿回血瀅劍之後,還從未離過身,如今身著嫁衣不便攜帶,又礙於婚俗不能親手拿著,只得交給婢女先行送出去,與她今日要帶去孫家的陪嫁放在一起。


  原本按照趙氏的規矩,府中女兒出嫁,俱是由族中統一安排陪嫁之物,趙戩雖是趙鞅的庶子,青青卻是他的獨女,趙鞅便命人以嫡女份例為她準備陪嫁,就連孫奕之先前送來的聘禮,也一併由她帶走,以示趙家的誠意。


  那些陪嫁的東西青青收了,可陪嫁的人,無論男女,她都一概謝絕了。


  易傾那邊尚無消息回來,趙毋恤收了他的離心蠱,青青這些日子以來都小心堤防,連每日吃食都借口吃不慣趙府之物,又要為爹娘守孝,只吃些湯餅乾糧,清淡之極,以免摻入其他東西。


  可偏偏這些天來趙府平靜無波,趙毋恤也像是壓根沒與她有過衝突一般,就連趙鞅都時不時讓人找她過去比劃幾招劍法,儼然一副關愛孫女的模樣,對青青照顧得格外優厚,就連趙無憂都羨慕不已。


  如此和睦安寧的日子,讓青青有時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先前時不時看錯聽錯,趙毋恤要來的離心蠱,未必是針對她的,眼前的一切,或許都是看在孫奕之送上孫武兵書的份上,趙家終於接受了他?


  一直到她被韓芷送上禮車,看到前面端坐在馬上,含笑望著她的孫奕之,她才鬆了口氣。


  已經出了趙家的門,走過這條長街,到了孫府之後,她便真正成了孫家婦。


  孫奕之看著青青坐上自己身後的禮車,雖妝容有些重,眼神卻依舊清亮,一眼便可認出她來,總算也放下心來。先前趙婉娘跑去找青青,說趙氏想讓她代嫁,他便特地讓人改裝了禮車,確保在接人之前,便可清清楚楚地看清新婦模樣,以免那些人真玩出魚目混珠的花樣來,就算他後面識破,終歸還是壞了今日的喜慶。


  好在他先行提點了趙無憂,旁敲側擊地說了一下,趙毋恤顯然一聽就明白,自不會再安排這種蹩腳的把戲,這幾日他安排人盯緊了秦易和趙毋恤,就怕他們再合謀在最後的關頭破壞婚事。


  如今看到青青就在眼前,前路不遠,只要到了那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家,從此之後,他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結髮攜手,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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