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架空

  我朝那邊看過去,僅憑那個人影,我就能判斷出是誰。


  畢竟這麼多年的夫妻,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開心,見他過來,忙喊:「你小心!這裡有人有槍!」


  他沒接話,很快便走了過來。


  我才慢慢看清他手裡拎著槍,想開口時,他已到了我跟前。先是扶正我倒在地上的輪椅,又過來彎下腰,試圖伸手抱我。他的臉上仍掛著彩,瞥著我的目光絲毫不帶善意,滿滿地寫著「活該」二字。


  我不由湧上一陣反感,掙開他的手。他見狀便收回了手,站了回去,冷眼看著我,像是在等我自己站起來。


  我還是可以爬起來的,何況周助理這會兒也清醒了,最終把我扶到了輪椅上。


  再看蘇益名時,他明顯怔了怔,正要開口,一陣輕微的機械運作聲傳來,繁音把槍指到了他頭上。


  蘇益名看向繁音,沒說話。


  我知道他把手槍上膛了,心想蘇益名剛剛說的話尚未驗證,忙說:「別殺他!」


  繁音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自己會處理他。」我說:「你別殺他。」


  繁音便不理我了,對蘇益名命令:「起來。」


  蘇益名便起來了。


  「腰帶。」繁音命令。


  蘇益名穿得是西裝,腰帶拿下來褲子必然就掉了,這樣侮辱人家未免太損,我說:「解領帶就是了。」


  繁音的臉徹底黑了,扭頭睖著我,咬牙切齒地擠出三個字,「蘇、靈、雨!」


  「不滿你就走。」我就煩他這種稍微有點貢獻就驕傲起來的嘴臉:「我沒逼你來。」


  他不說話了,但依然憤憤。


  「請蘇先生把領帶解下來。」我說:「這件事我會調查,如果真的如您所說,那我希望我們能好好聊聊。」


  蘇益名沒有動,繁音便笑了,嘲諷道:「骨頭挺硬。」


  我身上也沒什麼帶子可以用,便問周助理,「可以把領帶借給我嗎?」


  周助理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領帶,又抬頭問:「蘇伯伯,您真的殺了我爸爸嗎?」


  蘇益名看了他一眼,垂下了頭。


  「這件事慢慢再聊。」我對周助理說:「離開這裡再問,好嗎?」


  「靈雨小姐,」周助理說:「如果是他殺了我爸爸,那我希望他死。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爸爸就是他的好朋友,凡事謙讓他。我爸爸願意配合繼承的事,也是明白,即便現在公司狀況艱難,也不是致命的,即便您沒有經營能力,那也沒有關係,這些都可以學習培養,您有團隊就夠了。」


  坦白說我不想聽這些話,只想速速離開這個鬼地方,因為我的胳膊還在疼。


  我說:「咱們到外面去談,過了今天再談,好嗎?」


  「不好。」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本意,「如果您不能公正處理這件事,我就毀掉繼承文件。」


  我不由揚起眉,發覺自己被將軍了。


  餘光看到繁音歪著頭,挑著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看來他早就料到了?換文件的事是繁音提給他們的,難說途中是否做出了什麼承諾。


  思及此,我感到一陣反感,說:「那好,你現在就把它毀掉吧。」


  周助理和繁音通通愣住了。


  「在這件事沒有證據之前,我不想輕易地殺任何人,我不是黑幫。」我說:「如果你願意先調查再做決定,那就乖乖閉嘴,如果你不肯,就把文件毀掉吧!」


  「蘇靈雨!」繁音瞪起了眼睛,「他父親為了你的文件送了命,這位只是巧言令色地辯了幾句,你就要不顧人家家人的願望留他?你到底會不會辦事?」


  「我不會,但你沒資格置喙。」我看向他,說:「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要先查明真相。」


  他翻了個白眼,明顯十分氣悶,怒道:「我沒資格?我還以為經過這件事你能稍微明點事理。」


  「什麼叫做明事理?把我的權力交給你?」我知道他是說,昨天他就已經決定要殺蘇益名,是我攔著,以至於現在出了事。但我不滿他這樣的態度,這是我的事,我不想他參與、甚至凌駕我之上,就像我在他們家的事業里,也只是一個被耍的對象一樣,他憑什麼肆無忌憚地參與我的事?我說:「蘇先生是我們蘇家的人,與你有什麼關係?周助理,你有任何疑問都可以跟我提,但請不要威脅我。文件你想毀就毀,我倒要看看,除了我,還有什麼人能給你主持公道?」


  周助理便看向繁音,這也讓我徹底確定了,他們之間的確是背地裡說好了。


  繁音先是沒說話,似在猶豫,半晌,突然舉了舉手槍。我想開口已經晚了,他已經扣動了扳機,巨響之後,蘇益名的頭上多了一個血洞,身子軟了下去。


  血漿噴得滿牆都是,繁音熟視無睹,扣上了手槍保險,扭頭對周助理說:「抱歉。」


  我只感覺血液上涌,不由攥緊了輪椅扶手,繁音則看向我,面無表情地說:「抱歉,幫你處理這些事,是我岳父的意思,不是你的。如果你有所不滿,就找他去說。」


  我火得不行,卻只能無可奈何,心裡縱然憤怒,也回天乏力,只得自己生悶氣。


  繁音扭頭走了,周助理鞍前馬後地跟上了他。我起先沒有跟著,還在看蘇益名的屍體。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又傳來腳步聲,我扭頭時他已經來到了我面前,半蹲下來,這樣就和我差不多高了。


  我說:「你們先出去吧,我馬上就跟上。」


  「你真希望他把文件燒了?」他的態度較剛剛溫柔了一些,「我又不是害你。」


  我沒說話。


  其實我不知道這件事的答案,我只知道,如果他燒了,我大概會感覺有點輕鬆。


  他抿了抿嘴,模樣有點挫敗,「看在我被你打成這幅樣子還跑來救你的份上,你就別鬧了,好不好?」


  我問:「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他看著我的眼睛,不說話。


  「你知道剛剛外面發生了什麼嗎?」我說:「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他留在這裡,是為了我媽媽家,為了替他們報仇。即便他不想讓我繼承,只要這份心意是真的,我就不能要他的命。」


  「我知道,但周律師呢?」他說:「他為繼承這件事付出的更多。」


  算了,我說:「我希望你別再替我做決定。」


  「幫你做決定是你爸爸的要求。」他說:「你說了不算。我知道被架空的滋味不好受,但想讓我不幫你做決定也容易,只要你自己能做到。如果你始終這麼優柔寡斷,這麼糊裡糊塗,那很抱歉,我得一直幫你做下去。想要不被架空,自己就要有實力。」


  我說:「我知道了,你去吧,我等下就出去。」


  他卻握住了我的手,笑了起來,「我推你出去,你胳膊還在流血。」


  「不用。」我說:「我自己會出去。」


  他似是有些尷尬,抿了抿嘴,說:「吃藥的事我沒有騙你,我的葯被人換了。」


  「你不會是想說你的葯是被蘇益名換的吧?」就算是蘇益名換的,也不會那麼快就起效。


  他搖頭,說:「我不知道是誰換的。」


  「我不想聽這個,」我說:「你吃不吃藥跟我沒關係。」


  他立刻問:「那你打我做什麼?」


  「打你是因為你想掐死我女兒。」我說:「繁音,等下宣布完了以後,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跟你分居,我跟孩子住這邊。」


  他微怔,「那我怎麼保證你的安全?」


  「你想保證總不會沒有辦法。」我說:「我不想聽借口,我就知道你差點掐死她。」


  他不說話了,低下了頭。


  「就這樣還跟我保證說你吃藥了,你好了,你不欺負孩子了。」我說:「我希望你別這麼自私,饒了我們吧。」


  他可能覺得他已經算是有所補償了?他現在趕來救我了,我就應該原諒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了?因此這一刻臉上露出了很大的失望,許久才說:「我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發病……」顯得那麼底氣不足。


  「那你就離我們遠一點。」我說:「好不好?」


  他望向我,那表情就像是被所有人拋棄了。


  當然了,我也知道拋棄他似乎是件挺殘忍的事,發病也不是他想要的。當初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下,也是這樣想小甜甜的,覺得好歹還有一半是好的。可是我錯了,我應該愛自己。


  我一點都不可憐他。


  終於,他站起了身,不說話了。


  我見他還不走,問:「念念和憐茵在哪裡?」


  「在外面。」他看了看我,說:「她們看起來還好。」


  「我知道看起來還好,可是茵茵之前被你掐得斷氣了。」我忍不住地挖苦、毒辣、他說什麼都不對,「臉都是紫的。念念也是,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大勇氣才把槍給了你,可你不知道你那時有多傷害她。」


  「我知道了……」他的神態有些虛弱,「我們回去再說。」


  其實我還想說,但我並不希望他在這裡發癲,便閉上了嘴巴。


  他轉身出去了。


  我望著他有點踉蹌的快感,既沒有獲得復仇的快感,也不覺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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