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潮來天地青(5)
青青從秦易那一知道越王的算計,一怒而去,可剛一下山,看到自家院里院外那些人和東西,就忍不住火上心頭,將那些黑甲騎連人帶東西都攆了出去,方才硬著頭皮去面對自家阿娘。
韓薇一聽到「聘禮」兩字,就懵了,等回過神來,下聘的人和女兒都不見了,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才看到青青磨磨蹭蹭地從門口進來,一臉的心虛之色,當即就冷哼了一聲。
「還知道回來?怎麼不幹脆把自個兒直接嫁出去,還回來幹什麼?」
「阿娘!」
青青一看情況不對,趕緊撲過去抱住阿娘的手臂,賭咒發誓地說道:「我壓根兒不知道他會來提親下聘,我跟他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阿娘,我已經讓他們把東西都抬回去了,他們要再敢上門,我就把他們打出去!」
「打什麼打?你這樣子,以後誰敢娶你?」
韓薇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難道你還想賴著阿娘一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家的早晚要嫁人,阿娘又沒攔著你。只不過,這婚姻大事,你跟阿娘都沒說一聲,就讓人來下聘……」
「我真不知道他會這樣做!」
青青滿心的冤枉,憤憤然地說道:「我也根本沒想過要嫁給他……」
「真是胡鬧!」韓薇伸手一巴掌拍在她頭頂,輕斥道:「那些人看來不似尋常人家,你從哪裡招惹來的,還不老老實實告訴阿娘!」
青青無奈,只得將自己和離鋒從認識到揭破秦國參與孫家滅門一案之事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唯獨隱去了自己給離鋒療傷那一段,只說是在試劍大會上曾經救過他一次,所以才被他惦記上了,最後,苦惱地扯著韓薇的衣袖問道:「阿娘,你倒是說說,這人口口聲聲說是來幫忙,可以出手就是這種昏招,我能怎麼辦?」
韓薇也聽得目瞪口呆,到最後見她居然還問自己怎麼辦,簡直恨鐵不成鋼,狠狠地拿食指戳了下她的額頭,說道:「你還來問我?你自己說說,你招惹出這麼大的事來,為何不早些告訴我?你今日能趕走啦那個秦國公子,明日呢?若是大王當真做主,為你指婚,你還能把人趕出去?」
「那有何不可?」青青冷哼一聲,眼中寒光一閃,「我幫著他訓練劍士,他反倒來算計我,難不成還要我去謝恩?阿娘,等聶大哥和十六哥回來,咱們就立刻離開越國。」
「那歐鉞呢?還有歐大娘……」韓薇輕嘆一聲,問道:「你就不管他們了?」
「……」
青青一時無語,她曾經答應過歐鉞要找到離心蠱解藥,帶他回來奉養歐大娘,可如今解藥尚無著落,她這一走,只怕越王就要遷怒於歐鉞,非但沒有解藥,只怕還會落得一個更為可怕的結局。
那畢竟是她的師兄,曾經與她親如手足的師兄,曾經陪著阿爹度過最艱苦日子的師兄。
韓薇見她無言以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苦笑著說道:「若非那位離鋒公子的身份特殊,他這提議,如今而言,倒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阿娘!」青青扯了扯她的手臂,一個勁地搖頭,「我才不要嫁給他!我要陪著阿娘!永遠都陪著阿娘!」
「傻丫頭,哪有女兒家不嫁人一輩子陪著阿娘的?」韓薇嘆道:「先前我倒是想過,讓你嫁給小聶……」
「那更不行!」青青脫口而出地說道:「聶冉已經有心上人了!」
韓薇一怔,問道:「是他自己說的?」
青青用力點頭,生怕阿娘以為她撒謊,「就是上次你提起這事的時候,他私下跟我說的。阿娘,總不能就為了越王已句話,就隨便找個阿貓阿狗把我嫁了吧?那跟被他指婚有什麼區別?他越想我嫁人,我就偏不嫁!」
「什麼阿貓阿狗,亂說!」韓薇聽得哭笑不得,見她賭氣的模樣,眼神晶亮,眉眼生動,雖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卻也清秀嬌俏,靈動活潑,怎麼看怎麼可愛。想起女兒從個不足兩尺的粉糰子長成如今這般模樣,她也不禁一陣心軟,長嘆道:「這個也不嫁,那個也不嫁,你到是自己說說,你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
嫁個什麼樣的人?
青青還從未想過此節,只是覺得離鋒來得突兀,這求婚下聘連她面都沒見,就如此貿然行事,完全不顧她本人的意願,哪怕再有誠意也讓她心中不快,總覺得其中另有緣由。而聶冉在她心目中,幾乎已經是歐鉞一樣的存在,如兄如友,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可能。至於其他人……
她忽然想起孫奕之,想起他在無名島上,哪怕受再重的傷,都笑吟吟地逗她說笑,想起他教自己吹笛,唱起的那首《採薇》……可一轉念之間,又想起離鋒在神機樓前,為自己擋下的那一刀……她不禁心亂如麻,與他們之間的恩怨太過複雜,連她自己都算不清楚,又如何能談及其他。
韓薇見她忽然不言不語,眼神古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不知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青青?莫非你……已有心悅之人?」
「沒有!」青青矢口否認,臉上卻微微有些發紅。
韓薇看在眼裡,不覺好笑,正要追問,忽然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伯母,青青可在?聶冉求見!」
韓薇沒想到聶冉這會兒會突然回來,先是瞪了青青一眼,讓她起身站到一旁,方才出聲讓聶冉進來說話。
聶冉匆匆進門,先向韓薇行了一禮,看到青青就在一旁,像是鬆了口氣,說道:「青妹在此正好。趙十六在寒潭練功之際,忽然暈了過去,我將他帶了回來。」
「暈倒?怎麼回事?是不是遇到水蛇或其他毒物?」
青青愕然地看著他,問晷雖看起來美若女子,卻絕非那種嬌嬌怯怯弱不禁風的類型,能在九歌為間十二年,非但要有強韌的心志,還要有副極強的身子和武功,才能一步步成為今日的問晷。寒潭水雖冰冷陰寒,卻也是極佳的練功佐助,以他的本事,怎麼也不至於那般容易暈倒。
聶冉搖搖頭,神色複雜地說道:「他非要從山崖上跳入寒潭,說是要學你從那寒潭深處抓些黑白魚上來。結果一跳下去,許久才浮上來,一上來,先是說什麼看不見,再然後,就忽然暈倒。我看那情形不似溺水或受傷,就趕緊帶他回來。」
韓薇一聽,大為擔心,急忙催促著青青道:「青青你趕緊去吧,十六也是胡鬧,為了幾條魚,弄成這樣!」
青青卻一下子皺起眉來,乾脆地跟著聶冉走了出去,一出門,就見問晷居然被聶就那麼扔在地上,面色蒼白,雙目緊閉,長發披散來開,濕漉漉地散落在地上,越發顯得凄涼可憐,連她都忍不住瞪了聶冉一眼,「他真是自己跳水的?」
聶冉點點頭,答道:「他跳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高,這次他幾乎從山崖上往下跳的,我哪想到會出事啊!」
青青冷笑一聲,上前握住問晷的手腕,稍稍一捏,輸入一股內力,極快地流轉過他的全身,將幾乎冰冷凍結的血脈化解開來,然後用力地在他人中出掐了幾下,掐出個血紅的印子,他才「悠悠」醒轉,第一眼看到青青,眼中閃過一抹懼意,就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邊咳一邊感激地說道:「青青……多謝你了!」
「不用謝我,要謝也是謝謝聶大哥,若非他及時發現將你送回來,你這雙腿就未必能保得住了。」青青不以為意地搖搖頭,說道:「看來你的內功不適合在寒潭修鍊,再練下去有害無益,還是另想辦法吧!」
問晷苦笑一聲,他原以為此去寒潭,定然能找出青青在潭底的秘密之處,還能照著她所言練功練劍,卻沒想到,他方才潛入寒潭深處,看到那奇異的黑白雙魚之時,稍一運氣,非但不能用內力驅除寒意,反倒引得寒氣入骨,差點將自己凍成了一個冰人。若非硬留著一口氣浮上來,他這次只怕就要葬身潭底。
在最危險的時刻,他曾經懷疑青青是不是故意騙了自己,這會兒聽她一說是自己內功的問題,不禁大是後悔,忍不住問道:「不知青妹所習內功心法,可否傳授一二……」剛說了一句,看到青青眼神一冷,他立刻改口說道:「是我冒昧了。青妹就當我沒說過吧!」
青青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修習的是自然之道,師父說心法要靠個人領悟,能感應天地之氣,順應自然而為。一人一天地,一心一世界,我的心法,你學不來的。」
「原來如此。」問晷有些遺憾地嘆息一聲,忽然轉頭看了聶冉一眼,說道:「是我冒失了,今日還要多謝聶兄相救。」
聶冉微微眯了眯眼,說道:「不必客氣,你是青青的堂兄,我自不能眼看著你……找死!」
「聶兄此言何意?」問晷面色一沉,怒視著聶冉,心底卻浮起一股懼意,他當時借口抓魚,潛入潭底,隱隱約約看到有亮光從深處一個角落中傳出,本想一鼓作氣看個究竟,卻沒想到一時岔氣竟差點丟了性命。這聶冉話裡有話,一下就戳中了他心底最深處掩藏著的部位,越發顯得色厲內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