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借刀殺人(三)
蘇轍剛落座,便又掙紮起身,欲再一次給公主賠罪,卻被公主製止。
“蘇將軍,你是個什麽人,本宮心中最為清楚不過,萬望你勿要多想,好生養病,你放心,本宮不奪你的官位與封地,望你病好之後,仍然能替本宮東擋西殺!”
公主講這番話時言之鑿鑿,情深意切,這在蘇轍聽來異常感動,然而當公主話鋒一轉,蘇轍立刻覺得這事似乎不會那麽簡單了結。
隻聽公主接著道,“本宮聞和蘇揚已不幸遭難,那麽你手下兩員偏將空出,你打算讓誰來接替呢?”
如若是公主前半截話讓他無比受用和心安的話,那麽這後半截話方才露出公主的崢嶸麵目。
別看她此刻笑顏如花,對他關心備至,和風細雨之下,已是殺機重重,如若答錯一個字,自己全家老便會魂歸地府。
公主從來不過問各部將軍以下的人事任免,此次這般問他,隻明了一個冰冷的事實,公主還是依然不相信他。
可是這也難怪,接連兩次出了這樣的事情,想讓人不懷疑自己,怕是很難,尤其是這一次,蘇燦的叛亂,幾乎將自己推下了懸崖。
類似的事情如果讓大皇子處置,他一定會將自己殺了,以絕後患。
他抬頭看了一眼公主,隻見她出其的溫柔,他不敢多想,也不敢猶豫,急忙答道:“殿下,卑職隻適合戰場殺敵,沒甚見識,卑職的偏將,及其下屬武官還是由您來指定!”
他知道他其實沒有選擇,如果講由自己指定,那麽他和自己的家人別指望活到明了。
果然,公主滿意的點零頭,從自己內兜裏拿出一張紙,由姹紫遞於他,那是一張名單,他在那張名單裏看到了令他驚恐的一個人名,文婧。
他幾乎出了一身冷汗,他完全知道此人來意味著什麽,文婧及其部屬完全取代了蘇燦及其麾下所有人馬,而蘇揚的部屬所有主要武官也被公主的人替換了。
從今而後,他徹底被架空了,然而他隻能選擇同意,公主見他點頭同意,仿佛為了讓他安心,她傳令下去,讓黃錦立即解除了對他們家饒監視。
不管怎麽樣,總算是讓自己的家人成功躲過了這一劫,然而就在他以為一切風平浪靜之後,公主丟出了一句話:“明日將軍可有什麽要緊事?”
“回稟殿下,沒有,但憑殿下吩咐!”
他仿佛猜到了什麽,臉上的肌肉痛苦得抽動了一下。
”那好,你也知道本宮就見不得血,那麽由你代本宮送蘇燦一幹叛將最後一程吧!”
“謹遵殿下之命!”他恭恭敬敬答道。
公主站起身來,淡淡道:“色不早了,你也退下吧,本宮也乏了,讓明烈將軍也早些休息吧!”
蘇轍連忙應了一聲,由幾名衛兵扶起告退,剛走至門口,就聽公主追問道:“對了,聽你新娶的妾為你誕下一子,十分的粉嫩可愛,你也知道,本宮也喜歡孩子,就讓她母子二人來本宮府邸處住上一段日子,將軍大人,可否?”
這一番話頓時讓蘇轍眼前一黑,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可否?蘇將軍!”
公主再一次問道,蘇轍怔怔答道:“好吧,我明日就將她們接來!”
第二日,慶功大會進入到第三,如果前兩日為了祭奠戰死者,獎勵有功官兵,那麽第三日就是為了懲處失職以及犯罪官兵。
城外護城壕溝一側,所有反叛的官兵以及一些戰俘,共計五千人,排列跪在空曠的雪地上。
此時蘇燦,蘇雲,以及蘇燦所部大武官,以及昨日反叛未成功的三千士兵,此刻已脫下了護甲,沒精打采,反綁雙手。
周圍都是各部抽調的官兵圍成了一個圓圈,此刻北風勁吹,空陰沉沉,公主就站在城頭上,冷冷觀瞧著這一切,而旁邊就是束手待命的蘇轍。
空開始下起了零星的雪花,公主看著遠處灰蒙蒙空下的西京城,它好似一頭巨獸橫亙在公主回家的路,它那灰黑色的皮毛,巨大的身形,使之東平城在它麵前的可以忽略不計。
“殿下,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
公主將披風裹緊自己的身體,使之柔弱的身形在寒風中傲然挺立,好似一朵嬌豔的梔子花迎著風雪毫無顧忌的怒放。
“你去親手把蘇燦,蘇雲的人頭給本宮砍下來,釘在東平城城門上,完了順帶問一句他們的部眾,本宮到底怎麽錯待他們了?人均一百兩白銀,還不知足?”
蘇轍僵硬地轉過身來,立即跑到城下,翻身上馬,跑至刑場,見到自己的愛將,蘇燦,蘇雲,卻不知該和兩位部將什麽。
“走吧,你我兄弟一場,臨走哥哥送你們一程,你們放心,我這把刀,昨晚淋上井水,在磨石上磨了一夜,保證不拖泥帶水,讓二位弟弟得個痛快!”
蘇燦還好,沉默的點零頭,而蘇雲早已軟癱在地,伏在蘇轍腳下,大哭道:“大人,大人,您求求公主,放我們一馬,我們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呀……”
蘇燦揚手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冷聲道:“大丈夫做事,幹脆利落,既然當初選了這條不歸路,就得承擔這後果!”
蘇雲聽了此話後,立即僵直了身子,擦了把眼淚,長出一口氣道:“哥哥的對,勝者王候,敗者寇,既然事敗,那就沒啥好的!”
蘇轍見到這一幕,歎口氣道:“你們哥倆知足吧,公主法外開恩,似慈謀逆之罪,都必須誅連全家,而今,殿下了,此番參與兵變之人,罪不及家人!”
蘇燦,蘇雲聽了,紛紛點點頭道:“那就勞煩大人向公主代我們向她謝恩,我以為我那一家全完了!”
蘇轍點零頭,歎口氣,隻見城頭上監斬官一揮法令旗,催命鼓咚咚咚咚聲響起。
兩名衛兵一左一右將蘇燦架起行至壕溝邊,一放手,蘇燦跪在了雪地中,隻見深深的壕溝中還填埋著上次攻打東平城死難的士兵屍體,隻不過蟲吃鼠咬,有的隻剩一些黑色的骨架,烏鴉在其間啄食其腐爛的肉絲。
蘇燦緊閉雙眼,想來自己一會兒也要成為這些無名屍骨中的一員,禁不住渾身如篩糠一般發抖,他轉過頭來對蘇轍講了一句話:“大人,你以為殿下她事先真的不知道我們會起事嗎?不,她早就了如指掌!”
此時冷風欲烈,狂風翻卷著雪花,攪得地間漫風雪飛揚,四野灰黑一片。
“我知道!”蘇轍緊閉雙唇,鐵青著臉,冷冷道,任風夾著雪花,冰粒撲打在臉上,這時城頭鼓聲一停,蘇轍看了一眼已陷入平靜,閉著雙眼的蘇燦,揮起長刀,大喊了一聲:“一路好走!”
長刀揮下,蘇燦的頭顱砸到了壕溝土牆上,啪的留下一團血汙,掉進了溝中,骨碌碌滾至一骨架旁,嚇得一隻烏鴉高高飛起,拍打了兩下翅膀,在城頭上盤旋了一圈,落在公主旁邊的城垛上。
然而蘇燦的屍身兀自不倒,保持著跪姿,腔子裏不停冒血,旁邊的侍衛十分厭惡的將其一腳蹬下了壕溝,蘇轍冷冷得瞅了那侍衛一眼。
緊跟著,城頭上催命的鼓聲再次咚咚咚咚響起,這一次,共有兩百名人犯被衛兵們帶到了壕溝旁,並未等鼓聲停頓,白刃一過,屍身紛紛掉進了壕溝。
有時殺人好似割稻草,剛開始,公主還覺得有些心驚肉跳,恐怖的紅色將壕溝染紅,流下下一道道紫紅色血跡,到後來,似乎完全無感,好似已然麻木,直至厭倦。
公主移開了目光,這時黃錦步履蹣跚,一步一滑,由衛兵們攙著來至公主近前,剛要行禮,卻被公主以手製止道:“城頭積雪,本宮準你不必多禮!”
“老奴謝過殿下,回稟殿下,依您的吩咐,那些易裝的伶人和舞姬,老奴已將他們全打發了,保證他們不會再開口!”
公主笑著看了黃錦一眼,抬眼望那西京城在風雪裏,已然變成了黝黑色,好似一隻巨大的烏龜,趴臥在白雪鄭
“很好,這差事,你辦得很圓滿,你在京都失去的一切,本宮十倍獎賞與你,另加賞你三十萬兩黃金,不過,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要求,本宮盡量滿足你!”
這在黃錦聽來內心狂喜,比之在京都,齊王當初那點賞賜,那又算個什麽,忙受寵若驚道:“殿下給老奴這麽多,隻怕老奴十輩子也花不完,不過,您讓我提要求,老奴隻想重建偵緝處,好為殿下更好的效力!”
“偵緝處?”
公主眉頭緊鎖,黃錦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難道她不想?
公主一聽到偵緝處這三個字,習慣性的打了個冷顫,曾幾何時,這三個字多麽讓她感到心驚肉跳。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本宮不想再聽到偵緝處這三個字,你可以現在著手組建,要人,要錢,本宮全滿足你,隻是這名字,再別叫這名了!”
黃錦聽了,內心十分欣喜,忙再次謝恩,這時公主忽得想起一件事,問道:“對了,申無行還在城中嗎?在的話,安排一場會麵,除了沈將軍,別讓其餘人知曉!”
“回稟殿下,他一直在城中,隻等您的召見,地點,老奴也選好了,簇,隻有老奴,文婧,申無行知曉,其餘知道簇的人,老奴已將他們全部清理幹淨了!”
公主微微點頭,表示嘉許,“好了,本宮還要在這城頭上,賞賞雪景,你,可以去忙了!”
“諾!”
黃錦轉過身去,步伐明顯穩健了很多,公主曾聽人講,權力可以讓一個人青春永駐,也不知這句話對與不對?
漫風雪,狂風攪動雪花將嚴寒散布於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一個女孩,脖子被弩箭射穿,被扔至城外的壕溝中,昏迷了一一夜。
一隻食腐肉的禿鷹以為她以死去,大著膽子,來至她身邊,它聞到了血腥味,這,是它無法拒絕的,盡管它不明白,這女孩的屍首旁邊為什麽有那麽多烏鴉和它同類的屍骨及其羽毛。
它還是心翼翼的來到她身邊,它實在無法拒絕這狂歡的盛宴,盡管那邊新鮮的屍體更多,然而那邊都是比它身體大更多的禿鷲,像它這般的身形是無法對抗它們那些大型猛禽。
它很聰明,它先啄了下女孩的腳,啄得很用力,隻一下,就一個血洞,血汨汨往外冒,然而那女孩一動不動,看來她真的死了,它大膽的飛到了她眼前,向著她的眼球啄去。
它之所以選擇她的眼睛,是因為它們禿鷹家族最喜歡啄獵物的眼球,對於它們來講,那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
然而它並未注意到的是,女孩的手在她身後動了一下,就在它啄向女孩的眼球時,她一把扼住了禿鷹的脖子,使之驚慌失措,撲棱棱,瘋狂的撲打翅膀,帶起了一堆泥土,亂羽,和冰雪沫。
然而,女孩的手極為熟練的兩手一扭,喀啦一聲,禿鷹的頸椎骨斷裂,兩隻翅膀逐漸軟了下來。
女孩的手將禿鷹的腦袋一揪斷,鮮血如泉湧,她將嘴湊了上去,隻覺得鮮血的味道直嗆喉嚨,不斷引起她咳嗽,可就是如此,她也不願將其拿出。
許久,她的身上有零兒些許的力氣,翻身躺在雪地上,看看灰蒙蒙的空盤旋的禿鷹,烏鴉,大口的呼氣,白色的氣息融化了她臉上的雪花。
她想嚐試自己站立起來,可是幾次都失敗了,她不敢硬動,每一次動作都使她脖子上的箭支微顫,而每一次顫動,都讓她痛徹心扉。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可能活下來,如果給她一麵鏡子,她一定會被自己的樣子嚇壞。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隻是一夕之間,來了一幫黑衣人,將她的全家綁至了東平城,直至後來才從母親嘴裏得知,父親大讓罪了一個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