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紅樓暖帳一心上
深重的呼吸就在相夫肩膀脖頸處，絲絲縷縷，讓她覺得很癢。
她頭皮有些發麻，身體禁不住顫抖了一下，見推不開環繞著她的手，隻能聳聳肩，想要支開趴在她肩上的人。
“說了，別動。”那人仍是靠在她肩上，“我騎馬趕路一直沒睡，很累了。”
相夫偏了頭，瞧著那人的額頭和眼睛，說了聲：“你這麽重，靠著我，我也很累。”
他才略微抬頭，扶著相夫的肩，讓她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捧著臉看她：“讓我好好看看你，一路上是不是很辛苦？吃得睡得可還好？”
相夫盯著他：“裴衡大將軍，不許這麽肉麻。”
裴衡笑了，後又認真道：“太想你，控製不住。”
相夫看他的樣子，確是風塵仆仆，眼睛也因為勞累而布滿了紅血絲，然而手臂卻依舊健壯有力，牢牢地抓著相夫，像是不讓她逃離。
“你不去護送弟史公主回烏孫，又倒回玉門關做什麽？”相夫說著。
裴衡沒有回話。相夫看著他的樣子，確實是累了，眼睛血紅，聲音也因為沒有好好休息，有些嘶啞。
她無奈，隻能扶了裴衡到一旁的床榻上，把他放下：“你這麽累，就在這兒睡一晚吧。”她四處望望，“這應該是新燕房間，想必她是你表妹，應是不會介意了。你便好好休息，有話明日再說。”
說完，相夫便轉身離開。她剛邁了一步，隻覺手腕被牢牢捉住，然後往後一拖，她腳下沒踩穩，整個人便往後倒去。
回過神，自己已經倒在了床榻上坐著的裴衡懷裏。
她掙紮著要起來，裴衡隻往後一挪，半躺在枕上，手裏抱著相夫，像是抱著一個寶貝一樣，她怎麽推怎麽掐，裴衡就是不放手。
“是不是又要耍流氓？”相夫怒瞪著裴衡，“我今天沒空跟你扯，我要去救小桃，她被人……”
裴衡原本捧著她腦袋的手，移到她臉頰，扣過去蒙住她的嘴：“小桃在新燕那兒，想必都睡了。別說話了，睡醒了再說。”
相夫用力得擺動身體，想掙脫他的懷抱。裴衡一手拖了被子蓋住她，然後半起身，看著自己手裏壓著的相夫，嘴角有一絲隱隱約約的壞笑，眼神迷蒙：
“雖然我很累，可是你再這樣動下去，我還是有力氣的。”他輕輕鬆開蒙住相夫的手，臉往下湊得很近：“我不敢保證什麽，你自己看著辦。”
相夫眼睛瞪著他，可是看他充滿渴望的眼神，像是一頭大漠裏的野獸，終於見到了水源，便不敢亂動，隻伸手輕輕推開他：“那你便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
她見裴衡總算躺了下來，可是仍然臉湊得很近，鼻息隻在自己臉旁呼吸著，也真真切切地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辛夷蘭草和鐵鏽兵器的味道。
相夫背過臉，不敢湊得那麽近。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睡意全無。
一時半會兒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怎麽裴衡居然到了玉門關，出現在新燕的房間，眼下，還抱著她躺在床上。而自己，頭枕著裴衡的一隻手，而他另一隻手從後麵伸過去放在她的肩上。
她越想越不對勁，實在忍不住又問起來：“小桃是你綁的嗎？”
裴衡的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又伸過去摸了摸她的額發：“當然不是。我也剛到這裏。聽新燕說剛救下了小桃。我想，應該也是誤會一場。”裴衡低沉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說著，因為困，那聲音像是夢話一般在相夫耳邊縈繞。
“你多久沒有睡覺了？”相夫看他困成這樣，便有些擔心，問了一聲。
“三天.……還是四天，不記得了。”裴衡輕輕咳嗽一聲，又轉動了一下脖子，略微湊得更近，“不過想著能見到你了，也不覺得累。”
相夫有些心疼，便不想再打擾他休息：“你睡吧。有話明日再說。”說完，輕輕地抬頭想要移開壓住裴衡手臂的頭。
剛剛抬起半個身子，裴衡一把將她抓回來：“你怎麽這麽愛亂動，像隻野兔一樣。”說著，又按回了自己的懷裏，然後拉了被子往兩人身上一裹，抱得更緊了。
裴衡威脅的嗓音，夾雜一絲溫柔的欲望：“你再動一下，幹脆今晚都別睡覺了。”
相夫被嚇得一聲不吭聲，趕緊閉著眼。對於裴衡，她是打也打不過，爭也爭不贏，現在被他這樣扼製住，更沒有一絲還擊的能力。如今隻能逼自己趕緊睡著了。
剛開始，她腦子裏胡思亂想，嗡嗡作聲。可是閉眼過了一會兒，隻覺得裴衡的懷抱很溫暖，很踏實，枕著他手臂的脖頸處，也覺得無比放鬆和愜意。
其實自己也未嚐不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前幾晚，剛出大漠時，望著塞外的萬裏星河，隻覺得此生再也不會見到裴衡，總是默默淌著淚水。
那星河下的大地蒼茫，寒風刺骨，即便是裹著厚厚的毯子，相夫的身體也怎麽樣暖不起來。就這樣凍著，眼睛睜了一夜，第二日又繼續起身趕路。
記得有一夜，相夫的隻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在風裏被吹散了一樣。總覺得，人世間就隻有她一個人，那長安城、上林苑、清涼殿、未央宮、柏梁台，還有之前的所有人，仿佛是上輩子的記憶一般，恍若隔世。
她才知道，在這大漠裏，被風吹醒的，是她那揮之不去的孤獨。
而現在，有一個溫暖無比，又格外真實不虛的懷抱，把自己從這孤獨的漩渦裏撈了出來，又像是燃起了一團火，把她心裏的恐慌和焦慮都燒燼了。
於是，她不知不覺得在裴衡溫柔的懷抱裏，沉沉地睡去。
睡夢中，她仿佛是一隻鳥，從長安宮上方的天空裏飛越，一路往北，越過沙丘，越過星河，到了大漠裏一處高山上的閣樓。
然後她又夢到了裴衡。就在高樓上，他們並肩坐著，裴衡就這樣抱著她，兩個人一起數著星星，看著日升日落，仿佛過了一輩子。
河倉城，月下紅樓，飛翼闌幹，暖閣帳中影成雙。
你在我心上，我在你身旁，這裏不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