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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迷濛星光(3)

  「你連半個小時都等不及?」舒暢對著手機,像火箭發射式的,啪地,炸了。


  沒人出聲,只有淺淺的呼吸。這呼吸這舒暢心裏面毛毛的,「喂……」


  「採訪順利嗎?」話筒里傳來裴迪文低沉的磁性嗓音。


  舒暢吞了吞口水,無力地別好散亂到前額的頭髮,乾乾地笑,「還好。」


  「從看守所出來了?」


  「已在路上,快到……」舒暢看看,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沒有一處標誌性建築,「裴總有事嗎?」


  「聽說今天採訪的對象很特別,我想放明天的頭版。稿子今晚能不能寫出來?」


  「可以的,我明早發到你郵箱中。」


  「車裡有沒有水?」


  「有的!」


  「停在路邊接電話吧,現在喝點水,深呼吸,我們講五分鐘后,你再開車,四十碼,不可以超速,做得到?」


  「嗯!」舒暢莫名地哽咽了。


  「半小時后,我們報社見。」


  「我……和別人有約了。」


  「哦,本來想把《落日悲歌》的封面草圖給你看下,現在算了。約的是那位穆警官?」


  「是……」


  「問她好,我對她的掃堂腿不敢相忘。你們剛才聊得好像不太愉快?」


  舒暢小心翼翼地笑,「我……我們講話比較隨便。」


  「年青真好!書出了后,應該要慶賀一下。報社只有兩位記者出過文集,現在你是第三位,這是我們報社的榮光。這個周五,報社聯歡,不出差的人都要參加。你也不能有例外,不用讓其他職員說我偏心。」


  「嗯!」舒暢抽氣都緩緩的,裴總編這一箭之仇報得真快啊!


  「今天晚報的茶餘飯後登了幾則笑話,很不錯,說給你聽聽。某位先生坐飛機,上去后發現旁邊坐著一個美女。根據搭訕原則,他脫口問道:小姐,你在哪兒下?」


  舒暢捧場地呵呵樂了二聲,然後嘴一撇,這笑話一定是南極人寫的,多冷啊!

  「還有一個,某日上佛學選修課,一方丈給大學講學,有人問:大師,這門課點名嗎?大師搖頭,又有人問:大師這門課考試嗎?大師又搖頭。大夥一起問:大師,那期末成績怎麼辦?大師回答:隨緣吧!」


  「這寫笑話的人智商真高,一般人都聽不明白,琢磨很久后,才覺回味無窮。」舒暢點評道。其實她一點都笑不出來,但從裴迪文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她忽覺溫暖,心情奇特地也平靜了。


  「你喜歡,以後我再慢慢說給你聽。五分鐘到了,好好開車。」


  裴迪文的時間掐得正好,不多一秒,不少一秒。


  舒暢老遠就看到楊帆提著個大包,站在拉麵店前面。曾經熟悉的臉越來越近。


  楊帆有些憔悴,眼袋很明顯,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鬍子大概有一兩天沒有刮。腳踩兩隻船的日子,不算太樂哉。


  舒暢把車停好,背著採訪包跳下車。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舒暢接過他手中的大包,放進車中。


  於芬對舒暢左叮嚀,右叮囑,怎耐熱戀中的男女,情熱如火。第一次是舒暢出了趟遠差,小小別離,讓相思如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這種為愛而做的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舒暢漸漸地就以出差為由,留宿在楊帆的公寓。常穿的衣服,今天落一件,明天放一件,沒想到,都一大包了。舒暢咽下漫到嗓間的酸楚,關好車門。


  「換個地方吧,唱唱!」楊帆看著拉麵店油膩膩的桌面,仍在堅持。


  「對不起,我趕時間。」舒暢看都不看他,一腳跨進拉麵館。


  楊帆無奈,跟了進去。


  沒到吃晚飯的時候,戴著回族小圓帽的老闆和服務員看著兩人,直眨眼,「我……我面還沒和好呢?」老闆說。


  「給我們來壺大麥茶就好。」


  舒暢疲憊地扯了下嘴角,與楊帆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後從包中拿出鱷魚首飾盒,「你查看一下,沒少一塊角!至於衣服,我想了下,差不多扯平,就當我們各自買的。」


  楊帆臉色鐵青,一把推開首飾盒:「你這是什麼意思,侮辱我?」


  舒暢定定地看著他:「我哪個詞傷到你的自尊了?既然到了這個份上,難道我還把你家這麼意義遠大而又神聖的傳家之寶佔為已有?難道我還穿著你買的衣服,時不時地把你想起?我從來不認為男女之間分手之後還能做朋友。濱江很小,談不上老死不相見,但也沒必要裝得有多熟稔。」


  楊帆咬著牙,看了她大半天,「裝不裝,就能抹殺以前的一切?」


  「不然呢?樹碑列傳?歌功頌德?留給你的後代、我的後代看,讓他們知道我們曾經怎樣的風花雪月,然後有情人未能成眷屬?」


  「其實我和小可……」


  舒暢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對不起,你的蜜事,我不感興趣。」


  「可是你的表情卻不是這樣的。你恨我,你在嘲諷我。」


  舒暢深呼吸,手指在桌下絞得生疼,「你不會是希望我在你懷擁新人時,還深愛著你,有可能一輩子都在糾結著,終身不嫁?」


  楊帆臉刷地漲得通紅,「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要再說了。其實談小可的出現很是時候,至少我不會對你再懷有愧疚感,不會再擔心你過得幸福不幸福,更不會對談小可說起我們有過什麼,你放寬心地追求你的真愛!時間不早了,你把首飾收好,我們去民政局!」


  「你還是在氣我變心!」楊帆浮出一絲苦笑,「你從來不知道和你一起,我有多累。」


  「恭喜你終於解脫。」舒暢聳聳肩,率先站了起來。


  「唱唱,你看上去很累,先回去休息!我們不一定今天辦離婚,我可以等到舒晨手術后。」楊帆很是通情達理。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你怎麼想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哥哥身體不好,我不想你媽媽因為我拖累了你,再吵到我家,把我爸媽給氣壞了。」


  楊帆沉默了會,咬了咬唇,「不要再說了,我們去民政局。」


  好巧,辦理離婚手續的工作人員,正是三個月前,為他們辦結婚證的中年大媽。難得,大媽還記得他們。


  舒暢把結婚證、身份證,一一排在桌上。


  大媽眉心打了一百個結,掃了兩人一眼,毫不客氣地教訓道:「你們兩個把這兒當超市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看看這日期,離現在不過三個月。腦子進水啦,想離婚幹嗎要結,還省幾百塊辦證費呢!」


  舒暢不想聽她嘮叨,「這並不犯法,對不對?」


  大媽給她問得一嗆,冷冷笑了,「姑娘,這一點都不犯法。你只要高興,想結幾次,想離幾次,都行。」她動作幅度很大地拿起結婚證、身份證一一對照,「協議書呢?」


  「什麼協議書?」舒暢看看楊帆,楊帆看著她,搖搖頭。


  「財產分割的協議書呀!」大媽從抽屜里拿出一百元錢,對著兩人晃了晃,「看到沒有,這一百元錢在你沒結婚前,它是一百,但結了婚後,它就成五十了。接照規定,夫妻共有的財產,離婚時,各自一半。」


  「我放棄所有的財產。」舒暢立刻說道。


  「口說無憑,寫個字據下來。誰知道你安什麼心,頭一轉,就打起官司來。要分就清清爽爽的,你有閑情折騰,人家小夥子還沒空陪你呢!」大媽看舒暢著急要離婚的樣,無來由地斷定楊帆是受害者,正義之旗立馬就倒過去。


  舒暢看了看大媽,感覺很好笑,「請問你這裡有現成的格式嗎?」


  「印表機壞了。」大媽把一堆證件往外推了推,「網上有得下載,你們回去商量好、簽過字,明天再過來,我該下班了。」


  舒暢覺得這大媽是故意為難,氣不打一處來,耳邊傳來其他辦公室關門的聲音,確實是到下班時分。


  她閉了閉眼,走了出去,心裏面真是怒火中燒。她準備今天和楊帆一次性解決后,以後再不糾纏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


  怪不得說婚姻有如圍城,進去難,想出來也不易。


  外面天色昏暗,天邊隱隱泛著雷聲,空氣濕漉漉的,雷陣雨馬上就要過來了。


  「一塊去吃個晚飯吧!」楊帆看看她,建議道。


  「你把協議下載好,我們明天午休后再過來。」她沒心情和他多說話,拉開車門,準備去醫院看舒晨。


  楊帆嘴巴張了下,苦澀地看著舒暢的車像陣風似的駛離自已的視線。


  街上,正是下班高峰,車堵得沒辦法開。舒暢心裏面窩著一團火,瞪著前面的車,把喇叭按得像山響。


  「叫什麼叫,我比你還急呢!」前面開車的胖子把頭伸出窗,對著舒暢大叫。


  舒暢扶著方向盤,腳踩著油門,臉板得青青的。


  前方的車終於鬆動了,舒暢吁了口氣,追著前車的尾燈,恍恍惚惚地在車流中穿行。七轉八拐,前面的車晃了幾下,突地停了下來。


  「砰」,舒暢腦子沒回過神,也許它根本就不在狀態,車直直地就撞了過去。舒暢的頭重重地磕在方向盤上,疼得麵皮一抽。


  咣當幾下,感覺有什麼破裂了,啪啪地落在地上。


  「他媽的,你怎麼開車的,我明明有提醒,你沒看見燈嗎?」胖子像顆炮彈從車裡跳出來,兩手插腰,衝到舒暢的車前,口沫橫飛。


  舒暢搖了搖頭,動了動身子,臉上好像有點濕濕的。她伸出手摸了摸,睜眼一看,一手的腥紅。


  是劫,就躲不掉。


  下午與卡車擦身而過,有驚無險,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舒暢顫微微地推開車門,抱歉地對著胖子苦笑,「對不起,我……」


  「沒……沒關係……」剛剛還怒火中燒的胖子突然驚慌失措地連連擺手,往後退著,「你的車也有損傷,我們……我們就兩不追究。」說完,他扭身就往回跑,鼓動了兩下車。車像個殘破的電娃娃,換了新電池,咣當咣當地開走了。


  舒暢愣愣的,不明白怎麼一回事。扭過身,從後視鏡中看到一張血跡遍布的臉,嚇了一跳。原來她剛才一塗一抹之間,把臉上的血弄花了。


  她從包里找出紙巾,小心地把臉上的血跡擦了擦,這才看出額頭磕破了個口子,血仍在往外奔涌。


  捂著額頭,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邊,路燈昏黃,夜色闌珊,舒暢無聲地笑,笑紋從她的嘴角擴散開去,像水波一圈一圈地向外蕩漾。她曾自信十足地向裴迪文說,工科生最冷靜,最理智,不為情緒所左右,在任何時候都能思維清晰,是法治記者的最佳人選。因為不要負擔後果,才能信口開河。


  現在,一個楊帆,就成功地快把她逼到崩潰的邊緣。


  舒暢咯吱咯吱地咬著牙,使勁憋住眼裡的淚,從來沒有覺得自已會這般孤單,這般無助。這個時候,竟然想不起來能有一個能為她收拾殘局的人。路上的行人看過來的眼神,要麼是好奇,要麼是漠然,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友好地問下她可需要幫助。


  但是,時光仍在向前,現實仍然要面對。


  舒暢命令自已鎮定,她繞到前面,看到前照燈破了,車漆被撞掉了幾塊,保險杠鬆動,有一塊凹了進去。不心疼錢,不嫌麻煩,她不就流了點血、破了點皮,仍能好好地站在這裡,就已萬幸。她努力地從包中摸出手機,給維修店打電話。幸好奇瑞是大眾車,維修點滿大街都是。


  不一會,師傅就過來了。看到舒暢這樣,師傅先把她送到附近的診所,然後才把車開走。


  很慘,額頭縫了三針,沒打麻藥,舒暢疼得差點背過氣去。醫生開了包消炎片、紫藥水,關照不要碰水,三天後來拆線。


  從診所出來,都已九點。外面暴雨如柱,狂風怒嘶,樹葉漫天飛舞。舒暢打車回家,舒祖康和於芬都去醫院了,她洗洗上床,可能是疼到麻木,竟然睡著了。


  雨後的早晨,空氣清新,樹木蔥綠。舒祖康從醫院打來電話,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台灣那邊配到了舒晨的腎源,壞消息是舒晨昨晚昏迷三小時。「怕你擔心,夜裡就沒告訴你。」


  「現在怎樣了?」舒暢的心一下子揪起來了。


  「唱唱……」電波里傳來一聲舒晨喃喃的低喚。


  舒暢來不及聽父親細說,直接打了車就奔醫院。進了醫院,看著舒晨坐在床上,啃著包子,像平時一樣,吃得嘴巴鼓鼓的,眉開眼笑。她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來,渾身發軟地癱在椅子上。


  「爸爸,你幹嗎說得那樣嚇人?」她哭笑不得地問舒祖康。


  舒祖康苦笑,「那是你沒看到當時的情形。唱唱,你的額頭怎麼了?」


  舒暢心虛地捂著額頭上的紗布,呵呵笑了兩聲,「這不是被你嚇得,一著急,碰破了點皮。」


  「晨晨揉揉。」舒晨伸著一雙油膩膩的爪子直接按了過去。


  舒暢疼得呲牙咧嘴,抬起頭,發現舒晨臉紅紅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掌心發燙,可他的精神出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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