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室邇人遐毒我腸
“什麽，中毒！？”新燕和洛塵都驚呼道，小桃隻愈發傷心地流淚。
“時間來看，應該是昨天晚上。”義灼仔細看了一下相夫的唇色，然後問道：“昨晚她到底吃了什麽東西？”
“昨晚，郡主她.……”小桃一邊抽泣，一邊回想。昨夜相夫很是疲倦，隻留了她伺候晚膳，新燕洛塵都不在，小桃仔細地想著，然後回著話：
“我想起來了，昨日的晚膳，是我給郡主做的。而且，所有的香料、食材都是我帶來的，餐具也是我用滾水洗過，不會是吃的東西……”小桃擦幹眼淚細細地說。
“除了你，還有沒有人進來過，給郡主吃過什麽？”新燕焦急地問，她很是自責昨夜居然離開樂府去找裴衡，一定有人趁機鑽了空子。
“沒有人來過。”小桃搖搖頭，她又低下頭仔細想，“對了，郡主吃了晚膳後說很累，睡了一會兒又不安穩，便讓我去取點安神的藥湯。難不成是藥湯有問題？”
義灼回道：“確實很有可能，你馬上找找藥渣給我看看，我才知道中的是什麽毒。”然後回頭繼續號脈，仔細端詳相夫身體的異常，“這毒應該是致命的，而且由於郡主受了外傷，有些炎症發燒，毒素傳移到全身速度更快了。”
她立刻取了一把刀，用手捏開相夫的嘴，一刀劃過割破了舌尖，又在指尖用刀紮了好幾個口子，動作之快，快到大家都沒來得及阻止。
隻見暗到有些發黑的血順著相夫的嘴角和手指一直往外流，小桃嚇得魂飛魄散，洛塵已經衝到了義灼身邊準備抓住她，新燕連忙跑過去拉住洛塵。
這時卿之終於開口說話：“她是在引毒。”
新燕聽了，便趕緊找來幹淨的絹帕給相夫擦拭嘴角，自己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求義灼大人一定救救郡主。”洛塵一下子跪地，拚命地磕頭。
這時小桃取了藥渣過來，端給義灼看：“幸好還留著藥渣，大人.……”小桃遞了湯碗，話還沒說完，見相夫一臉的血，床邊也流了一地，又趕緊跪地：“義灼神醫醫術高明，請一定救救郡主！”
義灼看了看藥渣，又放在鼻子處聞了聞，對著卿之說：
“兩味毒藥，烏頭和夾竹桃葉子，劑量不大，但混合起來毒性更大。先找人快馬加鞭趕去太醫令要幾副三黃湯。其餘的……隻有你那兒有，我要親自去取藥配藥。”
卿之點點頭，對新燕說：“這位姑娘，你且帶了相夫郡主的信物，去太醫令告明義灼大人需取藥，立刻帶回三黃湯，越快越好。”新燕聽命，立即帶了相夫的腰牌往外跑。
然後他又對著洛塵說：“你帶義灼大人，去.……她知道去哪裏。”說完又取了一個令牌給洛塵。
洛塵迷惑地拿了令牌，卻也沒有半分思考的時間，便蹲下對著義灼說：
“大人，情況緊急，還請允許在下背著你去取藥。”
義灼點頭，趴到了洛塵的背上，洛塵取了令牌準備往外走，隻聽義灼還在囑咐卿之和小桃：
“記著，郡主發燒了要降溫，但是不能受了涼；最多半個時辰必須給郡主止血；廚房裏若有金銀花或是綠豆，也且去熬了給她服下。我們快去快回。”說完義灼拍拍洛塵的肩，洛塵便一溜煙地背著她跑開了。
卿之扶了相夫，說:“現在還不能躺著，血會流到喉嚨裏。”
相夫點頭，又用未流血的一隻手捏了捏小桃的胳膊，緩緩地說：“別擔心，會好的。”
小桃拚命點了頭：“義灼神醫一定會救回郡主的。我先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她說的金銀花和綠豆能熬湯。”小桃說了，給相夫又擦拭了一下嘴角，便把手帕遞給了卿之，準備離開。
離開時，她忽然停住，轉頭說了一句：“昨夜我去找湯藥，幾個管事的先說沒有，後來.……後來是仆射大人親自送來的。”說完她又搖搖頭，便趕緊去了廚房。
卿之抱著相夫，拿手帕輕輕地擦拭她的嘴角和手指，又摸了額頭，已經沒有發燙。他用被子給相夫捂得嚴嚴實實，又緊緊抱住，想用體溫也給她一點溫度。
相夫迷迷糊糊的，嘴裏還在念叨著：“我的腰好疼。”
卿之輕輕地歎口氣：“你先別管腰傷了，先保住命要緊。”
他又拿手帕給相夫擦著嘴角，眼見著嘴邊的血已經是鮮紅色，想是毒血也排了差不多，便開始給她止血。卿之用了一塊絹帕仔細包裹了相夫的手，很快，手上的血已止住了。
可是，她的嘴角還在一直流血，怎麽止也止不住。眼看著相夫的臉色慘白，身體也越發冰冷，不時還打著寒顫。
卿之扶了相夫的臉轉過來看，見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恍惚，意識也不太清醒，他有些著急地叫了幾聲：“相夫，相夫！”
連著幾聲沒有回答，他慌了神，趕緊搖著她的頭說：“別睡，別睡過去。”
相夫虛晃的眼神微微瞟了他一眼，迷糊中不知道是誰在身邊，隻覺得他身體很是溫暖，自己卻越來越冷。
相夫迷迷糊糊地說著：“你是.……裴.……裴，我好冷.……”
卿之搭話：“好的，我不走，我就在這裏陪你。”說完又拉了一下被子，緊緊裹住她。
眼見著相夫的意識和力氣一點點地隨著嘴角的血流走，卿之想著義灼要他止血的話，實在沒有辦法，便說了一句：“相夫，對不住了，我必須救你。”
說完，他便抬著相夫的臉，一瞬的遲疑後，便用力埋頭下去。他想用自己的口去堵住相夫的傷口，用最極端也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去救她。
他深深地吻了下去。原本是救人，卻在這樣的時刻，自己無法繼續壓抑。數月的情意，隨著相夫嘴裏幽香甜意，伴著一股溫熱的血腥味，突然散發了出來。
這一刻，他不願多想自己是誰，也不願再去費勁腦汁地糾結拷問自己，更不願再放掉懷中的人，隻是用力想去救回相夫的命，也想用相夫的吻來拯救自己快要撕裂的靈魂和感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救人，還是早已被這情毒穿了腸。
窗外的風越刮越大，卿之感覺相夫的嘴裏已經不再有血氣，身體也漸漸回暖，自己卻是怎麽也停不下來，也不願意停下來。
他一隻手從相夫的臉頰，一直滑落到脖頸，摸到了最為光滑細膩的後頸，而指尖也在她的發絲間揉捏；另一隻手從背部一直滑落到了腰部，去為她輕輕安撫一下傷處。
這時，卿之聽到窗外有樹枝碎掉的響聲，然後沒有拴緊的窗戶也隨著風一開一合。因著異響，也或許是他殘留的最後一點理智，終於清醒過來。
他放開了已經昏迷的相夫，幫她理好頭發的衣服，又安穩地抱在懷裏。
忽然又聽到窗外似是一個女子發出一聲怪異的笑聲，後又聽著腳步聲便越走越遠。他覺得這裏甚是奇怪，怎麽好好在上林苑呆了幾個月都沒事，一到樂府卻幾乎要了她的命。
想到這裏，他覺得有些愧疚，扶著相夫讓她躺臥在床上，然後輕聲撫摸著她的臉說道：
“都怪我說要你獻舞，你才來了樂府，才受了這麽多罪。都怨我……”
很快，小桃便端了熱湯走進來，她低著頭，一邊走一邊說：“好燙好燙.……”便端進放在桌上。
她走近看看相夫的情況，見相夫已經止住血，臉上也恢複了些血色，心裏安心許多。再抬眼看了一眼卿之，卻見他滿嘴滿臉都是鮮血，眼神也有些奇怪，嚇得不行:
“你……你替郡主吸了血？你不怕中毒嗎。”
“不是吸血，是止血。而且她嘴裏的毒血已經流盡了。若再不止血，恐有性命之危。”卿之淡定地說道，拿著小桃遞過的帕子擦拭著臉。
“廚房沒有金銀花，我找到了綠豆，給郡主做了一碗綠豆湯。”小桃心裏覺得這個藥師實在太奇怪了，卻說不出奇怪在哪裏。她正要繼續看，卿之已經搭上了紗帽，遮住了臉。
小桃給相夫喂了綠豆湯，新燕也回來了，遞了幾包藥囑咐道：“趕緊去煎一碗來，記住，太醫說，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你快去吧。”
小桃拿了藥包就往廚房跑。新燕看著相夫，見她麵色恢複紅潤，血也清理幹淨，心裏也安了心。她盯著一直戴紗帽的卿之，總覺得很是奇怪，這樣的身形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到過。
新燕正要搭話去問，聽到外麵的聲響，洛塵和義灼也回來了。他們直接進了屋，洛塵臉色蒼白，像是累著，又更像是嚇著，進屋就跪在一邊不說話。
新燕很緊張：“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說著趕緊去問義灼。
義灼安慰道：“姑娘別緊張，藥都到了，我馬上配藥救人。”說著便取了勺子和碗，開始仔細地研磨、取材、入碗。
新燕看著義灼淡然的神情，瞧了瞧洛塵恐懼慌張的表情，又再次打量了一下卿之的樣子，覺得很是奇怪。
她不再說話了，隻是心裏越發地不安，隱隱覺得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