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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微爾人盡非(5)

  青青恍然大悟,看著那些鵰翎箭,再看看公輸盤,說不出是該敬佩還是可憐他。


  他本是公輸家不世出的天才,只因一個卑微的出身,便被抹煞了所有功勞。那些主家嫡支子弟,搶佔他的功勞,剝奪他的權力,將他視為奴役般驅使,到最後還怕他會翻身,不惜一路追殺。


  他曾經為公輸家做過的一切,反過來都成了他的催命鬼,就連這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弩箭,原本也是他親手所制,上一次公輸家來人用上了他造的弩車,這一次,連他苦心研製的弩箭也未放過。唯一能慶幸的,是這些弩箭當初並未研製完成,他只留下了一把成品,其餘的估計都是族人仿製,故而遠不及他親手所造的弩箭射程和精準。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個昔日與他稱兄道弟,親昵無間的「兄弟」,參照他的成品一點點打造出這些弩箭時的情形。那時他也曾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發明和設計與他分享,卻沒想到,那人非但佔有了他的創造,還倒打一耙,栽贓陷害,將他逐出家門。


  將他逼上絕路的,都是與他骨血相連的親人。


  青青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勸慰道:「別想了,反正……以後你能做出更多更好的,那些,都是屬於你自己的!」


  公輸盤點點頭,一把抹去眼角淚痕,拔出一支箭來,雙手用力一折,將那鵰翎箭折斷成兩截扔在地上,恨聲道:「從今日起,我再不為公輸氏!」


  青青點點頭,說道:「反正他們也不認你,改名換姓也不是不行。」她忽然想起先前孫奕之對公子朝說她是晉國趙氏女,想起業已歸於黃泉的阿爹阿娘,自己是姓趙,可承的是疼她愛她的阿爹姓氏,而非那什麼晉國趙氏。若是那些高門大第的人,也如公輸家的族人般輕蔑於她,她才不會去跟那些人攀什麼關係。


  至於韓家……她一想到那位外祖在阿娘去世之後的所作所為,便心寒不已。若非孫奕之帶她千里求醫,還不知她會落到何等地步。這些所謂的親人,若無利益,又有幾人會在乎她的生死喜憂。


  想當初,驅逐追殺阿爹和阿娘的,趙韓兩家都有份,現在又有什麼臉來認親,來要她回去承擔那些屬於世家女的責任和義務?她可不像公輸盤當初正處容易哄騙的少兒時期,早已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和見識,哪裡會輕易讓人擺布。


  一旁那禁衛聽得兩人對答,不禁額角冒汗,忍不住插了句話,「世家方有姓氏,你若被逐出家門,放棄姓氏,尋常平民可沒人賜姓……」


  公輸盤怔了怔,隨即斷然說道:「我本生於魯國,便以國為姓,以後你們叫我魯盤便可!」


  「魯盤?」孫奕之正好從宮門中走出來,聽得這一句,便微微一挑眉,朗然一笑,「好名字!遠勝公輸盤!恭喜魯兄,以魯兄之才,日後必當開宗立派,為一世之師!」


  魯盤卻臉紅了起來,連連擺手,急忙說道:「孫將軍莫要謬讚於我,若讓人聽到,豈不笑我張狂無禮?」


  孫奕之在過來的路上,已經聽去找他的禁衛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會兒看了眼地上的鵰翎箭,從箭尾斜度望向射來的方向,一眼看到公子朝的那幢酒樓,不由嘆道:「魯兄能做出這等強弓利器,誰人敢笑你張狂?」他微微一頓,轉向呆立在一旁的那侍衛,問道:「你叫什麼?那邊可有人去查?」


  那禁衛身子一挺,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答道:「卑職衛戚,隸屬艮山隊丁組。方才衛黎隊長已帶甲組過去查探,卑職本欲拷問這兩個刺客,不料他們一個服毒自盡,一個瘋癲發狂……」說到最後,頗有些沮喪地看了眼青青,沒敢說自己險些得罪這位煞神的事。


  孫奕之不用他說,看了眼那兩人的傷口,又看了眼青青尚未入鞘的長劍,便已知道,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如此,那兩個刺客就交由你處置。記得去翻查他們的入宮記錄,平日與何人往來較多,家中尚有何人,順著查下去。莫要放過任何線索!」


  「是!」衛戚精神一振,響亮地應了一聲,本以為這次一定倒霉,卻沒想到孫將軍非但沒怪罪於他,還加以指點,他若能查出線索,豈不是大功一件?

  孫奕之並未多加理會,只是點到即止,便伸手接過青青的包袱,領著兩人朝宮門走去。那些禁衛見他親自領著這兩個「匠人」入宮,態度還格外親昵,哪裡還敢多問,忙不迭地躬身行禮,恭送他們入宮。


  宮中消息傳得最快,孫奕之上任不過兩個時辰,宮中禁衛就少說掉了兩位數的腦袋,那些宮人內侍都有不少受到牽連,衛王特賜的先斬後奏之權,以及搜檢宮中密間之責,不過片刻便已傳遍全宮,人人自危之餘,對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更是敬畏有加。


  青青看到那些人前倨後恭的樣子,撇撇嘴,低聲笑道:「看起來,你這會兒比那公子朝還要威風啊!」


  孫奕之輕輕挑了挑眉,笑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我豈敢讓你們回來?」


  魯盤恍然大悟,看了他一眼,雖未言語,心底已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從發現衛宮侍衛中有人暗中阻撓甚至刺殺開始,以退為進,短短半日之間,已奪得衛宮禁衛的統領之權,甚至架空了公子朝,如此深謀遠慮,連他們這些局內人都不知自己所做所為是何用意,卻能取得如此默契,當真令人折服不已。


  公子朝急匆匆地入宮,並未見到孫奕之,便已聽說他得到衛王特許,在宮中搜檢各國密間,大開殺戒,就連他和南子從宋國帶來的人,也有不少中招被殺。他一路直奔南子所住的漪瀾殿,邊走邊聽著留在宮中的手下彙報這半日來的所發生之事,越聽越是後悔不迭,只恨自己當初一時不察,竟聽南子之言,引狼入室,如今孫奕之已得大王重用,就連他想動也動不得了。


  他只能寄希望於南子,希望南子還能說服衛王,阻止此人橫行宮中,鵲巢鳩占。


  不料方一進漪瀾殿,公子朝便聽得裡面傳來一陣陣瓷器碎裂之聲,殿中的內侍和宮女都噤若寒蟬地跪在外面,地上到處是碎瓷片和星星點點的血跡,還時不時地傳來女子的厲斥喝罵聲,聽得他一陣頭疼,不由進退兩難。


  以他與南子的關係,便是昔日衛靈公尚在之時,他出入漪瀾殿都無需通傳,只是他很了解南子,正在火頭上之際,就算他進去,也未必能聽得進去。更何況……當初是她一心想要見見兵聖傳人,聽說過孫奕之在吳國的名聲,方才讓他引薦,結果鬧成這樣,如何能不惱羞成怒。


  他這邊正猶豫之際,殿內已經傳出聲來。


  「是子朝來了嗎?」


  「是!參見夫人!」公子朝無奈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踩著滿地的碎瓷片,從腳底一直癢到了心底,他方一進門,便聞到一陣香風撲鼻而來,一個柔若無骨的嬌軀沖入他的懷中,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頸間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嫵媚柔蜜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知道回來,嗯?」


  公子朝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用力地抱住她,也不管身後那些人,大步朝裡面沖了進去,那柔軟的身子攀附在他懷中,不停地在他頸間吮吻啃咬,幾乎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哪裡還管得了這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


  沒多久,漪瀾殿中一片沉靜,跪在殿外的內侍和宮女們無一人敢抬頭張望,也無人知道,此時此刻殿中根本空無一人,唯有內殿的密室中,滿室春光,旖旎無限。


  孫奕之領著青青和魯盤迴到昭陽殿,壓根沒看到公子朝,倒也不以為意,便吩咐禁衛先行清理陷坑中的雜物,然後全員退出,僅留他們三人去開啟那道龍痕鎖。


  那些禁衛雖有不甘,但孫奕之的強勢讓他們亦不敢多言,只能按照他的命令,在昭陽殿四周警戒,以免再有姦細前來破壞攪局。


  青青看著那些禁衛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才上任嗎?怎麼這些人如此聽話?」


  孫奕之笑而不語,魯盤卻搶著說道:「孫將軍乃是兵聖傳人,昔日曾統領千軍萬馬,這區區衛宮禁衛,算得了什麼?只要孫將軍一聲令下,自然無不遵從!」


  「干你的活吧!」孫奕之嗤笑一聲,搖搖頭,說道:「哪有你說得那麼厲害。他們怕的,是我借刀殺人,衛王有心無膽,我便用那些密間的人頭來替他壯膽,這些人平日里清閑慣了,哪裡見過這等場面,豈能不怕?我們時間有限,能讓他們怕了,知道聽話便可,否則下了玄宮,這上面若是出事,豈不是斷了我們的退路?」


  魯盤連連點頭,忙不迭地收拾他那套工具,小心地在龍痕鎖中注入軟膠,定型之後再抽出複製築模……青青和孫奕之一左一右守在他身邊,將他的動作遮擋得嚴嚴實實,根本無人能看清他在做什麼。


  直到大半個時辰過去,他方才抹了把汗,欣喜地說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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