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番外(二)
總覺得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頭又開始疼了,每次想到這個問題,就好像念了緊箍咒一樣腦袋疼得要死。
算了,睡罷。
天快亮的時候才朦朦朧朧的睡了過去,睡的並不沉,好像聽到隱隱的說話聲。恍惚中,一位娉婷少女從霧中向我走來,朱唇輕啟:“筱玉……”
我努力去看,卻看不真切,隻看到她手上有個翡翠手鐲。
這個手鐲很眼熟,我也有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一直戴在右手上。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我發現自己抱著右手的手鐲。吳大娘他們從來不會打擾我休息,好像我當初昏倒在街上的樣子把他們嚇到了。上午很平靜,我甚至坐在窗口看著兩隻飛來飛去的蝴蝶發呆,直到有人敲門。
吳大娘在廚房,趙大叔在後院,小戶人家不講究什麽規矩,我站起來去開門。
一個穿綢衫戴帷帽衣飾華貴的女人站在門口,端莊嫻雅,華貴天生,就好像站在皇宮門口等著覲見皇後娘娘。她的手還停在門板上,看到我眼睛立刻一亮,就好像看到了丟失多年的傳家寶。她朱唇輕顫,卻說不出話來,就那麽站在那裏盯著我瞧。
“誰呀?”吳大娘端著一盆水從廚房走出來。那位夫人摘下錐帽,露出了原本藏在薄紗後麵的臉。吳大娘臉色大變,手中的瓷盆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水灑了一地。的698d51a19d8a121ce5
“二小姐!”吳大娘的身子立刻像一灘泥癱在了地上,都成一團,雙手掩麵幾乎涕不成聲。“奴對不起你們……”
我看看門口的夫人,看看地上的吳大娘,再看看聞聲而出呆立院中的趙大叔,不知道他們打得什麽啞謎,但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和我有關。女人的直覺,在任何時空都是一樣的。
“薛安,別來無恙。”夫人終於開口。
“我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早知道躲不過去……”趙大叔喃喃。
薛安是誰?我一頭霧水。
“你多大了?”
“啊?我?”我停了一下才明白夫人是在問我,趕緊微微一福。“大概十五了吧。”我決定撒謊,正如同當初搞明白狀況之後同趙大叔說的一樣。現在這副身板,這個樣子,說自己二十二也不會有人信的。
那夫人默默念了句佛,又緊盯著我,目光溫柔的能掐出水來,好像她是我的親娘。“你幾月生的?”
“七月。”這是實話,不過是在二十世紀某年的七月。
她的神色又期盼又害怕。
“你……叫什麽名字?”
“我……現在叫趙嫻兒。”
她終於崩潰了,一把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裏,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滴在我後脖子上。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讓我不知所措,隻好輕拍她的脊背。“嫻兒?你真的是嫻兒…”夫人把我擺到麵前再次端詳。
“不,不,她不是…”吳大娘跳起來分辨。
“你們還想騙我多久?”夫人厲聲喝止。
吳大娘顯然被嚇壞了,求救般的看向趙大叔。趙大叔搖頭歎氣,道:“二小姐,我們是對不起你……但看在我們撫養嫻兒這麽多年的份上,請給我們一點時間。”
撫養嫻兒那麽多年?我才來幾天啊。這又是哪一出啊?
“三天之後,我來接嫻兒。”夫人的聲音很柔和,但語氣卻不容置疑倒。她出門之前再三看我,淚眼婆娑,似有千言萬語要說,然而終究走了。
我關上門,看著大叔大娘,他們卻隻垂著頭歎氣。
這一個月以來大叔大娘待我不薄,現在卻都成了悶嘴葫蘆。
雖然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但人情冷暖哪裏都能感覺得到,他們是真地對我很好,用一種很樸素,很簡單的方式。他們從不讓我幹活,吃飯總把飯菜的精華給我,還隔三差五的從街上帶點新鮮玩意給我解悶,雖然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我都作出欣喜的樣子好好的收著。
晚飯格外的豐盛,吳大娘甚至燉了隻雞,她一再的讓我多吃,卻對我的一堆問題避而不談,隻有一句話:“你以後就會知道的,隻盼你那時候別……”她在趙大叔的目光中住了嘴,眼圈發紅。
晚飯之後,吳大娘意外撿了一堆衣服要洗,更意外的,她第一次要求我去洗衣服。我沒拒絕,洗衣服要去河邊,他們支開我一定是有話要談或者有事要做。
“哎,嫻兒,你手上的鐲子摘下來吧,洗衣服別磕壞了。”吳大娘看起來很拘謹。
她並不是擅長跟別人要東西的人,我想。我把鐲子褪下來,很自然的遞給她。鐲子泛著綠色的光澤,很漂亮,這是我渾身上下唯一看起來比較值錢的東西。“請替我保管吧。”我把它交給了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管他將來會怎樣,至少過去的一個月的生活是真的。
衣服洗完已經是日落西山,從河邊走回家,小街上沒有多少人,一隻熟識的狗向我緩緩搖著尾巴。老遠就看那個瓦房小院,我隻住了一個月,管那叫做‘家’。我在二十一世紀的記憶丟失了,想不起自己的家和親人,而在這個世界中,唯一和我有關聯的就是這個地方。這是家。
院子裏異常的安靜,廚房,後院,屋裏,全都沒有人。灶台收拾得幹幹淨淨,缸裏有水,甕裏有米,籃子裏有菜,桌子上還擺著一盤整整齊齊的桃子。桃子下麵,壓著一封信。
我想我知道怎麽回事了。
現在,這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瓦房小院忽然顯得很空曠,我咳嗽了兩聲,依稀能聽到回聲。落日西沉,歸鳥還巢,遠處傳來狗吠。隻不過住了一個月,此時竟然覺得物事人非,無比淒涼。
信上說,他們不敢再呆下去,逃走了。信上說,那個夫人是我的二姨娘,我母親的妹妹。信上說,我跟著二姨,會過上更好的日子。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我在現代隻是個宅女,在古代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那就這樣吧。哪怕真有什麽血光之災,我也認了。
三天之後,那位身份高貴的夫人果然來了。“嫻兒。”她似乎並不驚訝這裏消失的老兩口。“這麽多年,終於如願找到你了,如果你母親能看到,一定很開心……不要怨你外公,你母親死了後他也很後悔……”
她在馬車上還絮絮叨叨地說話,抱著我不肯放,眼睛濕潤,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則透過車窗看外麵,馬車走出小街,那個有著梧桐樹的瓦房小院就消失不見了。她的情緒大概傳染了我,我覺得鼻子酸酸的。
“怎麽了,嫻兒,能回家了,你該高興才是……以後有姨娘在,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她伸手在我的臉上抹,她的手很柔軟,很溫暖,像是想象中母親的感覺。
“沒事。”我吸了吸鼻子,胡亂打岔:“剛才發現鐲子沒了……”
她笑起來,頓時放心了,“鐲子?什麽樣的?等回了京城姨娘給你買,要什麽樣的都行。”
馬車磕磕嗒嗒走著,我放下了窗口的簾子。無論如何,人生要將翻開新的一頁,命運的軌跡,開始運行了嗎?
關於姐姐
初夏的風,輕柔而又遲緩地吹拂著我的麵容。我又一次登上了曾經和姐姐攀登過無數次的環秀山峰頂。迎風而立,憑欄遠眺,遠方的天空一臉沉靜,一縷縷流雲低低地浮在天邊,整個城市隱沒在鬱鬱蔥蔥的蒼翠林木間,腳下層巒疊嶂、怪石林立,如夢幻般不真實,心下思憶,一抹淡淡的哀傷暗湧襲來,往事一幀一幀浮現在眼前,如薄霧般籠罩在心底,朦朧之中,那副明亮而燦如朝霞的笑容定格在我的視界裏。
恍惚間,我仿佛又潛回了往事深處,悵然若失……
“姐姐,我們明天去爬山好嗎?”那一年,我大學剛畢業,就職於一家知名銀行,總算是沒有辜負姐姐的一番心血,這十幾載來,姐姐為了我含辛茹苦的度日,我希望她今後不再為我操勞,往後的日子,我會努力拚搏,為了安定的生活,為了我們的家,以及美好的未來。
“哎,真搞不懂你,為什麽從小到大那麽愛爬山?”姐姐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
“那你到底去不去呀?”我衝著她撒嬌。
“我不去能行嗎?”姐姐一臉的無奈,我,笑了。
初夏的清晨安詳,且迷人,我和姐姐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彼此之間,唯有幹淨的緘默,亦盡情的享受著這山林之中遠離迷囂的寂靜。
周遭靜謐,偶爾有蟲子隱匿在樹葉背後低低地吟唱,雖然我時常同姐姐來這裏登山,這條靜辟的山徑也早已無比熟稔,但我依然很喜歡這份閑適而靜美的時光。因為,我們自小父母雙亡,在孤兒院裏長大,姐姐一直照顧我、保護我,她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這麽多年,她為我付出了很多,犧牲了很多……
雜草隨風而動,綠葉在陽光中搖曳,蟲子在林低吟,那一天與姐姐一起走在山間小路上的我是多麽的幸福.但這美好的生活隻是回憶,回憶隻能用來擱置,一切一切的美好生活都在那一天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