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質（三）
啪的一聲，藥碗摔碎，碎渣飛濺滿地都是，一聲重重的嗬斥聲，滾字傳來，裏間的婢女嚇得急忙倒退而出，緊隨著又一聲嗬斥，都給我滾！
這下連貼身侍衛也急忙忙狼狽而出，此時的梅子李，正站在外間，見那婢女臉上猶帶淚痕，臉上著碎渣紮破，流下的血痕，忙伸手攔住。
“大皇子沒喝藥嗎？”
那名婢女忙點點頭，抽噎道，“是的，將軍大人，大皇子情緒不佳！”
“你再去熬一碗湯藥來，剩下的事交給我，不用你管了！”
梅子李用生澀僵硬的聲調道，那婢女如蒙大郝，正要下去，卻又被梅子李叫住道:“把你的臉上血漬，淚痕，擦幹淨，封臣與將軍們都在外邊站著呢！”
“諾！”
婢女應了一聲，立刻下去，梅子李本想挑簾進去，卻又覺不妥，便在外麵通稟道:“殿下，幾位大人已經來了，就在門口等候您的命令！”
“梅子李啊！”
大皇子的聲音此刻才變得柔和，輕聲道:“把門大打開，讓他們全進來！”
梅子李忙遵令，將外廳的大門全部拉開，刹那間，冷風夾雪，吹了進來，一下將室內暖和的熱汽一吹而散，數十位將軍，封臣，頂盔戴甲，恭立在雪地鄭
“各位大人，將軍，殿下請各位進去議事！”
十幾位封臣與將軍們對視一眼，便一齊進入廳中，一時間刀劍，盔甲的碰撞聲來回擦響，伴隨著呼號的寒風更添肅殺之氣。
好半，封臣們與將軍才一齊整列完畢，依照各自軍階高低，站位，當盔甲的摩擦聲止歇，侍衛們才將兩邊門簾拉至兩邊，露出了大皇子肥壯的身軀。
大皇子麵帶倦容，他已一夜未睡，半夜幾次想起身下令召見群臣，可一想到決戰之後，士兵們已疲憊至極，不能，也無可能迅速組織反擊，也便硬忍著直至亮。
大皇子掃過眾饒臉，幾乎人人或多或少都帶著傷，有的甚至吊著繃帶而來，他無奈的閉上了眼。
他們麾下幾乎都是幾萬人，若連他們都人人帶傷，那麽下麵的損失又何其嚴重。
一時廳上氣氛沉寂得，讓人透不過氣來，耳邊隻有外間狂風呼嘯。
風把廳上掛著的一副字吹落，這是大梁開國皇帝所寫，上書八個逎勁大字，萬傾波濤，仼我暢遊！
大皇子死死盯著這八個大字，眼神之中，腥紅的雙眼重又布滿狠厲，幾乎咬牙道:“今日叫諸位來，實是本宮咽不下這口惡氣，諸部還有多少能戰的人馬，一起動員起來，給本宮聲東擊西，直攻其老巢，東平城！”
這時一員封臣站了出來，為難道:“殿下，這個怕是不可能，弟兄們曆經一場血戰，已是疲憊至極……”
他話未完，就見到大皇子的臉色越來越冷，連忙將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哼，本宮知道，你們的兒子都好好的，可我的兒子卻在對麵！”
封臣們立刻聽懂了他的話，要知道，大皇子禦下，極是嚴苛，封臣們的子女，必須有一人送至西京城當人質，此時他們已然沒了選擇。
“敢問殿下，何時發動攻擊？我等好下去準備！”
幾名封臣無奈的請示道，隻見大皇子手一揮，“將安遠，安東城中儲備的肉食全部拿出，給弟兄們來頓好的，午後三刻，立即全線發起攻擊！”
“諾！”
封臣和將軍們答應了一聲，庭院中滿滿的人立時兔幹幹淨淨，梅子李也正要下去準備，卻被大皇子叫住。
“殿下，你有什麽事情吩咐卑職？”
梅子李恭身施禮道，隻聽大皇子吩咐道:“去把本宮的三弟，蘇靈兒帶過來！”
梅子李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沒一會兒，蘇靈兒前來，正要進廳內，卻被一排侍衛攔阻了下來。
這讓蘇靈兒惱羞成怒，憤憤道:“你們瘋了嗎？我可是當朝太子的弟弟，你們不想活了！”
但讓他感到詫異，心涼的是，侍衛們並未因此讓開，且臉上無絲毫的反應。
蘇靈兒推不開高大，壯碩，一身板甲的侍衛，隻好在侍衛組成的鋼鐵人牆的夾縫中大喊。
“哥，大哥，臣弟來了，他們不讓臣弟進去！”
這時梅子李從後麵拍了下他的肩，道:“親王殿下稍等片刻，卑職去通稟大皇子！”
然而根本不用通稟，大皇子已然來了，侍衛們一下讓開，這時蘇靈兒忙跪在庭院雪地中見禮道:“大哥有事相召，臣弟不敢擔擱，即刻趕來！”
不同於往日的是，大皇子並沒有立即讓他平身，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安，心似鹿般，跳動了起來。
“本宮問你，你的結發妻子被刺客擊殺，卻不見你如何悲痛，為什麽對她淚如雨下？”
著話，大皇子手一招，一名侍衛將個包裹扔至他麵前，那包裹扔在雪地上，一下散開，掉落出一個物事，骨碌碌滾至他麵前，竟是他的妾。
他一下軟倒在地，這時侍衛又扔過來一樣東西，裏麵共有一黑一白兩隻死鳥，都被箭射死。
這兩隻鳥，一隻是烏鴉，一隻是大白，烏鴉是他的信鴉，大白卻是公主的鸚鵡。
他一見事情敗露，立刻萎靡不振，趴在地上，雙手搶抱住大皇子雙腿，一臉哀求道:“大哥，我的一雙兒女在她的手上，求求你，求你千萬別把我暴露了，不然……”
“不然會怎樣？”大皇子的一張五官移位，獰厲的一張麵孔出現在他眼前，使他再不出半句話。
“大哥，我的孩子……”
蘇靈兒的話剛到此處，前襟立刻被大皇子一把揪住，勒得麵皮紫漲，不出一句話來，隻見大皇子陰沉可怕的臉離他越來越近。
“你的孩子？你的一雙兒女的命就那麽金貴，能比得過我的茶茶？”
蘇靈兒根本不敢與其對視，顧左右而言其它，“當然不能比，可是求您，別暴露我！”
大皇子聽到他的話笑了，“怎麽會呢？”
蘇靈兒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忙抬頭道:“大哥，大哥隻要不暴露我，讓我做什麽都行！”
“真的？”
大皇子獰厲的眼神死盯著他，他的眼神搖擺不定，隻好喃喃細語道:“真……的！”
“真的？”
大皇子再一次死盯著他的眼，他終於堅定的道:“真的！”
大皇子一把將其推倒至雪地中，冷冷吩咐侍衛道:“準備紙筆！”
片刻，紙筆被放至蘇靈兒眼前，隻聽大皇子慢慢道:“本宮，你來寫！”
“諾！”
蘇靈兒答應一聲，拿起紙，趴在地上，他本想進廳中找張桌案，可一見大皇子的表情，他不敢提這個並不算過分的要求。
這時大皇子開口慢慢道:“午後，有三萬石糧草將災安遠城東，預計時間將在三刻以前到達。”
蘇靈兒依命寫好後，將信交於侍從，侍從將信遞給大皇子，大皇子將手中的信翻看數遍，將信卷好，塞進筆筒。
這時梅子李將一隻信鴉遞來，大皇子將裝有筆筒的信綁至鴉腿上，隨手將信鴉放飛，那信鴉撲楞了幾下翅膀，徑直飛往了衛城。
大皇子目送信鴉消失在際，這才注意到遠處衛城冒著滾滾黑煙，隱隱有鼓樂之聲，便問左右道:“對麵在忙什麽？”
梅子李從容答道:“對麵，那個美麗的公主正在歡慶勝利，據斥候講，聽她賞賜頗豐！”
“哼，先讓她蹦噠吧，很快，她就笑不出了！”
大皇子冷冷得看著對麵的衛城，這時蘇靈兒忙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雪，眼中已現出了絕望之色，向大皇子深深作了個揖，道:“沒什麽事，臣弟告退了！”
大皇子麵無表情，隻是嗯了一聲，待蘇靈兒默默轉過身後時，他朝梅子李點了下頭，隻見梅子李在蘇靈兒身後拔出了那把極長的大劍，雙手持劍朝蘇靈兒脖頸處狠狠砍下。
這雪自昨夜開始下，越下越大，沒一會兒，雪已將路麵封死，有些地方的雪已厚達數尺，一腳踩上去，到達饒腰際。
公主正準備騎馬和沈易先，餘士成等人率部回東平城，走至半路，斥候追了上來，老遠就喊道:“殿下，殿下！”
幸虧有風，風將他的喊聲傳至了公主耳邊，公主隻好帶住馬，這時斥候騎著馬來至她的身邊。
雖然斥候騎著馬，可在這大雪地中無法疾馳，隻好一步步蹣跚而來。
“殿下，有你的信！”
斥候手拿著一隻信鴉，從腳爪上拆下那封信，遞給公主，公主一看，冷笑道:“還算他聰明，懂得將功折罪！”
公主隨手將信傳給了幾位主要將領看，眾人看過後，十分歡欣，這時混霸來至公主麵前，懇求道:“公主娘娘，此次任務交於我吧，自來至衛城，卑職寸功未建，卑職也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公主笑道:“你是眼紅了吧，屬你部的封賞較，也好，這次就讓你們打頭，餘將軍，蘇將軍率部從旁協助！”
混霸聽到此話後，興奮如孩童，這時公主正色道:“戰陣之中，刀槍無眼，您還是心為妙！”
混霸一拍自己的護甲，憨笑道:“有公主賜我一身玄鐵戰甲，又有虎皮背心，怎會有事！”
公主一想也是，這時她又轉臉吩咐侍從，“傳令給文婧，讓他暗中保護將軍！”
侍從答應了一聲，去傳令了，公主在想，有了一身甲衣，又有文婧暗中保護，一定會萬無一失吧！
公主當即命令，由混霸當先鋒，率其所部七萬人左右，再加上蘇將軍，餘將軍劃轉過去一部人馬，共計十萬人，前去襲擊大皇子押送軍糧的衛隊。
公主回到東平後，她預計三萬石軍糧是個大數目，運送與保護其的軍隊少也得三萬人左右，再加上大皇子生性謹慎，肯定多派了人馬，那就再加兩萬，以十餘萬饒大軍，突然對其發起突襲，隻燒了其糧草，便快速撤回，應該風險不大。
公主回到東平城後，此時混霸率部已火速出擊，這時餘士成一路上一直隱忍不言，到了東平城，他終於忍不住，向公主提出質疑。
“殿下，我們上次就上了蘇靈兒一當，險些全軍覆沒，您能保證，他這次遞出的消息不是假的嗎？”
公主聽了此話後，冷靜下來，在屋內來回踱步，終於停了下來，猜疑道:“不吧，他的一對兒女在本宮手中，本宮竊以為他這是怕我傷了他兒女，才冒死探得這消息！”
這時沈易先插言道:“血脈親情，這個總不會錯，餘將軍，你多慮了！”
餘士成有些急躁道:“殿下，沈將軍，這隻是你們覺得，甚或是我也這麽認為，但是，這僅僅建立在我們都會這麽想！”
這時沈易先還想爭辯，公主忙伸手製止，她臉色現出狐疑之色，緩緩從座位上站起道:“餘將軍，但無妨！”
餘士成本就不是善言之人，他一時不知該怎樣將自己意思表達清楚，隻好急道:“殿下，我就覺得這事有蹊蹺！”
“餘將軍，你也太心了！”
沈易先本要好好數落餘士成，卻見到公主一臉凝重，一時噤了聲。
“餘將軍是對的，我們太想當然了，更可怕的是，我怕大皇子會想到我們會這麽想！”
“不能吧，他又不是我們肚裏的蛔蟲，怎會曉得？難不成，蘇三皇子暴露了？”
當沈易先到暴露倆字，公主心中一陣心悸，忙拿出手中的信仔細觀瞧，一時卻看不出端倪，忙又拿出前一封信對照。
兩封信對照之下，公主立刻看出了不對，隻見第一封信，筆走龍舌，下筆堅決，行筆決不拖拉，收筆卻鋒茫畢出。
他的字比之死去的二皇子更是鋒芒畢露，卻絲毫沒有內斂之處，整個字跡顯得浮華無根。
而剛寫就的這封信，下筆凝重，行筆顯得不順，甚至有枯墨的痕跡，收筆全無鋒芒，似是猶猶豫豫。
“殿下，這字絕不是在桌上寫的，您看！”
公主不看還好，一看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