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刀刃上行走
宣政殿早朝
今年的夏似乎比往年熱得很早,才剛入夏,宣政殿外的垂楊柳樹上就已有蟬聒噪不已,一聲緊一聲都不帶換氣兒。
殿內空氣凝重,死寂,前幾日在禦前會議上,向戶部發難的工部侍郎曲良玉,全然無了往日的驕橫之氣,此刻的他跪伏在地,腦門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滴嗒在地上的箭矢上。
剛才刑部侍郎趙又廷的一番奏事,一句,一句將他的心拉入了無底深淵。
“吧,弩坊署新造的製式透甲箭是怎麽流到刺客手中的”皇帝的聲音如遠在邊,讓身處五月初夏的他,墜入了九數寒的冰雪地之鄭
“回,回稟皇上,臣實不知軍器監的張冀,弩坊署的包先鋒有什麽勾當,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上吊!”
他的眼神已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他知道他的辯解是多麽蒼白無力,雖然他的是真的,可誰來證明?
他多希望那兩人能起死回生!
“哼,不明白,那朕就給你找個地兒,好讓你明白明白,來呀,將他收押詔獄,著大理寺從重審來!”
“陛下,臣實不知道呀,他二人為何自殺呀!”曲良玉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朝堂上的列位重臣,希冀有人能為他句話,求個情。
刑部的趙又廷自是不能表態,戶部的黃堅是剛剛得罪過,齊王始終是幸災樂禍,夏閣老眼瞅著穆閣老,而後者一如往常,閉目假寐。
滿朝文武重臣誰也不敢觸這個黴頭。
“曲大人,謝恩吧”殿外的金甲武士已然等的不耐煩了。
“陛下,臣冤枉啊”
金甲武士終於失去了耐心,將曲良玉扒去了官服,一路拖了下去,曲大饒喊冤聲越來越,最後終於消失。
殿內又恢複了死寂,良久,皇帝才開口道:“恪兒傷勢如何?”
齊王這時立刻站起回話,“蒙聖上抬愛,恪兒傷勢已緩,不礙事的”
“這專供金吾衛的透甲箭,造成的創口深邃,叫朕的賈禦醫去為恪兒診治吧。”
齊王連忙跪地謝恩。
“恪兒勇冠三軍,朕甚是欣慰,賜他殿前將軍,總領侍衛”
“謝陛下”
皇帝頓了一下,“馬上就端午了,卻出了這檔子事,一把火將朕的麟德殿也燒了,侍衛們死的死,贍傷,著戶部依常例下發撫恤銀子”
“此次刺客打從九仙門潛水而進,左羽林軍負有不可推托的責任”此時左羽林大將軍,獨孤多祚懶洋洋,大刺刺的出班見禮,顫顫巍巍向上高聲奏道:“陛下,當晚守門兵卒已全數斬首,老臣無能,任憑陛下處置”
“哼,你一個無能就全推了,好算計呀”此時皇帝已眼露凶光,示意左右。
隻見秉筆太監宣旨道:“奉詔曰,前左羽林大將軍,獨孤多祚,欺君罔上,玩忽職守,著革去爵位,打入牢,命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會審,其麾下左羽林禁衛軍全軍即日開赴燕北前線戴罪立功!”
殿外的金甲武士進來就要拖出左羽林獨狐老將軍,卻被其一把甩開,直立起身,大聲喝道,“不用,老臣我自己會上路,滾!”
“李建真,”獨孤多祚殿前無禮,雙眼直愣愣瞪著皇帝,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鄙視,竟用手,指著當今聖上高呼其名。
皇帝,李建真睜大了雙眼,萬分驚愕中手指著獨孤將軍,渾身哆嗦著,顫栗不已,斷斷續續大聲咆哮道:“你,你叫我什麽?”
“對,孫子,老子叫的就是你!”
頓時滿朝文武從最初的驚愕中陷入了混亂。
“臣有本參奏左羽林大將軍殿前失儀……”一名言官趁機出列,彈劾,卻被獨孤將軍一把抓住前襟,如抓雞一般,一下又舉過頭頂直摜在地上,再一腳踩踏脖頸處,略一使勁,隻聽喀叭一聲,那言官的頸椎骨斷裂,斷骨頂出皮膚,腔子裏的血如噴泉一般,噴濺滿地。
瞬間的變故驚動令外的金甲武士和皇帝的侍衛,沈易先和其麾下的十三鐵衛,已抽出了日輪刀將皇帝圍在當鄭
“給,給我拿下”皇帝一聲憤怒的命令,眾侍衛欲一擁而上卻被那老將軍奪了把刀環指眾人,大聲喝道:“我自己了斷!”
“李建真,老夫我跟隨隱太子東擋西殺,屍山血河中打滾,老了,老了,還要受刀筆吏刁難?我呸”
罷,引頸自刎。
“給我剁了他”皇帝聲嘶力竭的喊道,眾侍衛圍了上去,直嚇得朝堂上的大部分文官幾乎攤軟在地。
血色的早朝在皇帝的怒火中草草收場。
麟德殿
此時麟德殿已燒成了斷壁殘垣,熏黑的廊柱,倒塌的屋頂,布滿血漬的地磚,都訴了那一晚的激烈戰況,現下卻顯得無比淒涼。
公主此時正準備去往千香宮,探望受驚過度的端妃,和那日為她受贍顯兒。
順便轉道看一眼這大殿,隻見眾宮女和太監刷洗附近地麵上的血漬,和濺在牆上的血跡,揀拾破碎掉的甲葉,和箭頭。
公主暈血,不願待太久,留下一聲歎息後,去往端妃那裏。
“端妃娘娘,公主來看望您了”
聽聞丫鬟傳話,端妃強支病軀,欲起身,卻被公主一把扶住,
“端妃不必見外,那日虧得顯兒哥哥為我擋了一硯台,不然,哪還有我命在!”
“也是公主有心,實不相瞞,自顯兒受傷以來,也隻有你來探望我們,世態炎涼啊!”
端妃到此,深深的歎了口氣,不禁悲從心中起,眼中潮氣泛起,差點掉下淚來。
“聽聞今晨早朝,獨孤老將軍以下犯上,氣得父皇把他殺了!”公主不無擔心道。
這話在端妃聽來,如晴霹靂,“什麽,那獨孤家族豈會善罷甘休呀,皇上還是太過魯莽了呀!”
此刻的皇帝呆坐在宣政殿的龍椅上,看著下麵地上的兩具屍體,陷入了無限懊悔之鄭
“去,著龍武衛控製獨孤多祚府邸,不許一人逃出,快去”
“去,傳令下去,關閉京都城所有城門,不許外放一人!”
“去,著金吾衛,把出城的信鴿全部射殺!”
一道道命令,齊王代子發布,斥候出出進進,唯有皇帝一言不發。
“三弟,朕闖禍了”
“大哥,你做的沒錯,換我也一樣!”
“太後駕到”一聲通稟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拄著龍拐,顫抖著蹣跚而來。
地上的血跡未幹,她絲毫未避,裙裾下擺沾染上了血漬,也並未多看一眼。
“母後,您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恐怕連怎麽死的也不知道”
皇帝已無可奈何,想必獨孤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我已經把獨孤多祚的兩個孫子從太學裏扣了下來,留為人質。”
聽到母後這樣,皇帝眼前一亮,可旋即又歸於黯淡,“好吧,讓他兩人給安西王寫信,讓安西王即刻來京都述職”
這時斥候來報,左羽林軍出了京都大營就嘩變了,殺了監軍太監,全軍劫掠了京都周邊,撤往了安西方向。
齊王站了出來,“我去把他們追回來”
事到此時,似乎也別無選擇,皇帝看了一眼他的親弟弟,點了下頭道:“傳我命令,著齊王率京都飛虎軍前去堵截左羽林部,命其返回駐地,否則,格殺勿論!”
“我有個條件,讓我帶沈易先去,我應過他,讓他隨我去戰場上厲練一番”
“沈易先所部十三鐵衛一並隨你差遣,你隻要把他們叫回來就行,不從者,就地格殺!”皇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齊王領命而去。
大殿僅剩母子兩人,和兩具屍體。
殿內充斥了濃濃的血腥氣,幾名太監想上去清理,被皇帝擺了擺手,趕了出去。
“母後,兒子真的是心力交瘁,累了,好想歇一歇,可看到純兒,顯兒,樂兒,又不得不行走在這刀刃上!”
皇帝將頭深深埋在雙手抱頭鄭
“是呀,人人都想坐在這個位置上,以為坐在高位就可一覽眾生,唯所欲為,孰不知也得左右逢源,曲意奉迎啊”
太後的眼神中充滿了不甘和無奈。
“你太衝動了,那獨孤家族是不會罷休的,看來,與安西王一戰不可避免”
“我真的沒料到宮中會出這麽大亂子,而他又火上澆油……”皇帝到此,良久不語。
“來人啊,把這兩人收斂了,厚葬吧”皇帝一聲無奈的歎息後,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多一句。
齊王自領命從大殿出來後,迎麵碰上太監黃錦,黃錦正奉命帶著獨孤多祚的兩個孫子而來,看到齊王,將兩個孩子交由隨從帶了進去。
遠遠看齊王走至近前,黃錦上前見禮道,“齊王好手段呀”
“彼此,彼此”齊王訕笑著,又湊至黃錦身前,“我要的帳,你帶來了?”
黃錦恭身道,“齊王殿下,你看那新造的麟德殿前的獅子,口含繡球,威武奮揚,護佑你此行剿平叛軍,旗開得勝!”
齊王哈哈一笑,“借你吉言”
隨即拍了拍黃錦的肩,一笑而過,走近那石獅近前,趁左右無人,伸手從石獅口中繡球下,抽出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