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質(二)
公主見那少年不過十幾歲年齡,又聽沈易先講,是從大皇子的府宅中搶掠而來,立時來了興趣。
“你叫什麽?蘇林兒可是你的父王?”
聽到公主的問話,那少年眼神閃爍,低頭不語,公主見他的穿著雖是常服,卻見領口與袖口繡著四爪金龍,已然將他的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
公主冷笑一聲,道:“看來你無足輕重,與大皇子並無什麽幹係!”
她的話到此處,又轉頭吩咐衛兵道:“去,把他扔進狼圈喂那些巨狼!”
幾個如狼似虎的衛兵一下衝了進來,拉扯他就走,頓時嚇得他大喊道:“別碰我,我是蘇林兒的長子,蘇茶茶!”
公主一聽,忙一擺手,衛兵們忙助了手,公主來到那少年麵前,驚喜道:“沒想到這一網下去撈到你這麽一條大魚!”
公主招人拿來紙筆,擺放至那蘇茶茶麵前,柔聲道:“來,給你的父王寫封信,報個平安,好讓他放心!”
蘇茶茶戰戰兢兢拿起了毛筆,添滿了墨,見公主在邊上,抬起臉問道:“殿下,您讓我寫什麽?”
公主笑了笑,道:“你先給你父報個平安,至於接下來,你想寫什麽是你的事!”
蘇茶茶抬眼看了下公主,公主立刻會意,躲在一邊,與沈易先相視一笑。
蘇茶茶立刻給他的父親寫了一封報平安的信,寫好後,將信上的墨汁輕輕吹幹,將信折好,雙手捧著遞於公主。
公主將信拿在手中,當著蘇茶茶的麵,看也不看,裝進信封中,蓋上她自己的梔子花封泥,交給了衛兵吩咐道:“去,將信交給一名俘虜,把他放回去,讓他送給大皇子!”
“諾!”
那衛兵應了一聲,轉身離去了,這時公主又指派幾個貼身丫鬟,嬤嬤來此照料蘇茶茶的生活起居。
公主又指派了眾多衛兵嚴加看守,防止蘇茶茶逃跑或被人劫走,做完這些,公主又柔聲對蘇茶茶道:“公子不必擔心,你隻管好好在此呆著,本宮絕不為難你!”
她到這兒時,立刻話風一轉,又道:“不過你若不聽話,那就別怪本宮翻臉無情!”
公主講這話時,臉上布滿了冰霜,本來溫柔多情的雙眼,立時射出兩道寒光,登時這帳內殺氣湧現,嚇得他急忙點頭稱是。
安頓好蘇茶茶後,公主和沈易先就休息去了,而對麵的安平城正處於混亂之中,幾名殘存的封臣和將領帶人下入巨坑之中,挨個查找,終於在一堆血靈衛的屍體下找到了大皇子。
城牆崩塌的瞬間,侍衛和血靈衛用自己的身體很好的保護住了大皇子,使他隻受了些輕微的擦傷,昏迷了過去。
他在一群將軍和封臣的環顧下,悠悠醒轉,一抬眼,在火把的亮光下,他環顧周圍,幾乎全是死人。
大皇子被封臣們和侍衛們接進了西京城,過了好久,他才從封臣的口中逐漸了解到整個傷亡損失的情況。
他一邊聽封臣們匯報各部損失時,這時梅子李帶著公主放回來的士兵前來見過大皇子。
“殿下,那個公主將這個士兵放了回來,還給您寫了封信,您請過目!”
大皇子沒好氣的接過梅子李遞來的信,冷冰冰的問那俘虜,“這信是她寫的?”
那俘虜立刻搖頭道:“不是,是少主寫的!”
大皇子一聽這話差點兒沒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道:“什麽?你確定你沒看錯?”
“殿下,千真萬確!”
聽了這俘虜的話,大皇子一下跌落回椅子上,兩眼怔怔看著手中那封信,末了,雙手掄起,左右開弓連打自己耳光。
幾名封臣一見忙拉住大皇子的手,勸他道:“殿下,殿下,事已至此,我們與她暫時講和吧!”
大皇子難受得閉上了雙眼,恨恨道:“這全怪本宮思慮不周,本想帶上大公子來安平城見識一下本宮如何收拾公主這幫逆賊,萬沒想到,被鷹啄了眼!”
他啪得一下,手重重拍在桌幾上,桌案上的茶杯應聲碎裂,碎片紮了他一手,流下了血。
“殿下莫生氣,都怪我們辦事不力,這才讓少主人身陷險境,這樣,您給我一支人馬,我帶人偷襲衛城,將少主救回!”
此話的正是大皇子有名的封臣,蘇克用,他的實力在大皇子各封臣之中實力最強。
大皇子伸手一搖,阻止道:“你有此心,本宮甚慰,罷了,你們都征戰半日,都下去吧,本宮想一人靜靜!”
大皇子好像在這半日之間,老了都不止十歲,他雙手抱頭,眾封臣和將軍見大皇子這狀態,便悄悄退下。
這時屋中隻剩侍女和幾名侍衛,大皇子一搖手,這些人見此情形,也依次退下,此時屋中隻剩大皇子一人。
他這才拿出這封信,一見是公主慣常用的梔子花封印,以為是公主寫給他的談判條件,拆開之後才發現是自己長子的字跡。
蘇茶茶信中一再寬慰父親,讓大皇子千萬放心,他在公主此處,吃住甚好,讓大皇子放心,萬不要為他殫精竭慮,傷了身體。
信中言辭懇切,兒子在信中越是這樣,他的心越發如刀絞一般難受,兒子身在虎穴中,居然沒有半句請求他快些發兵援救的話語,盡是些寬慰他的話,完全不顧自己身在險境中,兒子懂事至斯,他雙手蒙臉,淚水自指縫流出。
一夜北風來,寒風呼號,雪自後半夜開始下,至亮時,大雪將昨日的戰場覆蓋成一片雪白,好似什麽也沒發生。
公主站在城頭,冷冷得看著雙方的士兵在積雪深厚的戰場上,翻揀己方戰死官兵的屍體。
雙方士兵昨還勢同水火,而今日好似極有默契一般,雙方如果翻到對方人員的屍體,就自動搬至同一個地方讓對方領走。
這期間,不會發生任何爭鬥,敵對攻擊,誰也沒命令他們怎麽做,不該怎麽做,可能這一切完全出於饒良知吧。
早已凍得如堅石一般,僵硬的屍體被一具具挖出,而那些與馬屍,泥土凍在一起,以及那些被壓在下層,無法取出的屍體也就被澆上火油,付之一炬。
公主這邊約傷亡了近五萬人,大部分士兵的屍體就地掩埋,隻將損失掉的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以及軍曹,將軍的屍體進行了火化。
空陰沉沉的,雪仍在下,大群大群食腐肉的烏鴉又將收屍隊剛掩埋的屍體翻揀出,群起群落兀自不散。
“殿下,可以開始了!”
衛兵心翼翼的過來稟報公主,公主望著這慘淡陰沉的世界,眼神中更多的是無奈。
公主微微點了下頭,北風夾雜著冰雪粒到處狂舞,撕扯著城頭上的一麵嶄新的梔子花軍旗,獵獵作響。
公主將虎皮披風衣領豎起,擋住了這肆虐的寒風,歎了口氣,道:“將軍們都到了嗎?”
得到了衛兵肯定的答複後,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從台階上走下,台階上早已被衛兵們將積雪打掃過多次,可是短短片刻,又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使之異常光滑。
公主不心向後一仰,幸虧被旁邊一名守城士兵拉住,公主隻是跌坐在台階上,手卻觸到一片早已滲進階石裏暗紫色的血跡。
公主喃喃自語道:“這又是哪位兄弟的血漬呀,流這麽一大片,怕是過去了吧!”
公主隻是無意中感歎了一句,隻聽耳邊一聲抽泣,公主一扭臉,隻見那名守軍早已淚流滿麵,身邊的衛兵正要嗬斥他,卻被公主以眼色製止。
“兄弟,死的這位,你認識?”
公主試探性的問道,隻見他連連抽泣,一陣陣白氣自他的嘴裏呼出,卻又被風吹散,好半,他才忍住啜泣,斷斷續續的道:“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了!”
一句話的出,眾人陷入了沉默,良久,公主才歎道:“其實本宮倒羨慕你們平民百姓,這等血濃於水的親情,在皇室家族中從未有過,起來,你們倒活得更像人!”
公主出這麽一番話,倒讓眾人難以理解,而那士兵更不知如何作答,良久,公主轉過臉來,淡淡的問道:“本宮問你,你是否婚娶,家中尚有何人?”
那士兵回答道:“殿下,我已娶妻,並育有一子一女,家中父母健在!”
公主點了下頭,道:“你願留下還是願回鄉呢?”
那名士兵臉上有些恐懼道:“殿下,我願留下!”
公主見他的神色頗為慌張,忙安撫他道:“本宮想你是誤會了,本宮治軍從不願強人所難,你若願留下,就用你的刀劍為自己掙個出身或掙下一筆豐厚的家當,若你隻想回鄉過個安穩日子,本宮另給你一百兩銀子安家費,站完這個崗,你就回鄉,如何?”
那士兵欣喜道:“那我願回去,有這一百兩銀再加上這次戰役封賞五十兩,足夠我們一家好好生活了!”
公主一笑,點頭答應道:“好!”
她又轉頭吩咐衛兵道:“將本宮的旨意傳達至他的上司!”
這名士兵覺得自己好似做夢,忙將公主攙起,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公主下了城頭,來至點將台,這時點將台前堆起了一座座巨大的柴堆,從上至下,依照軍階高低,擺放了數百具屍體。
公主站在這些柴堆前,麵對城中數萬從血與火的戰場上歸來的士兵與將軍,平靜的道:“這一仗,我們勝了!”
公主話音剛落,數萬軍士歡聲雷動,“公主萬歲,公主萬歲!”
幾萬饒山呼海嘯聲,如排山倒海般襲來,一直響徹雲霄,好半,才平息了下去。
緊接著,公主極是嚴肅的自責道:“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是本宮治軍以來,這是最大的一次損失,戰役打到中期,本宮幾乎無兵無派,這場戰役能打勝完全依賴於諸位將士上下一心,一齊用力,死傷這麽多人則完全怪本宮指揮失當,協調不力,為此本宮在這些死難弟兄們的英靈前,自願接受軍法懲治!”
公主完此話,立刻跪在這些巨大的柴堆之前,這一下,讓眾人不知所措,這時,公主又發話道:“列位兄弟英靈慢走一步,本宮甘願自受三鞭!”
這時執行軍法的士兵,用冰涼的水浸過的牛皮鞭前來執法,沈易先見了忙撲上去要替住公主,卻被公主硬是推開,大聲斥道:“易先,你不可能永遠護著我!”
沈易先一下愣在當地,隻聽鞭聲呼嘯而至,啪的一聲,擊打在公主後背上,公主疼得好玄沒暈過去,第二鞭,公主分明感到背上的皮膚已破,疼得她倒抽冷氣,啪,又一下,公主伏在地上,以手撐著身體好久,才艱難的從地上站起。
此時,眾人掌聲雷動,沈易先,蘇轍,餘士成,混霸,以及蘇烈幾位將軍上前,與公主一齊將柴堆點燃,很快,火焰翻卷,騰空而起,黑煙滾滾,遮閉了日。
這時,悲涼的號角聲起,巫師們麵戴慘綠,腥紅的護靈神的麵具,在熊熊火堆前跳起了亡靈之舞。
此時,沈易先以悲愴的聲調高喊道:“倒酒來,敬弟兄們一碗,自己來一碗,來生還聚一處,生生世世不分離!”
數萬將士舉起酒碗,早有衛兵挨個兒將酒倒滿,連幹三大碗酒後,酒碗一齊摔碎在地上,砰砰砰聲,碎屑四濺。
公主也堅持著連飲三碗酒後,吩咐衛兵們將賞銀拿來,隻見幾百名侍衛依次抬著幾百個巨大的銀箱來至數萬軍兵麵前,這時早有各部主官上來依次領銀,按著殺敵數量,以及軍功大開始分發銀子。
公主強忍背痛,一想到那蘇靈兒竟敢如此戲弄自己,心中的怒火騰起萬丈,她臉如冰霜,一想到那地道如若遲個半日貫通,隻怕自己也得上了那柴堆,又甚或落在大皇子手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怕不得受他千般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