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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鼉獸陷阱(一)

  黎王府上上下下陷入了一場突如其來忙亂,每個人臉上都仿佛掛著一層白布似的,連後院照顧胡宸兒的侍女也是心不在焉忐忑不安的模樣。


  “發什麽事了?”來到黎王府的兩個多月來,胡宸兒還是第一次看到王府這般蟹慌蟹亂的模樣。


  侍女翹望前院,望眼欲穿道“黎王殿下病倒了……”


  “別守在這裏了,你也去照顧著吧。”知這府中人人愛戴黎王,便就遂了侍女的心願。


  “多謝姑娘!”


  黎王的身體確實不好,光從他平日裏的穿著打扮就能看得出來,離入冬還有些時日,他卻早早的穿上裘絨,他的肌色比常人淡白,偶爾能瞥見他脖頸下藤蔓一樣的青筋,他說話如潺潺流水,淺柔纖細,想來也是病骨支離的緣由,他又哪來的鏗鏘之力?


  也不知是出於某種心理,胡宸兒披上外套走出了後院,一路跟著忙碌的丫鬟們來到了前堂,眾人心思都在頹兀病倒的黎王身上,根本無暇顧及人群之中是否多了一個人。


  黎王的寢殿前,一位雍容華服的婦人拉住了平日裏負責照顧黎王起居的媼嫗急切地問“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胃口不錯晌午餐後還多食了一份水果不是?”


  “是啊,殿下今日確實精神尚佳,隻是不知為何會突然倒下……飲食方麵已經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應不是出在吃食之上……”媼嫗照顧自小照顧黎王,了解這位病懨懨的皇子比了解她兒子還多,萬不可能出現吃食方麵的低級錯誤。


  雍容的婦人眉宇間與黎王有些相似,沁雅的容顏即便到了中年也依舊風韻猶存,可見其曾經的傾城之貌,隻見她厲聲叱喝起一旁黎王的貼身小廝來“歲安!殿下因何如此!?”


  “回,回稟太妃娘娘……是……是……”支支吾吾半天不成言。


  “快說——!”婦人怒叱。


  歲安畏畏縮縮跪拜在地,渾身顫抖“殿下是因為看了皇上送來的密信之後……才……才急火攻心……”若不是自己親手將洛福太監的密函交給黎王,他也不會在看到信件內容後猝湧心血,歲安不敢想象,若是他晚一步發現倒在案桌下的黎王將會有怎樣的後果……


  “又是這個楚辰瀟!”仿佛能看到婦人身後滔天的怒火。


  “太妃娘娘息怒啊!萬不可直喚當今聖人名諱……”歲安後脊背猛地一涼。


  “這個弑父殺兄的逆子!也配聖人二字!?”婦人罵紅了眼。


  “太妃息怒——!”聞此,在場之人全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們都知道這句話有多麽的大逆不道。


  “母親……咳咳……不可……妄言兄長……”黎王孱弱的聲線隱隱約約從寢殿飄忽而出。


  “沭兒!?”婦人眼中的憤怒一轉而逝,化作連綿的關切投以麵色慘白的黎王,她趕忙上前扶住了羸弱的男子“你怎不好好歇著!出來幹甚?”


  “我若再不出來……府邸便要被抄了……”病痛折磨後的男子眼中徒增一縷涼薄,他看向母親的眼神中鍍了層若有似無的幽怨。


  “可我……”太妃一時語噎。


  楚辰沭微微顫顫握住婦人的手,虛喘著說“斷不可……再言他半句……母親……你若是為了孩兒……往後便不準再背後語他是非……”


  自己這心頭肉的兒子,即便是拖著奄奄一息的身子也要從病榻上爬起來指責她這個做母親的,遙坐聖殿那廝,他憑什麽!他根本就配不上皇位!

  見母親目光依舊憤恨,男子氣急喘咳“母親!咳咳咳——”


  “好好好,我不語,我不語就是了!”見兒子嘴角溢出的殷紅,太妃眼中瞬起氤氳,她扯出袖間的絹巾,心疼地為他擦拭,她又怎麽拗得過自己的孩子呢?

  卯著的一股勁因為母親的退讓而鬆懈,黎王眼白冉冉,如是一尊遇水的泥像頹然向後倒去。


  “我的兒啊!你這又是何苦……快——快去請太醫來!”


  夜深了,黎王府依舊燈火通明。


  本想趁著眾人忙碌的時刻回後院,卻在長廊裏遇見了太妃,她在一眾丫鬟的簇擁下緩步而來,那番端莊的姿容,即便是遙遙看上去,都覺得有種不容侵犯的高貴,宸兒學著侍女們的樣子低下頭來。


  “你就是他出遊時帶回來的女子?”經過身邊時,太妃暫歇腳步,她威嚴的聲線裏透著一股蠱人的魅惑,似乎隻要是她提出的問題,自己不論如何都必須回答。


  “是……”宸兒將腦袋埋得更低。


  “抬起頭來。”


  宸兒隻得顫顫驚驚抬起頭,近距離更能感受到婦人與生俱來的尊貴,這是一種壓迫感,婦人睥睨的視線直勾勾落在宸兒身上,仿若一種無形的傷害。


  “嗬,醜陋。”半晌,婦人不屑地冷哼。


  聞言,宸兒渾身一震,腦袋劈裏啪啦作響,心髒更是猛烈狂跳,這一句醜陋就像是烙鐵一樣狠狠地烙在她鮮活的血肉上,疼得她兩眼滋出眼淚來。


  隻見婦人提起手,纖細的指尖抵住鼻梁,口吻中萬般嫌棄“果真是個山野丫頭,身上一股窮酸味……”語畢,她拂袖而去,口中依舊不依不饒地咕噥“沭兒心善,怎麽什麽人都往家裏帶?身上這麽髒……嘖嘖嘖……”


  耳邊一直回蕩著婦人有意無意的惡嫌“身上這麽髒……”“身上這麽髒……”她身上衣物都是王府的,何來髒字一說?那婦人所指難道是……杵在原地的宸兒如是被一道閃電劈中,全身僵硬,四肢麻木,尤是這一顆跳動迅猛的心髒,幾欲扒開胸口的薄皮亮出鋒利的爪牙來將周遭的一切全部摧毀。


  婦人的背影越來越遠,宸兒緊攥雙拳,後槽牙“咯咯”作響。


  “初五哥哥……宸兒不幹淨了……你會嫌棄宸兒嗎……”月光被廊簷切割成冰冷的形狀,宸兒眺望圓月,一時模糊不清,她抬手描繪月弧,就像輕撫少年清俊的側顏。


  皇家狩獵場的第四天,一切似乎都很平靜,天氣漸涼,秋蟲的喧鬧聲開始萎靡不振起來,靜謐的四周偶有風動,紅墳今夜無眠,數著樹蔭縫隙中的微閃星辰出了神。


  “宸兒……宸兒……別走……”


  睡夢中的少年囈語不斷,紅墳撇過頭去凝視他焦急的神情,夢裏也有離別嗎?與最愛之人生離死別是否是人世最痛苦的事情呢?否則他怎會這樣的傷情?紅墳小心翼翼往少年身邊靠了靠,牽住少年顫抖的手,輕輕在他耳邊說“宸兒沒走,宸兒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聞言,少年顫抖的身軀漸漸安靜了下來,呼吸也趨向平穩。


  今夜的風格外的涼呢……眼角癢癢的,萬怨之祖無措地揉了揉,濕潤沾染指尖,她困惑不已。


  清晨的鳥鳴嘰嘰喳喳,吵得某位後半夜才恍惚入睡的人兒心煩意亂,遂隻得頂著一雙黑眼圈怏怏蘇醒。


  “紅墳兄弟醒了啊?”胡為榮的刀疤臉首先引入眼簾,他隨後丟給紅墳一隻烤得半生爛熟的野兔“先充充饑,一會咱們去狩獵!”


  “狩獵?”紅墳咬了一口兔肉,腥臭無比不說,上頭還掛著沒剝趕緊的兔毛,她趕忙“呸——”地吐了出來。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紅兄弟,我就這手藝,別見怪!”胡為榮手上的那一隻連烤都沒烤,他直接生吃著說“沒錯,兄弟們的口糧幾乎都吃完了,還剩三天,熬過去就好了。”


  紅墳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烤兔,環視四周。


  “紅墳兄弟是在找初五小兄弟嗎?他一大早跟著小隊前去布置陷阱了,估摸著這會兒應該回來了吧?”


  紅墳順著胡為榮的視線往遠處探去,果然看到了結伴歸來的一群人,這當中還有臉色異常難看的裘三烏。


  “回來了?怎麽樣,陷阱都布置好了嗎?”胡為榮朝眾人示意了一下,眼神與隊伍後頭的少年人有一瞬稍縱即逝的交流。


  “都布置好了。”


  “初五!你沒事吧?”紅墳瞥到少年人額上薄汗,狐疑地問道“為什麽不叫醒我跟你們一起去?”


  “你睡得跟頭死豬一樣,怎麽叫?”未等少年開口,裘三烏先牢騷起來。


  “你!”紅墳揚拳。


  “是我讓他們別叫你的。”少年柔聲應道。


  紅墳直愣愣地看進初五的眸中,發現他的視線有一刹時的閃躲,“真的?”紅墳不確信地再問。


  “嗯。”少年撇開目光,不再去看她清澈的眸子,他一早就知道,紅墳的這雙眼睛有一股讓人無法欺瞞的神奇力量,就像是一汪純淨的潭水,直接能映照出所有虛幻的真相。


  初五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心下到現在還餘波未平。


  ……


  “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


  “救命啊——!唔——!”


  嘈雜的聲音驚醒了淺眠的少年,他倏忽睜眼,發現紅墳正牽著他的手睡得香甜,他輕悄地抽出手,抑住心中不自主泛起的漣漪尋聲而去,在一處植被茂盛的沼澤地裏發現了鬼鬼祟祟的眾人。


  這些人綁著裘三烏的雙手,捂著他的口鼻,讓他走在最前頭,就在他正前方不到三丈處,是一窪不大不小的泥塘,在當中匍匐著一條披鱗戴甲的凶惡怪物,它長在腦袋兩側的眼睛正朝外散發著陰冷的光線,光線中潛藏著但凡涉足它領地之物都必喪命的警告。


  不能再往前走了,初五心中萬般篤定,隻要再跨前一步,那隻怪物便會張開他的深淵巨口將裘三烏吞入腹中。


  “住手——!”少年鑽出草叢,叫住了這群人。


  “喔,是初五小兄弟啊……”胡為榮見來者,嘴角浮起一抹詭譎的弧度,“你也要來爭功?”他刀疤眸子裏竟露出了和泥塘中怪物一樣的危險信號來。


  爭功?


  果然,所料不錯的話,這群人跟前的那隻埋身在泥沼中的龐然怪物應是傳說中的鼉獸。


  明文規定,獵殺鼉獸者可提早離開森林,且能直接比過尚未獵殺且安然度過七天之人提早進入第三試,也就是說,鼉獸能讓參賽者獲得特權,而獵殺最多者可直接免考進殿禦前。


  在跟著這群人的幾天裏,初五一直在擔心鼉獸的事,本以為這支隊伍或許不會走鼉獸這條捷徑,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人之貪婪,他們竟想用裘三烏做為誘餌……


  “我不是來爭功的,我隻是想告訴你們,還有別的方法可以獵殺鼉獸,並不需要搭上人命……”初五瞅了一眼為首淚雨滂沱的裘三烏,他眼中充滿了對自己的感恩。


  “是嗎?”胡為榮似乎沒有什麽耐心,在他眼中眼前這個少年人也不過和裘三烏一樣是個羸弱的怪物口糧罷了,倘若今天折損了裘三烏沒能獵殺道鼉獸,他會毫不猶豫將初五列入第二次獵殺的誘餌名單之中。“你倒是說說看呢?”罷了,反正已經被他發現了,他是個聰明人,也應該知道此刻自己的處境,倘若不能給出好的主意來,他的下場不比裘三烏好。


  “陷阱。”初五咽了吐沫,繼續說“我能製作出捕殺鼉獸的陷阱。”


  “獵殺鼉獸的陷阱?”此話一出,眾人皆笑了起來,尤其是為首的胡為榮,他譏諷道“你可知鼉獸乃上古凶獸?通體長度比得過兩個八尺男兒,更別說它凶殘的力量——在它口中鐵如泥,骨如屑,你告訴我你會做捕殺鼉獸的陷阱?一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居然言之鑿鑿地跟我講他會做陷進?哈哈哈哈哈……”胡為榮擺擺手,眾人不打算理會這個突然躥出來的小白臉,繼續推攘著裘三烏超前走去。


  “等等!我說的是真的,鼉獸喜肉,我們便先捕些小的獵物與他,山中多毒瘴蛇蟲,在肉中注入毒物,未不可殺死鼉獸?倘若捕獵不成,我願替代裘三烏做誘餌!”初五踉踉蹌蹌跟在他們身後,一邊阻攔一邊解釋道。


  “這小白臉說的有點意思啊……”


  “是啊,聽上去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他說如果捕獵不成自己可以做獵物,聽起來不虧啊?”


  一眾人等紛紛停下,胡為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已經快被嚇暈過去的裘三烏,冷腔問道“此人與你是何關係,你竟願以性命交換?”


  “此人家中還有一雙孩兒待他歸去,人命慎重,還行胡兄三思。”初五鄭重作揖。


  “嗬,真是個奇怪的人。”胡為榮哂道。


  “在下還有一個條件,希望大家隱瞞此事,務不能讓紅墳知道。”初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哦?為何?”


  “她會擔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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