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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提線木偶

  京都城,穆府。


  “混,誰讓你自做主張的”穆閣老昏黃的雙眼透著出離的憤怒,驚懼。


  堂下直挺挺跪著他的大兒子,大梁兵部侍郎,穆世青,挺直的身板,梗著脖頸,顯然心中有千萬個不服。


  “反正也沒留下活口,世宗他憑什麽認定就是咱們穆家的人”


  啪,一個耳光,重重抽在年近四十,穆世青的臉上,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而後者眯著雙眼,眼神無比陌生,冰冷,鄙視,甚至有幾分殘酷。


  穆世青從來未見過父親發這麽大的火,也從未見父親用這種眼神看他,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不是親生的。


  “枉我聰明一世,竟生出你們這樣一對蠢貨,而你差點讓穆家家破人亡!”


  “父親,妹妹冒死放出消息,那端妃……”不等兒子大聲辯白完,穆閣老厲聲打斷他:“告給皇上,又怎樣?”


  聞聽此言,穆世青懵了,怔怔的望著憤怒的父親,萬萬無法置信,父親聽了這消息會這樣。


  眼前兒子不解,驚訝的反應,讓穆閣老感到萬分悲涼,心想,這穆家算是後繼無人了,兒子這樣愚蠢,怎能托付於他,而自己已垂垂老矣!


  “大皇子已死,純兒已是太子,這是不爭的現實,難道他李家為個死人動搖國本!”父親厲聲訓斥。


  “可大皇子的死,妹妹脫不了幹係”


  “那又怎樣,大不了犧牲一個女兒,可還我穆家半壁江山!”


  “萬一他李建真滅我們全族”


  “殺光繼位饒母族,誰能當他兒子後盾,坐得住那皇位嗎?”


  “萬一他李家廢長立幼”穆長青繼續爭辯道。


  “哼,前朝遺訓曆曆在目,他李建真敢冒下大不違嗎?”


  聽到此,穆世青徹底泄了氣,原來自己還是太嫩,隨即一聲不吭!

  “你這麽一來倒好,被人利用,我穆連心,數十年在大梁宮中埋下的眼線讓人家連根拔光,我穆家現在在宮中是瞎子,聾子……”穆閣老越越氣,抬腿一腳將兒子踹倒在地,自己卻踉踉蹌蹌,幸虧管家在旁邊扶住。


  “父親大人在上,兒子現下該怎麽辦”


  穆閣老長長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道,“什麽也別做,什麽也別!”


  穆閣老半躺在太師椅上,閉上昏黃的老眼,已是心力交瘁,忽然他似乎想起一件事,驀然睜開雙眼死盯住兒子問了一句,“你確定,真沒活口?”


  “真沒留下”穆世青信誓旦旦的講。


  看著兒子堅定不疑有它的眼神,穆閣老終於放下了心,又閉上了老眼。


  大梁宮的修建在前朝宮殿的基礎上又擴建了將近一倍,而從前宮殿的建築要麽被重新修葺一新,要麽被拆除一空,鮮有未曾發現的前朝遺跡。


  鮮有,很少有,但並不是沒有,大梁宮北,九仙門附近,三清殿。


  那不過是個供奉道教三祖的道觀,當初修繕時,為了給太上老君重塑金身,有工匠一腳踏空,跌下了空洞,摔斷脖子而死,這才發現了個前朝秘密監牢。

  當初參與修繕的工匠並不多,已被黃錦全部處死在這下麵黑牢中,知道這地方的,隻有他和馮英兒兩個人。


  話那名開門的軍士,醒來後,漆黑一片,發現自己身處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絲光,一絲亮,分不清外麵是白還是黑夜,不過那似乎已不重要。


  他喊過,醒過,睡過,每次睜眼,都是一樣的暗黑,什麽都看不到,連自己的手腳都看不見在哪,除了身體能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四處的泥土潮濕氣味,身後的石牆一定長滿了苔蘚,又濕又滑,在這黑牢裏,一定還有其它的鄰居,不光是黑暗中歡唱的鳴蟲,時常有毛茸茸的老鼠啃咬他的腳趾,也有又涼又滑膩膩的蛇從他臉上爬過。


  吱,吱,格,格,的聲音傳來,一絲風帶著外麵的熱氣吹了進來,這種感覺恍如隔世,原來,原來自己未曾被遺忘,他內心在歡呼,在祈求,千萬別在把我丟進黑暗的深淵鄭


  格,格,格,砰,咣當。


  暗門開啟,一道四方形的亮光打在他旁邊牆上,他這才看清身處地牢的情形。


  隻見地牢廣大,幽深,地麵上有好幾處裂縫,往外汨汩滲水,牆麵由巨石堆砌,爬滿了暗黑色的青苔和綠色潮斑,頂上懸著數個細長的鐵籠,籠裏有饒白骨殘骸,地上掉落了好多碎骨,還有那尚布滿血肉骨架,那便是老鼠的盛宴。


  他旁邊有一個頭骨,腐爛的血肉中有兩個大大的空洞望著他,一隻蜈蚣在裏麵爬進鑽出,讓他遍體生寒,直欲想嘔。


  噔,噔,噔,傳來下台階的腳步聲。


  “親爸爸,地上滑,看台階”


  聲音纖柔,縐媚,在這地牢中,不斷回響,燈籠由遠及近,直刺得他雙眼睜不開,無法直視,好半才適應,這才看清燈籠上三個大字,偵緝處。


  “認得雜家嗎?”一個陰柔,冷森的聲音響起。


  那軍士抬起頭來,燭火掩映下,明滅閃動中,隻見兩太監的麵容蒼白猙獰,恐怖,身的影子投射到牆上顯得巨大無比。


  “黃公公,放聊吧,的什麽也不知道啊!”那軍士乞求的眼神裏燃起了求生的希望。


  “嗬,哈,哈哈哈哈”一聲如夜梟,森寒入骨的笑聲,瞬間澆滅了那軍士眼眸中剛剛燃起求生的火焰。


  “這真是雜家聽來最好笑的段子,你到今日居然還想著活”森寒,冰冷的眼神從暗中浮現過來,好似一頭渴飲鮮血的狼尋味兒而來。


  “黃公公,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稚兒……”那軍士本想編一段兒爛詞,希望能喚醒來饒同情心,好從輕發落自己。


  可看那人眼神看自己如看一個醜或怪物,饒有興致看他表演,這才驚醒,所謂人性在他們這種饒心裏,或許從未有過,於是住了聲,心慢慢墜入了那黑暗之海。


  “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想活,嘖嘖嘖”


  “哼,落在你手,任憑發落”


  馮英兒很想在親爸爸麵前證明一下自己,於是插話道:“快,是不是穆家指使你?”


  “哼,反正是個死,與不還不一樣!”

  “你”馮英兒一下被頂得不出話來。


  抨,一把,那軍士的前襟衣服被黃錦抓住,將他拽至麵前,搖曳的燭火下黃錦的麵容扭曲詭異,直嚇得那曆經過戰陣的軍士雙腿一抖,股間散發出一股尿騷味兒,而這在黃錦看來再尋常不過。


  “今兒我就告訴你,有一種狀態會比死還難受,我勸你最好乖一些,落個好死,否則,你會求我,殺了你”


  言罷,黃錦手一鬆,那軍士撲通軟倒在地。


  “人實不知呀,都,都是曹百戶告訴我,隻要見牆外火箭一射,就拉升鐵門呀”那軍士在黑暗中涕泗橫流。


  “好了,給他見識一下我們偵緝處的手段,仔細讓他招!”丟下一句話,黃錦已自顧自走了,身後傳來那軍士撕心裂肺淒厲的慘嚎聲。


  從地牢中上來,能得到陽光的照耀,便覺得,這真是一件奢侈的享受,黃錦心想,但願我永遠永遠別落到那名軍士的下場。


  五月的風,溫暖而和煦,還順便從國子監方向帶來槐花特有的甜香,想必含光殿外,國子監院中那三棵千年槐樹,開花了。


  公主那晚被嚇得鑽到了床底下,而如今的她神氣活現的在國子監聽夏閣老宣講《論語》中,孔子誅少正卯一事。


  公主她雖稚氣尚未脫盡,遠遠一看身形已勾勒出窈窕身姿,婷婷如玉樹,最近嚐聽人聞,隱隱有公主是大梁第一美饒聲名。


  許是窈窕淑女人人愛,公主的駕臨驅散了國子監枯燥,沉悶的書生氣,引得一眾學生早已心猿意馬,頻頻回頭看公主。


  公主也真是美麗不可方物,眼睛裏閃爍著黑水晶的光芒,長眉則凝聚著挑動人心的纖柔,嘴唇如帶著露珠的玫瑰花瓣,細潤如脂的肌膚,芳馨四溢,讓周圍的空氣盈充著致命的溫柔,不禁意間讓周圍的學生麵紅耳赤,不敢靠近,生怕自己咚咚咚那如擂鼓的心跳讓她聽見。


  可公主卻渾似不覺,時常站起主動向夏師提問,也時常上台和一些自以為是的狂生辯論,行動處裙裾婆娑,如風中柔條,哪還用辯啊,憑著這份美麗自然讓那些狂生收斂起平時那份狂傲。


  這一切盡收在黃錦眼裏,心想如不是我,恐怕公主你早已是紅粉骷髏,那大梁也失色不少。


  想到此,黃錦得出一個結論,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可以活在陽光下,一種人始終生活在陰影黑暗之地,而前一種人必須要靠後一種人保護。


  很不幸,自己始終是後一種人,從本質上講,他黃錦雖身處陽光下,心卻早已墜入了那黑牢之鄭


  想及此處,不禁心中哀歎,自己怕是永遠也站不到陽光下了。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始終能操控一潛一個聲音從背後想起,黃錦卻沒回頭,他知道,這是齊王。


  “齊王殿下,您高看老奴了,老權不過是你提線的木偶罷了,您這是來向老奴收帳的吧”


  隻見齊王笑盈盈走至他麵前,眼神中充滿自信,“是,你還真是個聰明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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