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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燈下黑(一)

  她是蘇明靜最的女兒,本是集全家人寵愛於一身的她,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自己被弩箭射穿了脖子,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她被一名士兵從牆頭上扔下了深深的護城壕溝,她隻記得日升日落,迷迷糊糊中不知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忽然一陣鑽心的疼痛,使她驚醒,原來是一隻醜陋的禿鷲啄在她手上。


  她反手將其抓住,她從未見過如此醜陋的大鳥,手上的疼痛使她惱火,她憤恨將其用石頭砸死,棄在一邊。


  她隻感覺自己腹中饑餓到了極點,口中又幹又渴,這時她看到了那隻死去的禿鷲,傷口處汩汩冒著鮮血,仿佛是一眼歡快的溪流。


  她一把將其奪過,隻覺得喉嚨中好像伸出一隻巨爪,它在呼喚,給我吧,給我吧,可是眼前這隻黑灰色羽毛的家夥看上去著實讓她惡心。


  可她的腹中饑餓難忍,身體的欲望戰勝了她的矜持,她將那隻黑毛雞用手拔了幾十根黑羽,使它看上去不至於那麽令人毛骨悚然,她再也忍不住,挑了一處拔淨羽毛之處微微咬下一口,腥鹹的腥臭味兒使她想吐,可從嗓子眼伸出那隻巨爪並不答應,不等她嚼爛就被吞食下肚,就連一些碎骨她也不舍得吐出。


  她還是沒法動彈,為了生存她隻好繼續躺下裝死,兩以來,吃了三隻烏鴉,兩隻禿鷹,十隻老鼠,到現在,身體才有些了力氣。


  她嚐試站起來,已凍僵的雙腳剛一接觸地麵,疼痛難忍,使她好半不敢動彈,直至逐漸血液流通,才又嚐試向前邁了一步,可脖子處的弩箭隻要一動,疼得她如萬箭鑽心,好似被一個人死死扼死自己的脖頸,喘息一口氣都是奢侈。


  她抬眼一望這壕溝的遠處,大群的禿鷲,好似一朵朵灰黑色的雲團落在了前方,周圍還有好多烏鴉來回盤旋,起落。


  她長長的出了口氣,慢慢向前移去,幾乎每動一下,她都疼得幾乎暈厥過去。


  她看了看壕溝兩邊的壁壘,足有一兩丈高,想要徒手爬上去似乎很難但也並非爬不上去,可是對於她來講,幾乎是不可能。


  她看見前方有很多的無頭屍體堆積,隻要爬到前方的屍堆上,再想爬出壕溝便不是太難的事。


  她一腳高一腳低向前移過去,脖子上的箭瘡令她每移一步都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她終於移到那座屍山前,昨以前,她從未見過死人,而今老讓她一次見個夠。


  經過一夜的風雪肆虐,大雪早已將死者掩埋,可是這附近食腐肉的動物們豈能放過這次盛宴。


  成群的老鼠在屍體上鑽進鑽出,附近的野狗,野狼用爪子將埋在雪下的屍體扒出,完全無視她這個活人,也許它們認為自己有更好的選擇,完全沒必要去攻擊她。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嚇得忙將視線移開,她向上看了一眼,這些人死去時姿勢各異,被砍掉的頭顱也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刻的表情。


  他們有的張嘴,有的驚恐,有的死閉雙目,有的看起來甚至像發笑,好似一幕幕浮雕,表情各異。

  經過一夜的風雪,屍體已凍得堅硬似鐵,她手腳並用踩著死屍向上攀爬,不時將正在啄食的禿鷹,烏鴉驚擾,可它們也僅僅隻是往旁邊讓了讓,壓根也不想放棄,叼在口中的腐肉。


  好在屍堆並不難爬,快要爬上頂部時,一聲熟悉的破空聲響嚇得一鬆手,下滑好長一段距離,一隻禿鷲被城頭上射來的弩箭一箭射出老遠,隨即它的屍體立刻被它的同類分食幹淨。


  嗖,叭,又一箭,射死一隻烏鴉,緊跟著又是嗖,嗖,嗖,好幾箭,又有更多隻禿鷲被射死,城頭上傳來了歡快的笑聲。


  這弩箭的聲音是令她感到最害怕的聲音,她的家人幾乎全被弩箭射死,她自己也幾乎重傷致死。


  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響,是她一生抹不去的夢魘,她以為城頭上的士兵針對的是自己,嚇得她渾身瑟瑟發抖,可接下來士兵們的對話讓她放下了心。


  “我十箭射死了七隻,超不過養萬基,可也不算是太差吧?”


  一名士兵得意洋洋的對周圍的士兵道,他的自大引來一群人嘲笑道:“養萬基大人能一次扣三箭,且能在馬上用腳開弩弓,你能嗎?”


  那士兵極不好意思笑道:“我自不敢跟養大人比較,不過我總能趕上他三成的功力吧?”


  周圍人一片嗤笑聲,緊跟著一群士兵開始比試箭術,一時間,禿鷲被射殺的不敢落下來,惹的眾人無趣,這才慢慢散去。


  那女孩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見城頭上不再射箭,她才敢繼續向上爬,終於爬至頂部,距離壕溝上方還有不到一人高的距離,可她怎麽爬也爬不上去。


  這時忽聽城頭上有人話,顯見那群守軍極是無聊,竟又去而複返,她急得幾乎快要哭出來。


  偏這時,自上而下,有人在上麵扔下一根繩索,她抬頭一看,上方站立一個四十多歲的儒雅男人,黑須,眼神自帶三分肆虐,七分玩味,並不帶半分憐憫與同情那種東西。


  “你到底上不上來?再不上來,你一定會城牆上的守軍發現,屆時,你一定會被射死!”


  他的聲音雄厚,帶有磁性,卻不帶一點感情。


  耳聽見城頭上士兵走路時,護甲摩擦聲響越來越大,她不敢有再多遲疑,一把奪過繩索,係在腰間,卻被那男子以手勢製止,讓她先往胯下繞過,再係住腰,她隻好照辦。


  就在城頭上的守衛開始又一輪比拚後,那女孩被那男子拽了上來。


  “你可是蘇明靜的女兒?”


  那黑須男子問道,那女孩微點了下頭,“那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那女孩看著他,一雙黑眸子巴望著他,眼神中透著股淒楚以及恐懼的神色,她又搖了搖頭。


  “那麽咱們認識一下,我就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刺客之國的國主,申無行,不過,你從今日起,你必須與過去告別,你不再姓蘇,你姓申,叫申以軒,你是我的女兒,你明白了嗎?”

  那女孩想了想,似乎自己並無太多選擇,隻好再一次點零頭。


  申無行從隨身包中掏出一件女孩的衣物換了她身上那血汙一片的袍服,從水壺中倒出零水,將她的臉抺了一遍,立刻女孩的麵貌一新。


  申無行將女孩帶在身邊,走至城門口時,那女孩本能向後躲,卻被申無行硬拽出來。


  “你最好保證對答如流,不然,我還會將你扔進那死人堆!”


  那黑須男子麵無表情的對她道,使其不敢違逆,一想到那地獄一般的死人堆,她渾身顫抖,連忙再一次點點頭。


  申無行領著那女孩走到城門處,將身上一枚腰牌給那看門士兵看了一眼,後者立即進去稟報,不多時黃錦親自出來迎接。


  “申國主真是言而有信,公主殿下已吩咐在下為您準備了下榻之處,著在下在慈候多時了!”


  黃錦仔細看了一眼那女孩,隻見其一身新衣,遠道而來,卻不見有塵土,心中有些納罕,看那女孩眼神倒也無那懼怕之色,心想,這個,尋常人家的孩子裝不出來,看來,這真是他女兒。


  申無行帶著化名申以軒的女孩隨黃錦的人來至一處客餞,一切安置好後,好不容易才把黃錦打發走,這才走至那女孩近前,將耳側兩邊長發一撩,露出了插在她脖頸上那支箭,驚歎了一聲道:“這真是意!”


  女孩脖子上這支弩箭的位置看似凶險,其實無事,這支弩箭巧妙的躲開了女孩脖頸間兩側大動脈,更讓人叫絕的是居然也躲過了氣管,食管,還未傷及其頸椎處密密麻麻的神經叢以及細如毛發的血管,僅僅傷了肌肉,流出了一點兒血。


  “你忍耐一下,別叫出聲,不然你一定會死!”


  那女孩肯定的點點頭,申無行從腰中掏出一把刀,一手死死用夾子固定住箭支,將帶箭頭一端,削掉。


  女孩忍不住悶哼一聲,申無行抺了把頭上的汗,他知道關鍵之時來了,卷了塊兒毛巾塞進其口中,讓她不能發聲,將她平放在八仙桌上,頭低垂,用繩子綁住她手腳以防扭動。


  抽這支箭,申無行極是緩慢,抽出一點,便放倒一點密藥進孔洞中,是以流血極少。


  拔箭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其間,女孩昏死過去兩次,好在最後將箭拔出放置桌上用布包好,最後用陳年的老白汾將傷口清洗幹淨。


  申以軒十分感激這個黑須男子,本想跪下向其謝恩,卻被對方加以製止。


  “你不必感謝我,我也不過是利用你而已,自今而後你隻叫申以軒,你將以我的女兒身份留在你的殺父仇人身邊當人質,但是蘇明靜是你父親的事實,你必須埋藏心底,至於你想什麽時候拿出來,那得看你將來的實力,不過那是後話!”


  黑須男子這一番話,使得申以軒立刻明白自己的位置,便也不存什麽過多感恩的心,忙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好了,洗澡水熱好了,注意別打濕傷口,一旦感染複發,露了馬腳,你一定會被殺死!”

  申以軒點零頭,申無行給她留下了塗抹的密藥,便起身離開,走至門口時,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回頭問道:“對了,你真名叫什麽?”


  女孩肩背聳動,顯是觸動了極傷心之處,申無行怕她哭泣,牽動傷口,如若引得血管崩裂,那就前功盡棄了。


  “好,好,你別哭了,不便相告也罷!”


  申無行剛轉過身去,女孩幹脆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蘇麗娟,是蘇明靜將軍最的女兒!”


  申無行扭過頭去,嘴角一扯,泛起一個玩味的笑容。


  女孩思及這幾日的遭遇,好似做夢一般,她怎麽也難接受,僅僅幾前,自己還錦衣玉食,家中仆人成群,怎麽自己瞬間就落個如此下場,如若沒那個陌生男子幫助,恐怕自己還得繼續和畜牲爭搶屍體吃。


  她多麽期望自己是在做夢,可是脖子上的箭傷真真切切的痛,直痛入心扉,痛得自己本想大哭一場,可是脖子上的傷口提醒她,她連哭的權利也沒櫻

  從前所有人都待她以溫柔,一直讓她以為這世間處處溫情,隻是一朝家傾覆,她才知道,這世間本來麵目。


  一夜無話,隻是她不停被噩夢驚醒,一閉上眼,就有無數的烏鴉,黑色羽毛,覆蓋了她的全身。


  她想掙紮,可是越掙紮,越陷得深,她越掙紮,越向下陷,馬上就要陷進黑色烏鴉,黑色羽毛構成的泥潭。


  她想張嘴呐喊,奈何遮敝日,飛舞的烏鴉,聒噪不止,早已將她呼救的聲音淹沒。


  她想四下抓取,想拚命抓住什麽,哪怕是根樹枝也罷,可是除了徒手抓到一些黑羽,一無所獲。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陷進無底的黑暗深淵時,咚咚咚唚敲門聲,將其驚醒,醒來的她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持續而不斷,但是並不急促,“以軒,以軒,醒了嗎?”


  熟悉而又陌生,那磁性,中厚,的男子嗓音響起,即溫柔也突兀。


  她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門外那個中年男人身邊一定有陌生人陪伴,她必須配合他將戲演下去。


  “來了,爹……”


  她隻是那麽順口一,隻是“爹”


  這個稱呼一出口,淚水立刻模糊了她的雙眼,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酸痛,幾乎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可她不敢哭,甚至也不能讓眼淚流出,她連忙被單將淚擦幹,裝作很庸懶的模樣,起身開門。


  “喲,打擾了姐的清夢,怪雜家料事不周!”


  黃錦皮笑肉不笑,一雙三角眼卻上下仔細探詢這個叫申以軒的女孩。


  “不不不,公主召見,在下哪敢遲延!”


  申無行對黃錦笑著道,轉過頭,眼神帶有幾分嘉許的看了看她,柔聲道:“軒兒快去準備,公主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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