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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迷濛星光(4)

  再扭頭看父親,如被霜打過的秋茄,整個人是灰暗暗的。


  舒暢的話,舒祖康沒往深處想,也許是沒精力去想,他看看兒子,嘆息道:「真是神奇,晨晨前幾天下床,腿都在打顫,今天咋這麼精神?」


  後來,舒暢才知道這不是神奇,一切都是有預兆的。


  「那是因為我是晨晨最好的良藥。」舒暢好不自大地吹噓。


  舒晨胃口很好,吃了兩個包子,仍嚷著要。舒暢對他搖搖頭,「一會,唱唱帶你出去吃別的。」


  換腎手術,是項極其複雜而又耗時很久的大手術。手術后,舒晨會在無菌室里呆幾天,看有無排斥反應。沒有的話,舒晨可能也要很久只能服用流食,不能吃重口味的食物。舒暢心想著一會帶舒晨回家洗個澡、修下頭髮,然後好好地吃頓美食。


  她心裡還有一些不敢啟口的擔憂。任何手術的成功率都只有百分之五十,她盼望舒晨是幸運的。


  吳醫生安排舒晨今天做全身檢查。護士把舒晨領走後,舒暢先讓舒祖康回家休息,然後她給報社的人事處打了個電話。進報社三年,舒暢沒休過年假。舒晨做手術,前前後後有許多事要過問,舒暢決定好好地休幾天年假。


  舒晨的檢查到中午才結束。舒暢先帶著他去吃泰國菜。餐廳雖然是路邊形式,但是品味不低,服務相當地道,侍者是老年男子,雪白的襯衣上打著黑領結,笑容是從容而寬厚的。每張餐桌的中間都放著一支肆意開放的天堂鳥,音樂是洗滌心靈的鋼琴曲。


  舒暢很少來這樣的餐廳,承受不起令人咂舌的價格。有位她採訪過的律師請她來吃過一次,吃完才知道,貴,原來不是無緣無故的。這家的咖啡蟹和海鮮沙拉,偏酸辣,非常美味。她想著哪天發了獎金,一定要帶舒晨來嘗下。


  舒晨換下病號服,穿了件藍色的T恤、灰色的運動褲,很乖地坐著,看著侍者端著盤子,不住地咽口水。


  舒暢看著偷偷地笑。


  這頓午餐,舒晨吃得很愉快,他已經很久沒這麼好的胃口。舒暢只動了幾筷子,其他的全被他一掃而光,小小的眼睛樂得眯成了一條線。


  侍者們可能沒見過三十多歲的男人有著一臉孩童的天真,餐后又送了一碟黃桃,舒晨一樣吃得精光,站起身時,不住地打著飽嗝。


  舒暢怕他撐著,領著他在街上走了會。跑累了,路邊有家小理髮店,兩人走了進去。


  「他是?」正午時分,理髮店只有一個小姑娘在打著瞌睡,聽到門響,起身迎接。看著舒暢體貼地替舒晨洗臉、整理衣服,不禁好奇地問。


  「我是晨晨,她是唱唱。」舒晨又搶先回答了,一臉驕傲。


  「是我哥哥。麻煩幫他把頭髮剪短點。」舒暢笑著說。


  小姑娘被舒晨的憨樣逗得直樂。不知是小姑娘笑的樣子很可人,還是小姑娘剪頭髮的姿勢很優美,舒晨直直地盯著人家姑娘,眼眨都不眨。


  舒暢看著,嘆了一口氣。也許這一輩子,舒晨都不會體會到情愛是一種什麼感覺。不知也好,至少不會有傷害。在理髮店磨到下午三點,舒暢帶著舒晨去了公園,公園裡有幾個孩子在玩球,追得一張張小臉紅通通的。


  別看舒晨啥都不懂,他還是個籃球迷。體育頻道有NBA的比賽,他能在電視機呆一兩個小時。可他卻是個沒立場的球迷,誰進球,他都興奮得掀起衣服,高聲歡叫,樂得在屋子裡轉著圈。他房間的牆壁上也貼著幾張NBA大明星的畫報,他愛穿的衣服是寬大的運動裝,於芬也給他買了只籃球。


  巷子里的孩子常逗他,故意在院子外面高聲拍球。一聽到球聲,舒晨就能傻傻地跟在後面跑。自從生病後,他都很久沒看到球了。看著孩子們嬉鬧的樣,他激動得直跳。含著指頭,巴巴地跑過去,眼睛隨著球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轉著。


  舒暢自已找了塊樹蔭,離舒晨不太遠,手托著下巴,微眯上眼養神。裴迪文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的。


  舒暢看到手機的電已不足一格,身邊又沒電池,暗暗叫苦。


  「為什麼現在休年假?」他的口氣充滿質疑和不滿。


  報社的職員極重個人隱私,很少有人聊家長里短。舒暢避重就輕,溫婉地回道:「從廣東出差回來,一直很累,想給自已放幾天的假,休息下。」


  「我給你的工作重到你喘不過氣來?」


  「沒有,沒有,」舒暢忙否認,耳邊響起手機即將關閉的提示音,她咬了咬唇,「裴總,對不起,我……手機快沒電了……」


  「你現在人在哪?」


  「我在公園。」舒暢有些心虛。


  「哪座公園?」


  「呃?人民廣場對面的街心公園。」裴總編要查崗?

  沒等裴迪文回話,手機「嘀」地一聲,宣布休息。


  舒暢把手機收回包中,看到舒晨已經被孩子們接受,加入到玩球的行列,快樂得人都站不穩。「晨晨,不要跑太快。」她對著舒晨揮揮手,擔心他跑到虛脫。


  「我很結實。」舒晨像健美男人似的豎起雙臂,一堆軟趴趴的肉晃呀晃,舒暢笑得眼淚都下來了。


  她還是不放心,跑過去讓舒晨喝了兩口水,替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舒晨著急地推開她,又奔球而去。


  舒暢失笑,回身往樹蔭走去,一抬頭,看到一輛令人眩目的歐陸飛馳緩緩地停在路邊,裴迪文一身精英的打扮,從車裡走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到她額頭上的紗布,眉蹙了蹙,「這是你休假的真正原因?」


  「這是一個原因,」舒暢大大方方地一笑,指指樹下的長椅,「另一個原因,是我想陪陪我哥哥。」她朝玩得不亦樂乎的舒晨挪了下嘴。


  裴迪文看了看舒晨,神情並沒有意外,「能介紹我們認識嗎?」


  舒暢一愣,大笑,「好啊!晨晨,過來!」


  舒晨留戀地看了看球,還是乖乖地跑過來,「唱唱,我不累。」


  「這是唱唱的老闆,很兇很兇的,要是唱唱犯錯誤,他會罵唱唱。來,叫裴總好。」


  舒晨神情一下緊繃起來,「唱唱不怕,晨晨保護你。」


  裴迪文閉了閉眼,轉臉看舒暢,嘴角抽動。「看不出來,你還挺會記仇。」


  「一般啦!」舒暢一點都沒解圍的意思。


  裴迪文收回目光,溫和地看著舒晨,伸出手,「你好,我叫裴迪文。」


  舒晨有點驚住了,盯著裴迪文尊貴、白皙的手,求救地看舒暢。


  「晨晨,要有禮貌,乖!」舒暢心中一怔,為裴迪文對舒晨,像男人對男人應有的尊重。


  舒晨猶豫了下,把手在T恤上拭了拭,學著裴迪文的樣,伸出手,裴迪文輕輕握住。


  「你好,我叫晨晨,她叫唱唱。」


  「很高興認識你。」裴迪文優雅地挑眉。


  「很高興認識你。」舒晨猛吞口水,眼睛瞟著孩子們手裡的球。


  「以後和舒暢到報社去玩玩,我們一起喝……茶。」


  「我不喝茶,我要喝可樂。」舒晨揚起頭,鄭重聲明。


  「好的,我會預先準備好的。」裴迪文抽回手,舒晨害羞地一笑,把手縮到身後。


  「不要跑得太急,去玩吧!」舒暢揉了揉舒晨的頭髮。


  舒晨笑著跑開,跑到不遠處,還回過頭看看裴迪文,傻傻的笑。


  「他真快樂。」裴迪文和舒暢一同坐下,感嘆道。


  「是啊,他的世界很簡單,沒有什麼能讓他生氣十秒鐘的。」舒暢遞給裴迪文一瓶礦泉水,又拿出一顆水蜜桃。


  裴迪文接過水,舒暢啃著桃子。下午的風從林間穿過,吹來一陣樹葉的青澀氣和泥土的清香。


  「收到我的稿件了嗎?」除了和裴迪文聊工作能自如點,其他舒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裴迪文扯下脖子里的領帶,鬆開兩顆紐扣,舒服地深呼吸,「嗯,已經轉給排版的編輯,明天的頭版。我本來想讓你再寫幾個後續報道的,你卻休假了,一點沒預期。」


  「這個採訪我是替崔記者做的,裴總可以讓他繼續。」


  「那件事再說吧!其實你想休年假,可以安排去旅行。你這麼突然休假,我以為你仍在耿懷我對你的特別照顧。」


  舒暢臉一紅,低下眼帘,看著腳邊一蓬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怎麼可能,我……是真的有事。」


  「報社裡只要工作傑出的記者、編輯,我都有特別照顧過,這是一個總編起碼的作為。如果一碗水端太平,那麼對認真工作的一些人豈不是太不公了?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裡。你做著一線記者的事,卻沒拿到一線薪水,我對你並不算特別。」


  「是呀,我也覺得你挺欺負我,罵起來又刻薄,又不留情面,不知道落在別人眼裡,怎麼就成了特別照顧。」舒暢附和地點點頭,忍不住感嘆道。


  沒有人接話。


  舒暢抬起頭,對上裴迪文調侃的眼神,一閉眼,她真是暈頭了,這感嘆應該是放在心裡的,怎麼說出口了呢?

  「裴總,我的意思是……」她可憐巴巴地想解救,嘴張張合合,找不著一個合理的解釋。


  「看來,你是真的會記仇,我以後要小心了。舒暢,你的特殊照顧我一直留著,你再努力些,就會得到了。」


  「薪水會很高嗎?」她訕訕地笑著打趣。


  「等《落日悲歌》正式出版的那天,我再告訴你。」裴迪文一雙俊眸突然深不可測。


  舒暢咬咬唇,心裏面莫名地有點慌。


  「三年都等了,還在意幾天嗎?」裴迪文又說。


  舒暢一頭霧水地嗯了聲,心裏面其實搞不清裴迪文說的是什麼意思。


  裴迪文笑笑,兩人又聊了一會。


  白晝一點點退隱,暮色漸漸四籠,舒晨玩瘋了,把T恤脫了,額頭上汗如雨下。


  「晚上,有個朋友過來談生意,我答應陪他的,不然我應該請舒晨去喝可樂。」裴迪文站起身,口氣有些惋惜。


  「舒晨是在說笑。」舒暢跟著站起,可能是坐太久,腳發麻了,腳踝一歪,人往邊上栽去。


  裴迪文及時地伸手扶了把,隨著慣性,舒暢跌到了他的懷中。舒暢抬起頭,兩人的臉離得極近,呼吸的熱氣融在一起再裊裊散開。


  裴迪文見她一雙眼睛滿含著羞窘,俊眸里,無數的顏色凝聚在一起形成了深邃的黑色,而其中又摻雜著無數的情感。


  腳上的酥麻還沒消褪,舒暢站不住,不得不攀著他的肩膀,他的嘴唇不經意地觸到她的額上,那個溫度讓她大吃一驚,頭猛然往後仰,他的嘴唇順勢滑到她的唇上,兩人的嘴唇交接到一處。他的灼熱,她的顫慄。舒暢來不及反應過來,他已經吻住她了。


  她的唇邊還留有水蜜桃的輕甜,他一啄吻,便不由地加深了吻的力道。舒暢愕然地瞪大眼,突地掙脫開他,「不……」上帝,這都是發生了件么事呀!


  裴迪文淺淺一笑,鬆開她,帶著些許無奈的寵溺。


  「我……該去看舒晨了。」舒暢急急地轉過身,「啊!」她失聲輕呼。


  不知何時,舒晨站在了一旁,瞪大眼,看看她,又看看裴迪文,還摸摸自已的嘴唇。


  舒暢臉紅得血都快噴出來了。


  「唱唱,裴迪文和你玩親親。」多麼驚奇,舒晨一下子就記得他的名字。


  「不是,是唱唱臉上有髒東西,他……幫唱唱抹乾凈。」


  舒晨眨眨眼,端詳著舒暢的臉,笑了,「現在不髒了哎。」


  「我們回去了。」舒暢真想一頭撞死算了,面紅耳赤地拉著舒晨,掉頭就走。


  「我送你們。」裴迪文笑著去抓她的手。


  她像燙了似的,一把甩開,腦中熱哄哄的。「不……不要……我們不遠。」


  「那好吧,明天我給你打電話,不準不接,更不準說沒電。」裴迪文笑道。


  舒暢埋頭狂走,一聲都不敢吭,連脖頸都紅通通的。


  群眾的眼睛原來是雪亮的,只有她當局者迷。世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可是,可是……天,舒暢突然想起和楊帆約好今天下午去離婚的事。


  她傻住了,手機沒電,楊帆聯繫不上她,可能又以為她借故糾纏,不願和他離婚。舒暢急得直跺腳,加快了腳步。


  「唱唱,我要喝可樂。」經過一家便利店,舒晨看著外面的冷飲櫃,晃了晃她的手。


  舒暢停下腳,「好的,你站這兒不動,我去買。」她鬆開舒晨,抬腳上了台階。


  街對面一家電器店今天開張,外面懸著個紅色的氣球拱門,上面披著一條長長的條幅,一個充氣娃娃站在邊上手舞足蹈。舒晨看得新奇,咧嘴笑笑就往對面走去。


  拿可樂的服務生突然捂著嘴,一臉驚恐地看著街道。


  舒暢從包里掏出一把零錢。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刺破了傍晚的夜空。舒暢手一軟,零錢像雨點似的落了一地,她僵僵地回過身。


  一輛黑色的賓士車前,舒晨也像個充氣娃娃一樣,手腳痙攣地抽搐著,額頭處像有個噴泉,鮮血沽沽地往外噴涌著。


  舒暢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她的額頭,感到人像被撕裂了一般。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劫難,昨天的只是熱身,只是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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