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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深藏要若無(1)

  在蘧府門口暈倒的少女,整整昏迷了三日,方才清醒。


  人是青青帶回來的,想著她與魯盤的關係,青青怎麼也不放心將她交給別人,只能留在衛國,由孫奕之先行護送孔丘一行人返回魯國,她等著那少女徹底清醒后,再做打算。


  孫奕之了解了她救人的經過,對那少女的來歷尚有幾分懷疑,起初還有幾分不放心青青留下,可孔丘急著將龜甲搬回魯國研究,趙無憂又自告奮勇留下來陪著青青,他實在無暇分身,也只能讓他們兄妹暫時借住在蘧府,照看那個自稱是魯盤未婚妻子的少女。


  在等著那少女清醒的這幾日,趙無憂一點兒也沒閑著,他本就與公輸家素有來往,派人去找了公輸耒,詢問阿盤和那少女的關係,他原本有些懷疑,不料公輸耒居然親自跑來蘧府相告,還真有這麼回事。


  魯盤出身公輸家旁支,其父在一次施工時意外身亡,其母傷心勞累過度,一場大病沒熬過去,就丟下了當時不過五六歲的魯盤。若沒有前任家主的收留,他早已不知淪落到何地。而他的那門親事,是他父母尚在時定下的,那家人當初就想悔婚,若非看在公輸家老太太喜歡魯盤,將他養在膝下,只怕早就不認這個小女婿了。


  那家人姓即墨,許給魯盤的小娘子行九,人稱即墨九娘,倒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女子。


  公輸耒雖與魯盤不對付,也是因為他原本是主家最受寵的子弟,只因魯盤天資過人,深受前任家主喜愛,才會因失寵而處處與魯盤作對,各種陰招損招層出不窮,也曾想過要對付這位九娘,可沒想到季家都已心生悔意,九娘卻寧死不從,先前就曾鬧過幾回。


  故而公輸耒對她並不陌生,趙無憂一問,他以為是魯盤出事,便急急跑來,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其間沒少給自己洗白,全然不提先前對魯盤的不滿和構陷,話里話外不單打聽著他的下落,還隱隱吐露出幾分悔意,大有要與魯盤言歸於好的架勢。


  趙無憂並不知道魯盤與公輸家的恩怨,只是見公輸耒如此「誠意」致歉,想要青青幫忙請魯盤迴來,還一口保證,以後非但不會為難魯盤,家主還要重用於他。趙無憂便在一旁幫腔了幾句,不料青青立刻就冷下臉來,連話都懶得再與他們多說半句,轉身就走,徑直去照顧即墨九娘。


  即墨九娘昏迷了三日,全靠青青熬了米湯和葯汁硬灌下去,才保住了一條性命,等她一睜眼時,第一眼看到青青,便要起身拜謝,卻被青青一把按住,不肯讓她起來。


  「你好生歇著,不用起來。你的身子太弱,虧損得厲害,若不好生休養,一點兒小病都能要了你的命。」


  「多謝……多謝姑娘!」即墨九娘虛弱地躺著,雙目含淚地望著青青,輕聲問道:「敢問姑娘,可知……可知阿盤哥可否安好?現在何處?」


  「他沒事,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青青坦白地說道:「只不過眼下不方便帶你去見他,你先好生休養,等你身體好了,我自然會帶你去見他。」


  即墨九娘眼睛一亮,立刻點了點頭,感激地說道:「多謝姑娘!小女子得姑娘相救,無以為報,願追隨姑娘身邊,為奴為婢……」


  「那可不成,」青青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阿盤與我們以朋友相交,你是阿盤未過門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朋友。區區小事,何必言謝?你若如此客氣,那便是不願當我的朋友了?」


  她這樣一說,即墨九娘也不敢再託辭,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青青見她病弱至此,兀自強撐,又給了她餵了碗米粥,先前她昏迷之時只能咽下些許清粥,這會兒醒了,可以吃些稠粥。她原本要自己吃,可剛坐起來,就險些癱倒,青青乾脆地按住她,硬是給她餵了下去。


  「先前你沒醒來時,我都是這樣喂你的,有什麼關係!你老老實實吃下去,快些養好身子就算幫忙了!」


  即墨九娘哪裡敢跟她嗆聲,被她搶白一番,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讓她喂粥,只是一口接一口的,生怕吃得慢了,反倒差點嗆著,剛咳了兩聲,便聽門口傳來一聲嗤笑,轉頭一看,卻是兩個錦衣少年,都不過十八九歲模樣,生得俊朗明秀,其中一人眉目之間,與青青依稀有幾分相似,看著有些眼熟。


  只是被兩個男子如此肆無忌憚看著,九娘可不比青青,登時就紅了臉,趕緊低下頭去,縮著身子,簡直恨不得鑽進被中將自己藏起來。


  青青轉頭瞪了那兩人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們來幹什麼?」


  趙無憂深深地看了即墨九娘一眼,說道:「聽說即墨姑娘醒了,我陪公輸兄過來看看,若有什麼需要之處,儘管吩咐便是。」


  先前發笑的正是公輸耒,這會兒不得不以拳掩口,乾咳了兩聲,掩飾過自己的失禮,忍住笑意,方才說道:「阿盤是我的兄弟,九娘也算是我弟妹,如今阿盤不在,九娘有事,我理當過來照應一二,這幾日有勞趙姑娘,在下先代阿盤謝過姑娘……」


  「閉嘴!」


  青青冷哼一聲,放下粥碗,冷冷地盯著他,眼神犀利如箭,有若實質般刺得他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你若當阿盤是兄弟,又怎會做出那等事來?若非他遇上我們,這會兒怕是早已屍骨無存,他是我們的朋友,他的人自有我們照顧,又何須你來假惺惺地獻殷勤!」


  「這……昔日只是,只因在下心胸狹窄,多有得罪,險些害了阿盤,如今在下已知錯了,」公輸耒臉上紅了又紅,最後還是深深行了一禮,說道:「還望姑娘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將功贖罪,日後阿盤迴來,在下必當竭力輔佐他繼任家主之位,絕不再生事端。」


  趙無憂在一旁也勸說了一番,青青卻只是冷笑不提,偶爾瞥了一眼即墨九娘,見她一臉愕然之色,顯然並不知道魯盤叛出家門之事,孫奕之臨行之前,將公輸墨找他幫忙請魯盤迴家之事都已告訴了她,她已然知道公輸家如今的境況,自不會被他這番花言巧語騙了去,可即墨九娘並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倒不知她會有何看法。


  公輸耒說得口乾舌燥,從自己三歲記事開始,祖母就接回已變成孤兒的阿盤說起,一直說到兩人成年,回憶起兒時的無邪時光,也有些兄友弟恭的記憶,只是後來隨著年歲漸長,他有父母嬌慣著,遠不及阿盤刻苦用功,加上公輸家的技藝都是苦力,他生在富貴鄉中,又哪裡吃得了那些苦,莫說伐木做工,便是設計屋舍農具之類的輕巧活計,他都遠不及阿盤,對比之下,自然少不了被祖父訓斥責罰,因此便生了恨意,處處與阿盤為難,到祖父去世之後,再無人為阿盤撐腰做主,他便大著膽子勾結族人陷害了阿盤。


  原以為除掉了阿盤,他作為公輸家少東主,自然能繼承家業。卻沒想到正因為他這番舉動,給家族招惹來孫奕之這般強橫的大敵不說,還連累的數十族人葬身玄宮之中,就連阿爹也因此斷去一臂,還有數十個在玄宮中損兵折將的世家貴族前來施壓報復,公輸家如今內外交困,風雨飄搖,他才意識到,他自己根本沒有撐起公輸家的本事,若不能找回阿盤,只怕公輸家的百年家業,就要毀於一旦。


  一夕之間,見過了無數人在地宮中慘死之後,公輸耒終於明白,生死無常,沒有那份本事,想要扛起公輸家第一神匠的招牌,只會招來更多的禍事。


  如今青青就算再冷嘲熱諷,他都已不在乎,只要能求得阿盤迴來,公輸家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就算還上了那些外債,公輸家手藝最精的十餘個族人都已葬身玄宮,別說以後再承接生意,就連以前接下的那些,都不知能找誰接手完成。若是那些生意半途而廢,不但有大筆賠償雪上加霜,還徹底毀了公輸家的聲譽,再無翻身之機。


  青青始終不為所動,公輸耒卻忍不住連連施禮,到最後,一咬牙,橫下心來,說道:「姑娘若是不信在下,在下願以手相抵,只要姑娘肯告知阿盤下落,請他重回公輸家,在下便剁了這隻右手,算作賠罪!」


  說著,他便拔出腰間短劍,朝著自己的手腕上砍去。


  「不可!」趙無憂沒想到他竟出此下策,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搶過他手中短劍說道:「公輸兄何必如此?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如此誠心,蒼天可鑒,又何必自傷手足?」


  公輸耒苦笑道:「從前是我對不起阿盤,害苦了他,單單一隻手,尚不足以償,只是我留著這條命,還要幫他重振家聲,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公輸家的子弟,公輸家的名號,不能在我們這一代毀了。」


  青青一直冷眼旁觀,直至此刻,方才說道:「你的手先留著,等我問過阿盤再說。」


  「真的?」公輸耒眼中迸射出狂喜之色,急切地問道:「姑娘當真答應,帶我去見阿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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