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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安得舍羅網(3)

  這些人總以為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之人,習慣算計,習慣掠奪,習慣高高在上地俯瞰一切。


  只是很多時候,人在看戲時,常常會忘記,其實,自己已身在戲中。


  青青想通了關鍵之處,倒也不再著急吳越比武之事,正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比武勝之,未必是福,敗之亦未必皆禍。關鍵之處,還要看文種范蠡等人如何善後。勾踐將她看得如此之重,還命人前來「守護」,當真是小題大做,想得多了。


  只是她卻不知,石藏來此,卻是受了范蠡所託。


  勾踐自打得知她是趙家之後,便已熄了納她入宮的心思,反倒另多出幾分疑心來。只是在吳越比武的節骨眼上,他也不便再招人耳目,方才先讓人守住此處,等明日比武過後,再做打算。


  范蠡受了鞭傷,加上憂思過重,回家當夜便發熱不止,這會兒方一清醒,得知勾踐的安排,便頓足不已,急忙讓石藏趕來。勾踐既已下令,他若違抗,一則損了大王的顏面威信,於上下都不好看,二則大王前次已然對他生了疑心,青青身份敏感,他不便再接近,也只能借著讓石藏接手「守衛」之責,稍開方便之門。


  他因勸諫勾踐納妃之事,挨了頓打還下了趟獄,忽然也醒悟過來。吳國素來索貢之事只有加碼,從無折扣,此番居然提出比武免貢之事,本就透著蹊蹺。只是勾踐得了青青教導劍士,雄心既起,自不甘再忍下去,只是勝負之間福禍難料,他既無法說服勾踐,也只能借著此次病發之際,索性撒手不管,任其發展。


  文種則讓人陪著吳國使者和幾位武士整日里飲酒作樂,絕口不提比武之事。只是讓人將驛館中人盯得滴水不漏,這兩日他們一路上所見所聞,甚至連接觸過的奴僕都一一查過,生怕他們名為比武,實為暗訪。


  越國原本就外松內緊,面上給人看著對吳王無比恭謹,年年進獻金銀珠寶美女美酒,這幾年更是四處尋訪能工巧匠送於吳王,讓吳王沉迷於享樂之中,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國力大不如從前。而伯禧之流又收受了越國大筆財寶,自是替他百般說話。伍子胥說勾踐卧薪嘗膽賊心不死,意圖復仇,伯禧便說勾踐縮衣節食只為將財寶進獻於吳王。


  自從孫武退隱之後,吳國的間客歸入宮禁,由夫差親自掌管,他內寵西施,外信伯禧,自然對越國來的消息偏聽偏信,無視伍子胥之言,對勾踐的卑躬屈膝甚為受用,反倒對伍子胥越發忌憚,終於借著孫家出事之機,主張伐齊爭霸,趁機逼死了伍子胥,收攏了軍政大權,此後再無人敢直言相對。


  儘管如此,文種還是格外小心,夫差為人雖剛愎自負,卻也非昏聵庸君,若當真被他識破勾踐韜光養晦之計,只怕這伐齊的兵鋒一轉,調頭就要先行滅了越國。以越國如今的實力,萬萬經不起他的雷霆一怒,自得小心應對。


  離鋒回到驛館,讓人一查,很快就查清了這兩日韓霄子與趙家往來之事。


  韓霄子本就以晉使之名而來,並未遮掩行蹤。雖未曾明說與趙家的關係,但他這兩日來頻頻出入趙家,又命人送去厚禮,自然落人耳目,打聽起來自是輕而易舉。


  只是除了韓霄子認親之事外,秦易還收到了從越宮中傳出的消息,遲疑良久,方才將越王指婚不成,竟然意圖納青青為妃之事告訴了離鋒,氣得他當場拔劍劈斷了一張木幾,差點要進宮去找勾踐理論。


  離鋒當日請勾踐為媒,勾踐託詞婉拒,不料一轉頭他就將青青指與范蠡,事既未成,他竟然還想強行納入後宮,擺明不想放青青離開,方才如此著急下手。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青青非但不貪圖所謂的榮華富貴,竟搖身一變成了晉國趙家後人,如此一來,他所有的盤算落空,方才會派人去「守衛」趙家。


  秦易見離鋒怒不可遏,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勸道:「越王本就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昔日能卑躬屈膝為奴事吳,如今做出這等事也不以為奇。公子如今身在此地,上無君命,下無人手,倒不如先行回國,再從長計議。」


  離鋒心中懊惱,不禁長嘆道:「從長計議,說得容易,做起來,談何容易啊!此番青青外祖前來接人,這一走,她若是回了晉國,當真歸入趙家,那我……唉……」


  他自幼專情於劍,一門心思習武練劍,對諸多名門貴女從不假顏色,生平第一次心動,卻遇上一個如此難纏的女子,情路本已坎坷,如今又知她身世,竟是韓霄子外孫,趙簡子親孫,當真如聞晴天霹靂,心中灰了一大半。


  見他如此沮喪頹廢,秦易反倒安慰道:「兩國交兵,勝負本是常事。秦晉兩國昔日也曾互為姻親,青青姑娘若是趙家千金,公子回去好生說與夫人,未必不能成事。兩國若是能因此和睦交好,便是大王,說不定也會因此嘉許公子。」


  離鋒一聽,眼睛一亮,精神為之一振,擊掌嘆道:「你說得有理。自古以來,這兩國交兵,哪裡少得了死傷,過去的事算不得什麼,只要我回去說服父王,若能與晉國聯姻,自能出關南下。秦晉若能強強聯合,自當無敵於天下。」他說得興奮之處,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能肋生雙翅,飛回秦國。


  先前他不願離開,此刻卻一時也等不得,心意已定,便吩咐秦易去安排人手,準備回秦。


  他手下的人都跟隨他多年,自知他素來雷厲風行,自是不敢耽擱,都是行軍慣了的鐵衛,不過一時三刻便已收拾完畢,著人想越王通傳一聲,當即便離越返秦。


  他們走得乾脆利落,倒是讓韓霄子一行人撲了個空。


  韓霄子知道離鋒只帶了數十騎護衛在此,自認是天賜良機,讓他替子報仇,看完韓薇回來,便調集人手,連問晷那的人也盡數借去。卻沒想到,等他好容易準備好人手武器,卻接到消息,說離鋒已帶著狼衛快馬回國,此刻已出了諸暨城,只怕已在數里之外。韓霄子當即氣得頓足不已,他就算人手再多,可帶的馬並不多,也比不上秦國狼騎,這晚了一步,現在就算去追,也萬萬追不上了。


  問晷卻是暗暗鬆了口氣,他雖礙於情面借兵,但心中並不願離鋒在此出事。秦晉兩國年前才停戰和談,若是韓家因私廢公,定然會再次引發兩國征戰,如今國中六卿尚爭執不休,根本無暇應付。家主派齣子弟在各國為間,為得是不戰而屈人之兵,而非惹是生非。這趟渾水,今日能躲了過去,還真是他的運氣。


  城中風雲變幻,波詭雲譎,城外卻異常安靜,苧蘿村中的村民都被越兵攆回家中,不得外出,致使整個村子都格外安靜,偶爾冒出幾聲孩子的啼哭聲,也很快被大人們嚇得變成了嗚嗚咽咽,多少委屈淚水都得咽回去。


  青青自是知道外面那些越兵所作所為,她自顧自地做飯熬藥,韓霄子送來的柴米油鹽雞鴨魚肉,還有各色藥物補品,足夠她們母女吃一月有餘,根本無需她再出去打獵換糧。難得有這麼多好食材讓她練手,她也自得其樂,並不以為苦。


  韓薇見她足不出戶,卻有些擔心起來,惦記著她應下的比武之事,又擔心越王重提納妃之事,心事重重之下,儘管吃了葯,病情仍是起了反覆,心口又痛了好一陣子,駭得青青更是寸步不敢離身,小心翼翼地守著,生怕她再嘔血昏厥。


  林瀟又來看過一次,這次有石藏在,並無人再敢阻攔,照舊把了脈指點著青青扎針通穴,又換了方子熬藥,這才穩住了病情。


  這一日倏忽而過,轉眼間便到了吳越比武之期。那吳國使者帶人再進越王宮,直衝著勾踐拱了拱手,便毫不客氣地佔了上座,大咧咧地讓他們派人出陣應戰。


  此番出戰的吳國武士之中,以丁俊為首。他本是禁軍中的一名小校,所帶的五名近衛也都是禁軍中的好手。吳宮禁軍的劍法劍陣,本就源於孫武,後來又經孫奕之統領時加以提升,遠勝於尋常吳兵。若是放在從前,越國劍士遇到他們,根本無法匹敵。


  青青的劍法以輕靈迅捷為主,與孫奕之的沉穩大氣路數截然不同。只是前者重劍招,易學難精,而後者重內力,更難速成。越國劍士這一個多月看著她練劍,敢與她挑戰過招的,都受益匪淺,精進之餘,倒也足以與他們打成平手。


  丁俊早已接了密令,並不急於比武,反倒是仔細打量了越國派出的八名劍士后,有些遺憾地說道:「聽聞越國民間有一奇女子,輕功了得,劍法精妙,在下原本想討教一二,不想大王竟不給我這個機會。」


  勾踐乾笑了兩聲,舉杯掩飾住臉上的警覺之色,搖頭說道:「民間謠傳,怎能當真?那些個山野村民沒見過世面,以訛傳訛,尋常兒童打架,竟被人傳成了高手。這高手哪有那般年幼?更何況區區一介女子,還望丁校尉莫要當真。諸位高手功夫了得,小王手下這些人本領尋常,比武之事,還要承蒙各位手下留情,點到即止,讓他們學習一二便可。」


  他話說得謙遜恭謹,吳使聽得受用,當即便擊掌為號,吳越各出一人,於大殿之上,亮劍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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