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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事了拂衣去(2)

  只見那對大鐵鎚呼嘯著越過袁不破的頭頂,直接飛出了試劍台。可那沉重的鐵鎚上附著的飛旋之力越轉越快,非但沒有落地,反倒呼嘯著直衝著賓客的坐席飛去。那大鐵鎚一隻就過百斤,加上此時越轉越快的旋力,力道之大,最前面負責試劍台守衛的士兵下意識用手中長槍阻攔時,一觸之下,長槍便斷為兩截,其中一截反彈回去,震的那士兵當場吐血倒下,後面再無人敢擋其鋒芒,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直衝著離鋒飛去。


  江十三大吃一驚,和另一個侍衛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試圖以自身的血肉之軀來阻擋這對流星般的鐵鎚。


  離鋒見狀,鳳目微微一斂,手已放在劍柄上,可胸口一痛,拔劍之氣頓時泄得一乾二淨,連整個身子都虛弱得搖晃起來。


  江十三拔刀朝著一柄鐵鎚砍去,就算不能斬落這兇器,只要能讓它變個方向,甚至砸在自己身上,也好過擊中離鋒。這會兒的公子,已經禁不起任何攻擊。


  另一個侍從顯然也是抱著與他同樣的想法,長劍一挑,乾脆迎了上去。


  「讓開!——」


  「退下!——」


  兩個清脆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只不過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如疾風閃電般飛掠而過,腳尖在他們肩頭一點,將他們生生踢飛到一旁,而由他們兩人迎上那對大鐵鎚。


  只聽「當!」「轟!」的連續兩聲巨響,那對鐵鎚險之又險地落在了場中的空地上,生生將那青石板砸出了兩個一尺來深的坑,卡在那轉了幾轉,方才徹底停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青青和聶然翩然落地。


  青青微微一頓,朝著離鋒看了一眼,頷首示意,便退回了孫奕之身後。


  聶然卻抹了下唇角沁出的血,饒有意味地看著她的背影,笑嘻嘻地說道:「吳國果然是人傑地靈,孫將軍身邊的區區婢女居然都有此伸手,聶然當真佩服,佩服!」


  「廢話少說!」孫奕之冷哼一聲,瞥了他一眼,便轉向離鋒,「離鋒公子若是身體不適,不防先回去休息,左右今日無需離鋒公子出手。」


  他口口聲聲叫著離鋒公子,看似客氣禮貌,可眉眼之間的寒意,卻不亞於看著公子宓時的假笑。更何況,離鋒的傷,原本就是他親手所為。


  青青對他這種假惺惺的好意嗤之以鼻,本想開口,卻忽聽試劍台上傳來一聲慘叫,莽哥捂著一雙眼,在台上凄厲地大叫了幾聲,踉踉蹌蹌地朝著袁不破撲去,可一個撲空,竟從那高台上跌落下來,乒呤乓啷地如同一個巨石般滾了過來,一路上哀嚎不斷,臉上鮮血四濺,一雙眼上被橫著抽了一鞭,如今已變成血肉模糊的一道傷口,根本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只能在地上胡亂翻滾,巧之又巧地,正好又是朝著離鋒滾去。


  只是他的塊頭可遠大於那兩把鐵鎚,骨碌碌滾過去的時候,連青青和聶然都不得不向一旁閃了閃。


  他們剛剛閃開,莽哥便如個大肉球般抱著頭朝離鋒滾去,離鋒微微一皺眉,剛想朝一旁讓開,不料莽哥雙臂忽然一伸,直接抱住他的雙腿,整個人一躍而起,牢牢地抱住離鋒的腿一個倒拔蔥就要將他橫摔出去。


  「公子!」


  江十三驚呼一聲,目眥欲裂,偏偏方才被聶然踢飛出去,根本來不及起身相救。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莫說在場眾人,就連離鋒自己也措手不及,他原本有傷在身,內息紊亂,來觀戰都很勉強,方才又因青青觸動心結而嘔血,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突襲,他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心頭一涼,不覺有些悲哀,萬萬想不到自己十幾年來專修劍術,第一次分心,就栽得如此之慘,只怕連這條命都要賠了進去。


  「啊!——」


  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聲響起,只是離鋒預想中的劇痛和死亡並未來到,一股溫熱腥甜的血濺了他一頭一臉。


  離鋒只覺得腿上一松,那莽哥如鐵鉗般的雙手驟然失去力道,他依然被甩了出去,一隻手在他腰間一托一扶,轉眼間他便重新站直了身子,與她並肩而立,方才看清眼前發生的事。


  莽哥整個人如今已真的變成了個血淋淋的肉球,在地上哀嚎慘叫,一雙手,一雙腳,在他躍起之時,便被齊齊斬斷,聶然訕訕地看著離鋒身邊的青青,依然為自己落後一步而心有不甘。


  「好劍法!」


  太子友早就對孫奕之所帶的這位侍女好奇不已,如今見識到她與聶然的快劍,忍不住撫掌長嘆:「多蒙二位出手,沒讓此人壞了試劍大會。來人,將此人帶下去!」


  說罷,他又沖著離鋒一拱手,說道:「公子受驚了,還請到殿後稍作歇息,今日之事,友必將查個水落石出,給公子一個交代。」


  離鋒自從被青青扶起,就處於恍惚狀態,所幸他素來聲色不露於言表,聽到太子友之言,便順勢點頭,由江十三和侍從護送著朝後殿走去,由始至終,都沒朝青青看一眼。


  青青沖著聶然使了個眼色,朝試劍台上惶惶然的袁不破瞅了眼,笑吟吟地說道:「還真是精彩,你們繼續,我回去啦。」


  說罷,她施施然走回孫奕之身後,隨手一扔,血瀅劍不偏不倚起落入她身後背著的劍鞘中,劍身依舊黝黑不起眼,可方才那一劍斷手,讓人血濺三尺,劍刃卻絲毫不染,已經讓在場所有懂劍的愛劍的都眼前一亮。


  眾人先前不知她身份,如今見她如此隨意出手,孫奕之和太子友居然都不怪責,自然明白她絕非尋常婢女,只是礙於孫奕之的面子,並未當場開口相詢,但都打定了主意要查查這個女子的來歷。


  區區一個豆蔻少女,居然能與燕國第一劍客不分高低,這劍法之玄妙精絕,已讓不少人為之心動。


  在座諸人都是嗜劍之人,平日練劍比劍,求得就是一朝突破,如今看到青青別具一格的劍法,讓人眼前一亮之際,便不免心生貪念。若是能得此劍法,豈不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區區一介婢女。


  兵聖已死,沒了孫武做靠山的孫奕之,在這些王孫公子面前,根本不足為懼。


  就連公子宓,若非此事涉及到齊國和吳國的戰事,更關係到他此行與伍家的密談,他根本不會容忍孫奕之方才的無禮之舉。甚至對田靖遠,他也只是讓其忍一時,而非就此揭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一時之氣,他忍下,也必當十倍奉還。


  尤其是看到孫奕之那個婢女的絕妙劍法,他更是在心中暗暗盤算,想了若干個奪其所好,交由田靖遠調解的辦法,心念及此,望向孫奕之時,眉梢眼角便少不了添了幾分期待的笑意,彷彿一隻狸貓看著爪下的獵物一般。


  袁不破一看莽哥幾乎被削成人棍被人裹了出去,地上的斑斑血跡很快被熟練的僕役洒掃清理乾淨,心頭一陣發寒,幾乎連滾帶爬地從試劍台上下來,跪在了場中,朝著太子友叩首道:「草民不知莽哥是刺客,請太子明鑒!」


  太子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袁俠士不用擔心,此局莽哥戰敗,你可稍作歇息,在場下觀戰,且看下一場吧。」


  他並未直接肯定或否定袁不破的話,而是輕描淡寫地讓他留下等著,他已讓人去拷問莽哥,同時也有人去調查袁不破的來歷,不論有無結果,此時都不能輕易放走袁不破。


  離鋒的身份放在那兒,無論是何方派來的刺客,只要他在吳國境內出事,必然會累及吳秦兩國邦交。如今父王不肯聽他勸諫,內有越國隱患未除,外有楚、齊兩國秣兵歷馬,若再結下秦國這等強敵,必然有害無利。


  既然現在搞不清袁不破的身份,那就放一下,看看他接下來的表現,太子友讓人領他出去后,便轉向了孫奕之,笑嘆道:「想不到奕之還藏了位高手,這位姑娘,可是素女營的?」


  素女營乃是當初孫武入吳之時,吳王闔閭為試其練兵之道,將宮女交由其訓練時所建的女兵營。為了這次練兵,闔閭還賠上了兩位妃子的性命,終於讓孫武練成了吳國第一支娘子軍,後來由專人教習,專門負責王室貴女的安全。其中佼佼者則會被特訓為女間派往別國,依太子友所見,原以為青青便是其中一員,但見其氣度神色大為不同,故而有些拿不準,方才出口相詢。


  孫奕之搖搖頭,看了青青一眼,輕嘆一聲,「此事說來話長,還請太子容奕之改日回稟。」


  太子友沒想到他居然會拒絕回答,神色之古怪,讓他心生小小的不快,皺了下眉,還是決定繼續看試劍大會下面幾場,反正孫奕之早晚會告訴他,其他人就算再有想法,只要在姑蘇城中,他就不會讓她落入別人的手中。


  這一轉念間,他甚至有些讚賞孫奕之的迴避,當著這些人,還真不好說出那位姑娘的來歷,奇貨可居,貴就貴在一個奇字上。


  接下來的兩場沒了第一場的反差和意外,中規中矩,是吳國的兩名劍士對上了鄭國和宋國的遊俠兒,輕而易舉地取勝,得勝後到太子友面前拜見時,太子友很是寬慰地給兩人各賜了一把寶劍,又問了兩人名號,命人記下。


  青青看得無聊,乾脆跟孫奕之說了一聲,就溜出去看離鋒。


  只不過,她剛走出大殿,就感覺到自己身後至少有五六撥人跟著,有的明目張胆有的偷偷摸摸,顯然是各國公子派出來的探子,竟如此肆無忌憚地來試探她的底線。


  她方才就覺得那群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知道自己救離鋒時露的兩手太過扎眼,引來群狼覬覦,所以才特地借著來看離鋒的機會,將這些人引出來。


  果不其然,她加快步伐多走了幾步,身後就傳來那些人有些慌亂的腳步,甚至連身形都不加掩飾,一路小跑著就跟了上來。


  這姑蘇城是由伍子胥特邀了公輸家的神匠和陰陽家的神算共同設計建造,城中除了吳王宮之外,還有三府九第,十二行宮,都是名師設計,官家營建。這試劍大會所在的白虎宮便是原本夫差為太子時的舊居,七重院落,前面演武場、試劍台所在的白虎殿,昔日是夫差為太子時待客習武所用,而後面的風行殿則是他讀書、休憩之所,再往後的寢宮和內宮,與前面完全隔斷,僅有迴廊和拱月門相通,尋常時日根本不會讓外人入內。


  離鋒就被安置在風行殿中休息,還有專門為此次試劍大會準備的大夫前來為他診治。


  江十三和另一名侍衛秦九守在門外各自抹了把冷汗,對方才試劍台發生的事都是心有餘悸。


  幸好當時有青青和聶然出手,否則若真是被莽哥傷到了離鋒,那這次隨行的一百多人回到秦國都只有死路一條,尤其是他們兩個,保證有最酷烈的刑罰等著。


  因此一看到青青出現時,兩人俱是一喜,齊齊抱拳,長揖到底,感激地說道:「見過青青姑娘,多謝姑娘援手,大恩不言謝,日後姑娘若有事用得著我等,儘管吩咐。」


  「不必客氣。」青青微微一笑,沖兩人使了個眼色,一指身後,「我先進去探望離鋒公子,後面的人,就交給你們了。」


  江十三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自然樂得從命,當即抱拳答道:「姑娘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招呼他們的。」


  幾個跳樑小丑,原本就不值得她親自出手,青青也不願江十三他們惦記著自己,順手就將這些人交給了他們,自己徑直走進地偏殿探望離鋒。


  離鋒被送到偏殿時,本是滿心懊惱,只因一時分神,差點被莽哥所傷,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又是被青青所救。他心中激憤不已,剛一進來,又嘔出兩口黑血。大夫給他重新包紮了傷口,又命人熬了些傷葯,再三叮囑他好生休息,三日內不可動手更不可動怒,這才退下留他在此處休養。


  這偏殿的陳設比正殿還要奢華考究,寬闊軒敞的殿內除了長榻方几,香爐琴案之外,還有一排書架,另一側的牆壁上掛著一弓一劍,顯然都非凡品。只是離鋒這會兒心煩意亂,根本無心欣賞,躺在長榻上只覺得胸口憋悶,剛想坐起來,侍從秦易急忙按住了他。


  「公子,大夫說過您得靜躺兩個時辰才能挪動,您有事吩咐小的便是,千萬莫要起身。」


  離鋒皺了皺眉,不耐地說道:「我的傷我自己清楚,吩咐十三備車,我們回去。」


  「這麼快就走?」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笑意,離鋒聞聲一轉頭,就看到青青從門口施施然走進來,陽光從她背後射入,彷彿給她整個人鑲了道金邊,讓他幾乎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秦易是離鋒的貼身侍從,早就見過青青幾次,這會兒看到她來了,心頭一松,忙不迭地迎了過去,「姑娘來得正好,煩請姑娘幫我勸勸公子,我去看看大夫讓熬的葯好了沒。」


  青青點點頭,秦易如蒙大赦般趕緊溜了出去,離鋒有些惱怒,偏又不能起身,乾脆轉過頭去,閉上眼,無視她的存在。


  「你不喜歡喝葯?」青青直接走到榻前盤膝而坐,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跟著孫奕之扮婢女真是辛苦,好容易出來放個風還有人盯梢,這會兒總算能舒展一下,他不看才正好。


  離鋒轉過頭來,狠狠地朝她瞪去,卻正好看到她伸懶腰的樣子,纖細的脖子微微後仰著,修長的手臂舒展,不盈一握的纖腰輕扭著,勾勒出有些青澀的曲線,卻讓他心頭忽地一跳,像有隻兔子躥了進去,毛茸茸的,搔到了心底最柔軟的部位,有種痒痒的蠢蠢欲動。


  「看什麼?我說錯了嗎?」青青放下手臂,歪著頭,笑盈盈地看著他,「這麼急著走,是怕前面的人來看你,還是怕吃藥?」


  離鋒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輕嘆道:「都不是。其實,我的傷沒那麼嚴重,大夫總是言過其實……」


  「那也是為你好。」青青打斷了他的話,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色,搖頭嘆道:「真不知你這傷是怎麼養的,臉色這麼難看,傷口還沒癒合嗎?」


  離鋒沒法說自己因為一時之氣崩裂了傷口,只能含糊地搖搖頭。


  青青反倒皺起眉來,乾脆地伸手朝他胸口摸去。


  離鋒嚇了一跳,急忙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幹什麼?」


  青青不是躲不開他的手,只是怕自己用力反震傷他,只得任由抓住自己的手腕,沒好氣地說道:「你的小命都是我救回來的,我還能幹什麼?還怕我殺了你嗎?鬆手!我要看看你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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