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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未嘗肯問天(4)

  晉國曾經是諸侯國中的霸主,從晉文公重耳開始到晉悼公姬周,一百多年間稱霸中原,鎮齊、懾秦、疲楚,天下無能與之爭衡者。然而就在這一百多年間,晉國為避免諸公子爭位,歷代晉王不再立公子為貴族,公子不得干政,避免了子孫之間為爭位而自相殘殺。然而,晉國無公族的結果,卻又導致了權臣崛起。


  從晉文公開始,到晉悼公至今,晉國稱霸之後,世家崛起,晉國的十幾個世家權臣的爭鋒之中,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到如今只剩下了六大世家把持朝政,甚至連王位繼承都由他們左右,晉國六卿,權勢之大,幾乎凌駕於晉王之上。


  趙氏以軍功起家,曾經權傾朝野,卻也曾遭遇過滅門之禍,唯有孤兒趙武被人替換救下,輾轉成人,後來在韓氏的扶持下,成功復仇,重振趙氏聲威。也正因為這一次慘案,趙家重新崛起之後,分為嫡庶兩派,嫡支子弟在晉國軍政為官,而庶齣子弟則習武練劍,或修陰陽雜術,機關鑄造等,不一而足。


  然嫡庶之分,只論出身,最終能夠在趙家立足的,卻又不單單靠出身。有能者,庶出亦可執掌一宗一堂,出將入相,無能者,嫡出亦有被貶斥逐出宗房者。如今的趙家,宗主趙鞅趙簡子大敗中行氏和範式之後,將三軍六卿裁減為二軍四卿,晉國六卿剩餘四卿,以趙氏為尊,趙鞅執政期間,最重視的,卻非嫡長子趙伯魯,亦非嫡幼子趙朔,而是軍功最盛的庶子趙無恤。


  有這樣一個先例,對於問晷而言,從一個庶齣子弟,一個間客,要成為趙家族老認可的精英,需要比嫡齣子弟更多的付出和成績。而眼下青青手中的兵書劍譜,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一聽青青打算回晉國,問晷的心思就開始活絡起來,他來越國之時,曾向趙家傳信,說過此事。然而後來九歌來人幾乎全軍覆滅,只剩下他一人,青青雖是手下留情,卻盯得他極緊,從一開始聶冉幾乎寸步不離,到如今越兵重重包圍苧蘿村,無論是來學劍的宮中劍士,還是巡防的越兵,根本不給他任何對外聯絡的機會。以至於到了現在,他都不知晉國是否派人來此。更重要的是,晉國諸卿各自為政,只怕就算來人,也未必與趙家齊心。


  他唯一能爭取的,就是韓薇。


  青青放了這個消息給他,激起了他的雄心壯志,讓他一心討好韓薇。有他在趙家守著,加上她留下的一些布置,無論是越軍還是那些諸國間客,都沒那麼容易再接近韓薇,她才能脫開身來,親自去一趟諸暨。


  范蠡回城之後,一直到入夜時分,才收到消息,秦國那位離鋒公子,在趙家院中苦苦守候了一下午,依然被拒之門外,最後黯然離去,顯然,青青並未答應他的求親。只不過,他相信,青青就算拒絕了離鋒,也絕不會接受越王的指婚。越王這次的昏招,非但得罪了離鋒,只怕青青知道之後,他苦心孤詣盤算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越王勾踐卻自以為是得計,命人給他送來各色禮物,還派來一名女官,來幫他收拾府邸,布置禮堂,就等選個良辰吉日求親下聘,準備婚禮之事。


  范蠡焦頭爛額之際,匆匆入宮準備勸諫越王,卻正好碰上了吳國來使。


  吳王夫差自從孫武和伍子胥相繼離世之後,收吳國軍政大權於一手,朝中再無反對之聲,自是志滿意得,意氣風發之際,便開始籌備攻齊懾晉,成就霸業。出征之前,自是要先行準備糧草兵馬,徵集民夫。自從越國戰敗之後,歲歲上貢,年年征夫,也就是這幾年施夷光受寵之後,夫差愛屋及烏,方才減免了部分勞役貢品,可如今一旦要征戰齊國,自然免不了加征糧草民夫,以備軍用。


  此次來使之人,名喚公孫導,本是吳國司空門下,為人貪婪好色,卻素來與太宰伯禧交好,才求得來征貢的肥差,這加征之數,上浮兩三成,均為他與伯嚭貪墨之數。


  范蠡一入王宮,正好遇到越王招待此人,此番宴飲,卻與上次招待離鋒截然不同,非但有美酒佳肴,還有數名美女相陪,載歌載舞,方才讓公孫導開懷不已。


  越王親自為公孫導斟酒作陪,文種等人皆列席作陪,推杯換盞之間,吹捧逢迎,公孫導自是飄飄然得意不已,聽得勾踐等人訴苦求情,只說越國連年旱澇欠收,苦不堪言,實難完成加征之數。


  公孫導先是笑而不語,忽而指著身後的幾個武士說道:「越王不必多言,大王派我來此,特命這八位武士相隨。若越王麾下武士,有能勝其中一人者,則減免一成,若全不能勝,則加征三成。」


  越國君臣皆是一默,望向他身後八人,但見那八人高大魁梧,身姿挺拔,雙目有神,氣勢凜然,腰間均配一柄青銅長劍,一看便非尋常武士。吳越之間,年年都有比武之說,只是越國如今勢弱為從,自不敢出頭,年年比武都是大敗而歸,以往雖是為韜光養晦而示弱,可如今想要求勝,卻並非易事。


  勾踐看了看公孫導,又看了看范蠡,有些為難地說道:「公孫大人,上國劍士武功超群,遠非小王手下能比,這比劍一事,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公孫導搖搖頭,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身後一人,輕嘆道:「此乃大王旨意,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不過,我可以多等三日,三日之內,越王若是能從越國召集高手應戰,不計身份,只要能勝,便可減免。越王以為如何?」


  話已至此,勾踐情知事不可違,只得點頭應下,還得陪笑道:「多謝公孫大人,還請幾位壯士一同入席,讓小王好好招待諸位!」


  公孫導微微一笑,會意地點頭,向他介紹了身後的幾位武士,那幾人當中,為首的名喚丁俊,乃是吳國禁軍中的一名小校,其中五人是他麾下近衛,而另外兩人,則是吳國此次試劍大會中投靠吳軍的江湖劍客。


  越國君臣聞言,心下均是凜然。


  以往吳國來使,也會帶武士前來比武挑戰,這本是夫差炫耀武力,震懾屬國的手段。越王自己都俯身為奴,自然不敢在這上面與之一爭長短。故而每次來的武士哪怕是最尋常的吳兵,也會大勝而歸,贏足了彩頭。這等美差,自是吳國世家子弟鍍金的好去處,年年比武年年全勝,來得人也是越來越糊弄,去年來比武的,甚至還有幾個根本連劍都抬不起來的世家子弟。


  越王本以為這次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卻沒想到,夫差竟以加征糧草民夫為注,逼他出力,而這次來得武士,連一個注水糊弄的花架子都沒有,甚至還有在試劍大會上脫穎而出的高手,此行深意,顯然不止於征貢威懾。


  越國君臣輪番敬酒,又送上美人作陪,將酒足飯飽的公孫導和八武士送去迎賓館休息之後,方才開始商議應對之策。


  文種算了算公孫導此次加征的糧草民夫之數,面有難色地說道:「這兩年傾國之力,也不過養了五千甲士。若是此番足額徵貢,非但耗盡國庫,連帶明後年都無餘糧養兵。吳王只怕是故意要耗盡我國國力,征空我國青壯之民,還望大王三思,萬萬不可答應此數!」


  越王眼神陰鷙,薄唇緊閉,直咬的牙根隱隱作痛,半響,方才望向范蠡,問道:「范卿,不知我國劍士若是儘力而為,能勝幾場?」


  范蠡苦笑了一下,輕嘆道:「我國劍士學劍時日尚淺,尚未有成,若是此時比劍,只怕難得一勝。」


  越王微微眯起眼來,輕哼一聲,「若是越女親自出手呢?」


  「萬萬不可!」范蠡大驚,急忙說道:「吳國武士之中,有半數來自宮中,趙青青曾大鬧吳宮,只怕宮中近衛有不少認得她的模樣。若是被吳王得知越女身份,只怕非但不得減免征貢,還會引來大禍。」


  越王怒哼道:「若是此次比劍再敗,不用等到吳王來攻,我們的子民都得餓死累死,還談什麼復仇反攻?」說著,他不禁悲從心起,忍不住落下淚來,凄然嘆道:「都是孤王無能,護不住國中子民,累及百姓,如此忍辱偷生,就算他日於地下,孤還有何面目再見列祖列宗!」


  「大王息怒!」


  文種和范蠡見他如此傷心,齊齊跪倒在地,苦勸道:「大王一心為民,卧薪嘗膽,蒼天可見,必然否極泰來,重振越國聲威。」


  勾踐急忙上前扶起兩人,一手拉著一人,誠摯地說道:「孤有二卿相助,方有今日。文卿的滅吳九計已成大半,如今成敗在此一舉,還望范卿多多費心,此番比劍,不容有失!」


  范蠡看著他無比堅定的眼神,其中的鋒芒已露,知道今時今日的越王,已非在吳國為奴為俘的越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若再不答應,只怕越王真的會親自下令徵召青青入宮,他只得點頭應下。


  「臣遵命,三日之內,必帶高手入宮,迎戰吳國八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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