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關押地牢
“殿下,宸兒姑娘求見。”
“咳咳……快,請她進來,咳咳……”
病榻上的人虛喘著坐起身來,尤是京城近日風雨大作,使得他的咳喘症又一次嚴重了起來。
濃鬱的草藥味加之高溫,騰繞的煙霧輾轉在胡宸兒眼前,剛進寢殿一小會兒,她便已滿頭大汗,饒過縷縷煙霧,隻見那男子端坐在案前,長發傾瀉在狐裘之上,手握暖爐,過分白皙的臉上掛著一抹淺笑,一如往常。
闡明來意後,宸兒靜靜等待黎王的回音,過了許久,隻聽一連串急促的咳喘襲來,因是打發了下人,那窩在憑幾上的人兒喘咳有些吃力,宸兒自作主張上前幫他拍了拍後背,二人四目相對,七分閃躲,三分流連。
“宸兒姑娘想走,本王不攔著,隻是近日京城暴雨肆虐,現下出府恐多不便,等雨雲散了去,本王……親自送宸兒姑娘出城。”敦淳的聲線如細雨,如煙渺。
細聽外邊如注的雨聲,宸兒為難地點了點頭,正當她打算離開時,閃電交加,雷聲轟動,來自本能的恐懼使得小姑娘渾身一哆嗦,腳下沒注意,順勢跌在了軟綿綿的榻上,上好的綢料給人以雲端似的舒軟感一時令她有些恍惚,再次抬眸之際,恰碰上黎王如深海一樣的眸子。
“別怕,隻是驚雷,本王在。”黎王握住宸兒膽顫的肩,柔聲寬慰道。
宸兒垂眸,倏忽想起來小時候打雷下雨,自己都是躲在初五哥哥的懷裏,初五哥哥也是這般溫柔地安慰她,那時候的她無比心安,隻覺的天地之大也不及少年的胸膛寬闊。
“謝謝你。”自從進入黎王府,宸兒便一直寡言少語,即便是平日裏黎王去看她也總是愛答不理,她對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如今也是這單薄的三個字。
黎王有些遲疑地笑了笑,然在宸兒眼中總有點若有似無的苦味,許是這一屋子的草藥導致的。
“本王……不想聽……你的道謝。”孱弱的男人撇過頭去。
因常年生病,男人的側麵輪廓雕刻般棱角分明,白皙的幾盡透明的肌膚下,幾乎能望見脖子上血管的流動,他好像有些生氣了,但這氣生得也太……不動聲色了吧?不不不,與其說是不動聲色,倒不如說他是不會生氣,這種明明心口正難受著,卻總要自己藏著掖著,以至於在表達自己的不開心這種事上,總顯得笨手笨腳。
這一點,似極了初五哥哥。
“那便不道謝了。”宸兒起身,慢慢挪到黎王的跟前,這家夥的視線像是故意似的,怎麽都不肯落在自己身上,於是乎宸兒掰正了他的臉強迫他麵朝自己。
“你!?”因從小到大從未有人這般放肆,黎王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宸兒對王爺的感激,從來都是發自內心的,若沒有王爺,宸兒或許早就死在那座山上了。”那慘烈的畫麵,隻要一想起來,身體就會止不住地顫抖。“王爺對宸兒的好,宸兒會永遠記在心上。”
“不需要你時刻記著,隻要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本王便放心了。”黎王莞爾一笑,單薄雙頰在宸兒的擠弄下擁在一塊兒,頗有點嬰兒似的可愛,尤是他一本正經用這樣的表情說話,當下便逗得宸兒“咯咯”大笑了起來。
“本王早就說過,你該多笑笑,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她一笑,周邊就好像開滿了鮮花似的,修眉聯娟,明眸皓齒,連同旁人也都會被她的笑容所感染。
從黎王臥房回後院的路上,一名不太麵善的丫鬟攔住了宸兒的去路。
“請姑娘跟我走一趟。”雖是丫鬟的打扮,口吻間卻全然沒有丫鬟的卑躬。
宸兒本想拒絕,哪知道這名丫鬟的身後還跟著數名家丁。
一直都知道黎王府園林眾多,幾乎是排排道道皆可迷路,然而卻從來沒發現主園旁邊竟別有洞天,在這群家丁的押送下,宸兒被帶到一處雕欄玉砌的軒館前。
“還不跪下!”丫鬟按住宸兒的肩,強製她對著緊閉的大門下跪,隨後見丫鬟朝大門作揖“太妃娘娘,人已經帶到了。”
“都下去吧。”半晌,從中傳來一語倦怠的命令。
“是,奴婢告退!”丫鬟擺擺手,打著傘的家丁們匆匆退下。
大雨沿著屋簷形成了水簾,少女剛好就跪拜在雨簾之下,被抽去了傘,雨水如灌注而來,不一會兒就將她衝了個透心涼。
這個聲音她知道,便是那日贈她一句“真髒”的太妃,黎王的生母。
天邊雷電交加,轟鳴聲滾滾而來,宸兒環抱著自己在雨中哆嗦,她覺得現下的狀況有些莫名其妙,她憑什麽下跪在此?她又憑什麽非得淋雨?想及此處,她站了起來,誰料想她剛站起來,軒館的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從中衝出來一名打著傘的老婦,她二話不多來到宸兒跟前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好大的膽子!沒有太妃娘娘之命竟然敢自己站起來?”老婦人眉飛色舞,幾乎每說一個字就能換一種表情,然而統一的名稱叫做仗勢欺人。
宸兒覆住火辣辣的左臉,冰涼的雨水衝刷在身上,反而更加映襯了左臉的滾燙,她後槽牙“咯咯”作響,狠狠地凝視這張布滿了皺紋的老臉。
“小丫頭還敢瞪人!”老婦人抬手又是一巴掌,這回卻被宸兒掣肘於半空,隻聽她腥紅著眸子道“我爹娘生我下來不是為了挨你巴掌的!你再動我一下試試!”‘初五哥哥……初五哥哥……宸兒的臉好痛……宸兒好怕……’這兩句話幾乎耗盡了宸兒所有的勇氣,她憤懣的情緒與膽怯相互交融在一起,倘若老婦人繼續為難她,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勇氣抵抗。
老婦人身後傳來雍容華貴的聲線,好似鑲了金似的在半空中蕩來蕩去,回響著金屬的質感,最後蕩到宸兒耳朵裏全然是誅心陰毒之言“聽兩個月前負責給你看病的太醫說,你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一個殘花敗柳成日在黎王府中享盡榮華想來也真是諷刺的很呐……”
殘花敗柳……殘花敗柳……真髒……
宸兒聽到自己腦袋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碎裂,手指甲不覺間刺進了掌心之中,“我早已向黎王請辭……”一字一頓咬著牙說道。
“你的命是我兒救回來的,說走就走,豈非太容易?”太妃剝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陰鷙的視線穿透軒館廳堂直勾勾看向渾身濕透的女孩兒。“來人呐,給我把她的手腳銬起來。”一聲令下,七八個家丁從旁廳衝了出來,左右架住宸兒掙紮的手腳。
“你們想幹什麽——!放開我——!”宸兒聲嘶力竭地呐喊,說到底是一個姑娘家,怎麽敵得過五六個壯漢,不肖一會兒便沒了氣力,她被拖到了軒館裏,鐐銬聲叮呤咣啷作響,她匍匐在地,虛弱地看著正廳裏富麗堂皇的一切。
太妃在下人們的攙扶下慵懶的起身,蓮步一步一婀娜地來到宸兒身邊,用腳踹了踹她,“你們使了多大的勁?怎麽突然沒氣了?”看著少女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太妃臉上掛起慍怒。
“回太妃娘娘,小的們沒怎麽用力啊……”家丁們麵麵相覷。
就在眾人放鬆警惕之時,宸兒突然緊緊抱住了太妃的腳,“放我走——!”
在場的人無不被嚇得大喊救駕,連同著太妃臉色也被嚇得煞白,一名家丁眼疾手快,一掌劈在了宸兒的腦後,少女如是斷了線的木偶,應聲癱軟在地,眾人這才虛驚一場,太妃惡嫌地抽出自己的腳,狠狠踹了兩下沒聲的宸兒,細嫩的手虛恍地拍拍胸“可真是嚇壞本宮了!趕緊把她給本宮拖下去!關起來!沒本宮的命令誰也不準給她吃食!”
“是!”
家丁們將少女拖了下去,正當太妃準備回榻小憩時,外頭響起了稟報聲
“稟告太妃娘娘,黎王求見!”
雍容的婦人眸中褪去淩冽轉而似水柔情,隻聽她無奈一歎“本宮這個兒子啊……趕緊讓他進來!這大雨天的,近日又犯喘咳之症,我看他就是作出來的毛病!”
黎王身著雪白的狐裘,長發在火急火燎的中被雨水打濕,他清雋病態的麵容上掛滿了擔憂,“母妃……”一向溫潤有禮的人兒全然忘了禮數,一上來就質問道“母妃可曾見過宸兒姑娘?”
太妃眯了眯眼睛,“我兒,身體還未好轉便來母親院中,竟是為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還請母妃如實回答沭兒!”若不是歲安來報宸兒姑娘一直沒有回到後院,且整個黎王府都找遍了尋不得她一丁點蹤跡,黎王也不會失了禮數跑來母親所居之地打聽宸兒的下落。
婦人有些傷情,卻很快隱藏了下去,遂聽她清了清嗓子“不曾見過。”
“咳……咳咳咳……”
“殿下!”歲安趕忙遞上絹巾,幾縷血痰沾染,在場眾人觸目驚心。
“沭兒!?”太妃疼惜地扶住身形不穩的黎王。
“我希望……母妃……沒有騙我……”男人重重咳嗽兩聲,他環視軒館堂前的積水,又瞅了一眼地上直通側廳的拖遝水痕,最後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來人啊!快把黎王送回寢殿!快——!”見自己兒子暈了過去,太妃焦急地喊來家丁,“你們要是敢讓黎王淋半滴雨,全都不要活了!”婦人哽噎著命令道。
“滴答——滴答——”
本就是陰鬱的天氣,地牢裏更是不見天日,燭台上隻剩下微弱的火苗還在垂死掙紮,水滴的聲音被放大無數倍,在耳邊富有規律的演奏著,寒冷的地窖裏沒有風,沒有雨,有的是瘮人的濕度和蛇蟲鼠蟻的竊竊私語。
宸兒環抱著自己坐在發黴的草鋪上,她將腦袋埋在雙臂之前,僅靠著那一丁點溫度瑟瑟發抖,這是第幾天了?又或者一天都沒過去……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樣,如若不然便一定是埋在了某處無人知曉的地方,由著她自生自滅。
“來人……求求你們……來人啊……救命啊……”喉嚨啞了,力氣用完了,依舊沒有人應,天地之間仿若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突然回想起那日崖底的絕望,宸兒猛地一顫,雙手幾乎扣進了雙臂的肉裏,“初五哥哥……嗚嗚……你到底在哪裏啊……你為什麽不來找宸兒……嗚……你為什麽要丟下宸兒一個人……初五哥哥……宸兒好想你……”
如果當初沒有鬧著紅墳來京城漲見識就好了,還在胡宅裏,開開心心的,打打鬧鬧的,沒有任何的煩惱,少年人溫柔的臉頰映襯著陽光,比得過天底下最絢爛的風景,這一路上,什麽都變了,不管是初五哥哥看紅墳的眼神,還是兩個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都將她一個人推攘在外……不,遠在軼城的時候初五哥哥就變了……他看紅墳的時候,眼中總是充斥著複雜的情緒。
紅墓誄的嬌憨表情在腦海裏回蕩,宸兒緊攥著雙拳,“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門鎖的聲音響了起來,幽暗的燭光倏忽搖曳。
宸兒滿眼含淚,踉踉蹌蹌起身握住鐵欄,“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呦呦呦,還有勁叫喚呐?”來人是個胡子拉碴的家丁,下巴分三層,燭光將他的臉分成陰陽兩麵,一麵虛佞,一麵貪婪,說罷,他解開了牢門的鐵鎖。
少女以為此人是來放她出去的,趕忙道了句感謝欲推門而出,哪裏知道家丁死死握住牢門,邊舔著嘴邊笑得猥瑣“小姑娘,求人辦事是需要代價的。”
欣喜的表情凝滯在宸兒的臉上,她警覺地抱住自己“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還用問嗎?”家丁邊說邊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宸兒瞪大眸子,不予置信地往後退了又退,“你別過來——!我可是殺過人的!”
“呦嗬,小姑娘挺橫啊……”家丁的黃牙在黑暗中極為陰森。
少女退無可退,無助地抵在牆上時胡摸到一處鬆垮的鉚釘,她二話不說利索地拔出了鉚釘,就在家丁靠近她的一瞬間揚手一揮,尖銳之物摩擦在肉皮上的聲音響起,黑暗中的男人抱著眼睛痛苦地叫喊起來“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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