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薨
“墨兒,你知道我為什麽把遺詔放在詩經旁邊嗎?”
“因為詩經第一句,皇上此舉把對楊妃娘娘的愛意表達的淋漓盡致。”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上抑揚頓挫的念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撲朔迷離。
“父皇,你還是休息一會吧。這會兒也說了很多話了。”李恪輕輕扶著皇上躺下,又給皇上慢慢的蓋上被子,等他睡著了,才緩緩的和我退出來。
“恪哥,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會做你該做的事情。”
“還是墨兒了解我,那你呢?”
“我準備去找高陽。”
回到飄零的房府,看到不同往日的景象,心中很不是滋味,以往的門庭若市被現在的門可羅雀取而代之,依附房家的那些人也樹倒猢猻散,二哥整天借酒消愁,大嫂不知去向,隻有高陽和三哥三嫂算是房府裏最清醒的人。
“墨姐姐,父皇他怎麽樣?”我一回來,高陽就迫不及待的拉住我詢問皇上的情況。
“步搖,皇上他好點了,他還惦記著你,讓你別擔心。”我深吸一口氣,頹然的坐在房府花園中的石頭上,剛剛進宮的情景讓我著實緊張,現在恨不得把憋住的氣全都舒出來。
“既然如此,那墨姐姐為什麽臉色還這麽差?”
“我……”我一時語噻,不知道如何回答高陽這個尖銳的問題。
“是不是父皇的病根本就沒怎麽好?而你們卻瞞著我?”步搖也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看來皇上的病是瞞不住了。
“是,皇上不怎麽好。”
“父皇一向身體英朗,怎麽會忽然就這樣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步搖不相信的說。
“一言難盡。”我低頭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高陽實情,因為她太衝動,要是她知道了,會直接找長孫無忌拚命。
“到底是為什麽!墨姐姐,你什麽時候和三哥一樣,什麽都不告訴我!”高陽有點發怒,而我卻不知道如何安慰。
“高陽,你先別激動,聽我說。你應該相信你三哥會處理的。”
“你們什麽都不跟我說,是不是認為我會壞了你們大事?”
“不是的,高陽。不告訴確實完全是因為為你好。”
“為我好,你們就不該欺騙我!當初辯機的事情,你們就該為我著想!”
“錯了,辯機是無辜的,但我們更不想搭上你!”
“墨姐姐,以後不要瞞著我好不好?三哥不告訴我,你告訴我好嗎?”高陽央求道。我有點心軟,但還是堅持不告訴她這件事,對不起,高陽。
“高陽,以前的事情我們就不提了,我來是想告訴你,這段日子,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先和我或者你三哥商量下,千萬不可貿然做主,知道嗎?”
“墨姐姐,我即使再沒心機,也知道這其中利害。”
“二哥呢?”
“我不知道房遺愛的行蹤,見過他幾次,也是在他醉生夢死狀態下。”
“好吧,那你跟我去找二哥吧。”
我和高陽找遍了房家,終於在三哥的房裏找到了二哥,沒想到他現在還算清醒。
“房遺愛,你怎麽會在遺則這裏?”高陽無不驚奇的問。
“啟稟公主殿下,我來遺則這裏是有事相商。”二哥十分陰陽怪氣。高陽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便在旁邊氣的不說話。
“二哥,何必要和公主這麽說話。”三哥也在一旁打著圓場,這時二哥終於注意到了我,上下打量一番後,麵無表情的問:“小妹來找我有何指教?”
“我來是想告訴二哥……”說到這裏,二哥原本坐在桌子上終於跳了下來,打斷我說:“小妹是怕我壞李恪的事情,讓我在房府老實呆著吧。”
“是,我是這麽個意思,可不是為了怕你壞事,而是為了不讓你惹事。”
“那多謝小妹惦記著了。”二哥扔下了這麽一句話,便隻留下了個背影給我們。我們正說著話,忽然聽到房春氣喘籲籲的跑來稟告
“不好了,三公子,小姐,陛下賓天了……”
“什麽!你再說一次!”三哥和我異口同聲的叫起來,房春接著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重複了一遍:“皇上薨了……”
我猛地跌在地上,心裏告訴自己,這個事情不是真的,可房府匆匆來往的人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告訴我,國喪真的來了,我為皇上而悲痛,更為恪哥而悲痛。我現在毫無心智,更不懂思考,隻是聽見三哥問:“大喪定在什麽時候?”
“聽國子監的人前來稟告,說是定於壬戌日,也就是二十天以後。”
“那是不是所有的命婦貴戚全部要參加?”
“是朝廷六品以上所有家眷都必須到場,當然包括三公子你和小姐,還有郡主。”
“對了,大嫂呢?好幾天沒見她了。”
“聽丫鬟說,她去娘家了,得一陣子才能回來。”
“那你先派人把大嫂叫回來,這種大事他不能不到場。”
國喪雖然還有一些日子,但整個長安城的氣氛已經開始凝重,就連攤販們也不敢大聲叫賣,唯恐得罪了官府。現在我無心欣賞街景,隻想趕快趕往吳王府,見到李恪。
“墨兒。要不要我陪你去吳王府,我不怎麽放心?”三嫂大概見我麵容憔悴,十分擔心的說。
“不用了三嫂,三哥最近也很累,你在家陪著他吧,我不用擔心。”我故作堅強的回答,可是真到了王府門口,我竟有些猶豫了。幾經思考,還是去了李恪的書房,我知道他一定在那裏。
“恪哥……”我輕輕呼喚一聲,李恪放下了正在寫字的筆。
“墨兒,你過來看看我這幾個字寫的怎麽樣?”
我望向他,他很平靜,沒有表現出一絲要流淚的意思,可我看這個字,我便明白了他在極力壓製自己的悲痛,他這樣我更加害怕。
“恪哥,你要是想哭,你可以盡情的哭出來,這裏沒有別人。”
“你還沒告訴我,字寫得怎麽樣?”
這是一幅字,上麵隻有兩句話:歸來不買食,父子分半菽。
“這是詩經的句子,恪哥,你別這樣,這樣我會很心痛。我知道,你對皇上其實感情非常深,皇上的逝去,對你來說,是個重重的打擊。”我用手扶著他的臉,仰著頭,靜靜的等他的回應。
“墨兒,父皇一向對我要求嚴格,可我敬他愛他,把他視為我的楷模,這些年心結沒有解開,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父皇對我是多麽用心,可惜為時已晚,我曾試圖尋找解藥,可沒等到我派人出去,就從宮裏傳來消息,我好懊悔,我悔我沒能及時察覺,也間接害了父皇。”
他看著我,表情由僵硬到緩和,終於,他支撐不住,通一下跪在地上,頭已經快觸到了地麵,
我蹲下來,讓他靠在我懷裏,我們就這樣默默的靠了幾個時辰,從午後到傍晚,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動一動,直到我的手臂實在發麻,便想動一動,不成想卻打擾到他:“墨兒,是不是很累?”
他從我懷裏出來,小心的替我揉揉胳膊,眼神裏充滿了心疼。
“我沒事,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
“何必言謝?”
“真心的。”
“恪哥,對不起,我沒能找到解藥,是我對不起你和皇上。”
“這不怪你,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李恪說了這麽一句話,讓我心又漏跳了半拍,看來皇上的死,讓他下定決心一些事情了。
“對了,你的王妃是不是要從益州來?”我想起了一件事,心情突然又失落到極點。
“是!”他一下子抱住了我,沒有再說第二個字,我知道他心中的痛楚,真希望時間就此停留,可是皇上的喪禮我不能名正言順的跟隨著他,而隻能在心裏默默替他心痛。
皇上的葬禮之前,我必須抽時間去一趟皇宮,這段時間,我極為內疚,我為沒有盡快找到解藥而內疚,更為沒有早點告訴李恪挽救皇上而內疚,我更內疚的是,沒有親手手刃凶手,讓李恪經曆喪父之痛。尤其是無意聽到兩個宮女談話時,更加加重了我內心的愧疚。
“哎,你知道嗎,皇上不是已經好多了,怎麽又?”
“皇上也是強撐著,還不都是為了吳王及時回來。”
“對了,聽說上陽宮有個小太監死了”
“嘖嘖,死得好慘。據說是綁一塊石頭沉入湖底淹死的。”
“還有,你不知道吧,我和打撈的太監很熟,他們說,不光這樣,身上還被刺了十八刀,不知道誰這麽狠心下這麽重的手,我告訴你,你可一定別告訴別人。”
這個太監的死,我並不奇怪,絕對是李恪所為,以我對他的了解,恐怕這個太監隻是第一個,下一個就是陸雲曦了,那個我原本以為心地善良,毫無城府的丈夫,其實才是最大的偽君子。而我,隻會堅定的站在李恪這一邊,看來腥風血雨就要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