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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花心愁欲斷(6)

  越王后曾與勾踐同去吳國為奴三年,忍辱受屈,回到吳國后更是以身作則,親事農桑,帶著越國的老弱婦孺一同耕種織布,深受臣民的敬愛,勾踐也因此對她尊敬有加。只是平日她很少來此問事,如今突然駕臨,也讓他有些意外,連青青的動作都沒注意到,急忙起身傳令:「速速請王後進來。」


  青青向一旁又退了一步,收回手來,唇角露出一抹淺淺的冷笑。這越王既然如此敬畏王后,居然還敢提出讓她進宮為妃之事,想必先前遇到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小「公子」便是因此找茬。只怕王后也沒想到,她的到來,才是救了越王一命。否則,以方才的距離和位置,她只要劍一出鞘,必然會令越王血濺三尺,徹底斷了他那齷蹉的念頭。


  越王后並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只是一進入大殿之際,便看到越王起身相迎,當即盈盈下拜,根本無視在場眾臣和青青,只看著勾踐一人,說道:「臣妾參見大王!」


  「王后請起!」勾踐急忙上前,親手將她扶起,攜手走到榻前坐下,關切地問道:「不是說王后近日身體不適,需要多加休養嗎?今日如何有空來此?」


  王后淡淡一笑,目光一轉,落到了青青身上,緩緩說道:「呦呦說看到大王稱讚的越女入宮,臣妾便想來見見為我越國立下大功的這位奇女子。大王,這位便是青青姑娘嗎?」


  青青見她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風範,一言一行優雅大方,簡直就是阿娘曾經教導過她的禮儀典範,雖然年華已逝,美貌不再,但那種風華氣度,卻是尋常美女遠不能及。只是聽她問及自己,青青敏銳地看出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妒恨與怒意,顯然她已知道勾踐的意圖,才會不顧自己身體地趕來。


  越王一聽,轉頭看了眼跟在王後身旁連頭也不敢抬的少女,不禁有些頭疼起來。這是他的幼女白蘇,乳名呦呦,素來仰慕范蠡,卻一直被他拒之千里。先前他責罰范蠡,並將他下獄,呦呦趕來求情被他拒絕,想不到一轉頭,居然經將消息傳去了王后處。


  他心中很是不快,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微微點點頭,說道:「正是。青青姑娘有大功于越國,卻又不肯居功。孤王也正在發愁,該如何封賞才好。」


  「哦?」


  王后望著青青,面前的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正直青春靚麗,雖沒有西施鄭旦那種奪魂攝魄般的美色,卻也秀麗可人。尤其是那雙晶亮的眸子,彷彿匯聚了天上所有的星星,明亮清澈,黑白分明,讓她原本並不算美麗的五官也被襯得亮眼幾分,那種勃勃生機和傲氣,正是飽受戰敗為奴之恥的越王最想擁有的感覺。


  難怪大王會動心,不但要將她收入宮中,還要封為越妃,身份尊貴,僅在她一人之下。


  越王自從戰敗為奴三年之後,哪怕回國時,昔日的后妃夫人都已煙消雲散,他也不曾再納美人入宮。從民間選來的美女都進獻於吳王夫差,哪怕西施鄭旦這等絕色,在宮中三年學習歌舞禮儀,他也不曾動心,只因心中的恨意大過一切。


  這些年來,越王宮之中,只有她一個女子。就算如此,勾踐也很少與她同房,一心撲在如何復興越國的大業上,根本無心女色。王后一共生有四子三女,活著長大的有二子二女,如今長子已死於夫差之手,次子如今貴為太子,長女嫁與楚王,唯有幼女呦呦如今還在身邊,自是對其寵愛有加。只是呦呦痴戀范蠡,她卻不得不打斷她的心思,將之與范蠡隔絕,免得她任性妄為,惹出禍事來。


  只是沒想到,今日呦呦前來找她為范蠡求情,卻是因為越王指婚一事。先前越王傳旨賜婚,竟然將一個鄉野女子許給范蠡,已經讓一眾人大為意外。可後來范蠡拒婚之後,越王竟將其責罰下獄,呦呦當時聽說范蠡前來,便趕去後殿偷聽。聽他拒婚時,呦呦還很開心,以為范蠡拒絕青青,她就還有機會,卻沒想到,越王為留住青青,見范蠡不肯娶,竟然打算自己納入宮中,封為妃子。


  范蠡最清楚青青的脾氣,當場便勸阻越王,結果惹得越王大怒,

  呦呦一聽青青要來,無論如何也要去見見這個害得范蠡下獄的女子,可一見面,就被她冷冷淡淡地刺激到幾乎抓狂,只得趕去找越王后求救。


  青青一聽兩人間的對話,再看看呦呦一臉心虛的表情,便將此事的來龍去脈猜測出七八成,當即沖著越王后躬身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民女見過王后。」對於王後身邊那個氣鼓鼓如包子般的少女,她根本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越王自己惹的事,她可沒興趣替他在妻女面前保留顏面。


  呦呦一見她只是鞠躬一揖,並未跪下行禮,當即便瞪起眼來,輕喝道:「大膽!區區一介村姑,見到王后居然不跪下行禮,簡直目中無人。父王,范大夫只是沒聽從您的吩咐,便已受罰下獄,此女如此無禮,有該如何處罰?」


  「呦呦!」不等勾踐開口,越王后便先攔住了呦呦,輕嗔道:「不得如此無禮。青青姑娘雖出身鄉野之中,卻身懷絕技,為國為民出力不少,你父王和我都感激不盡,又豈是尋常村姑可比?」


  她這三言兩語,看似在責怪女兒失禮,可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在申明越王接見青青,只為感激嘉獎,絕無它意。她雖口口聲聲說著青青身懷絕技為國出力,越王和她再怎麼感激,依然無法改變她的出身,頂多也就是不介意她的失禮之處。甚至還藉此提醒呦呦,青青失禮是因為她的出身,而她卻不能失禮,方才能傲視對手。


  「放肆!」勾踐與她二十餘載的夫妻,早有默契,一聽便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被堵得心塞,當即便遷怒於呦呦,怒斥道:「有孤王和你母后在此,何須你多言?來人!送白蘇回去,禁足三日!」他口氣雖然厲害,心中卻生怕青青因此動怒,累及明後日與吳國的比武定貢之事。若是比武失敗,他這近十年的卧薪嘗膽,苦心孤詣地保全越國家人,忍受的種種屈辱就全白費了。


  「父王!」


  呦呦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勾踐,她怎麼也沒想到,一直以來將她視為掌上明珠的父王竟然會當著如此之多的人訓斥與她,甚至還要將她禁足。可她的視線一碰到勾踐,就忍不住心中生寒,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哀哀地轉向越王后,幾乎都要哭出聲來,「母后!」


  越王后只能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沖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跟著侍衛離開,方才轉向越王,歉疚地低頭說道:「臣妾教女無方,呦呦一時任性,還請大王原諒!」


  越王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遷怒,只是礙於青青在場,不便明說,只能苦笑著說道:「王后不必為她求情。孤王也並非針對她,只是這幾日便是吳國使者前來催貢之日,呦呦如今已長大,眼看年終便要及笄,若是不慎衝撞到吳使,惹出事來,只怕就要連累更多人。更何況,她失禮於青青姑娘,若說原諒與否,還要看青青姑娘。」


  青青一聽這責任轉到了自己身上,當即一口回絕:「大王言重了,青青本就是鄉野之人,不懂禮數,公主說得也沒錯。既然大王已經應允解除指婚之事,青青還要奉送阿爹的靈位歸家,不日便將啟程離開越國,這劍士教習之事,還請大王另請高明吧!」


  「什麼?」越王一聽她要離開越國便著急起來,急忙問道:「為何要離開越國?你不是還要送你阿爹遺物歸家嗎?不如孤王追封你阿爹,擇一吉地下葬……」


  「多謝大王,不必了。」青青坦言相告:「我阿爹本是晉國趙家子弟,十八年前因故叛出家門,如今家主肯讓阿爹重回宗族,自然要送阿爹回故鄉安葬,方能讓阿爹安心。」


  「晉國趙家子弟?」


  勾踐與越王後幾乎齊齊變了臉色,王后的臉色變得煞白,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一瞬間搖搖欲墜,若非勾踐及時伸手將她扶住,只怕她一頭便要栽倒在地上。


  青青也是這幾日才知道自家阿爹出身名門,如今的趙家更是晉國執政,勢力之盛,強可敵國,越王這等亡國之君,根本就不被他們放在眼裡。只是她也沒想到,自己方一提阿爹的來歷,勾踐與越王后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反應。


  勾踐緊緊握住王后的手,感覺到她雙手冰冷,還在不停地顫抖之中,三年為奴之中,他曾給夫差牽過馬,嘗過糞,被無數人唾棄鄙夷,可他依然堅持活了下來,就是因為身邊有這樣一個女子,一個在最殘酷的困境中對他不離不棄,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來保全。看到她忍辱受屈,他比自己被人折磨還要痛苦,以至於就算回國之後,他也無法再接受其他的女子。


  只是那些殘酷的日子,儘管已成為過去,卻也成為她心頭一個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這些傷,在她的心頭,也同樣刻在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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