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牡丹冤魂
其實當天晚上,我如果不前去小二樓等「鬼!」就不會發現劉長發,也就不會從他嘴裡聽到狗兒在水井邊發生的離奇的事情!
劉長發被嚇尿了褲子,他想跑,可是腿軟的不像話,只好手腳並用的往外爬,這時就聽見狗二嘀咕了一句話,說的好像是,「牡丹,我來還命了,黃泉下你且等等我。」
話剛說完,狗二就朝著井裡邁了進去!
只聽『咕咚』一聲,劉長發嚇的差點兒沒暈過去,剛才他嚇尿了,這時卻是屎尿齊流。他沒命的爬出院子,回到家后就感覺腦子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場夢!
當然狗二溺死並不是夢,事後劉長發生怕有人懷疑到他身上,於是就趁著百草鎮里謠言四起時,把他看見狗二瘋跑的事情說給一些人聽。他這招還算高明,一番話說的半真半假,即解釋了他那晚的行蹤,而且讓鬧鬼傳言的內容更加豐富。
我聽完劉長發的話,低頭尋思其中的真假,劉長發哀求道:「那天晚上的事我可全說了,一句假話都沒有。我是挺恨狗二,可是我哪敢殺人呀?」
我一想也是,劉長發膽小如鼠,況且他和狗二的仇恨也不至於殺人那麼嚴重,狗二進入小二樓后發生的事也不是隨便能編出來的,這麼一想,我相信劉長發說的是實話。就算他說假話也不怕,我見過他的相貌,也知道他的名字,他還能跑到天邊去?
「你為什麼到井邊燒紙?不是因為做賊心虛?」我問他。
劉長發垂著頭:「我想來想去都覺得狗二肯定是被鬼迷了心,要不好好的他怎麼會跳井?我害怕那個鬼來找我,所以……」
我皺眉,「你走吧,以後別來了。」
劉長發如蒙大赦,飛一般跑出房間,消失在夜幕中。
我坐在房間里,望著大敞四開的門出神,既然能肯定劉長發說的都是實話,那麼狗二那天晚上的一舉一動就很讓人琢磨不透了。
當天他把我追丟了,也許是因為不甘心,所以不知用什麼辦法找到了我的住處,破壞菜地只是為了泄憤。如果只有這一段,倒可以理解,可是後面發生的事實在是說不通。
照劉長發所說,狗二跳井之前曾說過一句什麼『牡丹,我來還命了,黃泉下你且等等我』。這句話不像是狗二這種連小學都沒上過的人能說出來的,而且光聽這句話,倒像是要為愛人殉情一般,就連時下的文藝青年都不一定能說的出來,狗二一個從小腦子不好的老光棍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難道真如劉長發所說,狗二被鬼迷了?
我左思右想,怎麼想都不對勁,最後弄的腦袋都快炸開了。本想在小二樓過一夜,可是這裡沒有鋪蓋,只好收拾收拾回新家去了。
第二天我到西坎子村送信,走到村口時看見何大爺坐在小涼亭里,於是沒精打採的打了個招呼。
何大爺樂呵呵的看著我直笑,「很少看見你這麼沒精神,怎麼,小夥子想家了?」
我搖搖頭,坐到他對面,「沒有,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心裡總是放不下。」
「什麼事,跟我老頭子講講。」何大爺到來了興趣。
我總聽何大爺講故事,還是頭一次給他講故事,所以說的格外仔細,把狗二墜井事件的前因後果和我自己的那些胡亂揣測都說了出來。
何大爺眯著眼睛聽我講,最後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細線。
「事情就是這麼回事,何大爺,你有什麼看法?」
「小梁呀,你知不知道到你們住的那棟樓是什麼時候建起來的?」
我沉吟,「說是日本人建起來的樓,估計應該在三幾年到四幾年之間吧。」
何大爺一笑,「我倒可以告訴你一個確切日期,那棟樓是小日本在1937年蓋的。」
我十分詫異,「何大爺,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當時蓋這棟樓的時候,我還去給小日本當過苦力。那還是偽政府時期,什麼都是小日本說了算。為了蓋這棟樓,小日本招了不少工,一天管兩頓飯,一頓飯四個白面饅頭加一碗菜,還給兩角鎳幣,待遇也算不錯了。
這棟樓整整幹了三個多月,蓋成之後卻頻頻發生怪事……」
「什麼怪事?」我緊張的問道。
何大爺瞥了我一眼,「先別急,聽我說。這棟樓的原址,本來是一家妓院。」
我一臉便秘相,日本人還真會選地方……
「妓院意外毀壞了,不過基礎還在,日本人看基礎不錯,就在原基礎上加蓋了兩層樓。你們院里那口井,其實蓋小二樓之前就在那兒了。」
這件事倒是峰迴路轉,我沒想到還有這一茬,頓時感覺有戲。
開這家妓院的是一個外地商人,那時候百草鎮是這一帶最大的鎮子,而且交通便利,和幾個盛產人蔘、毛皮等野物的大縣相通,來往的商人特別多,他們把這裡當成中轉站,一般都會停留個一宿兩宿,很多人都選擇宿在妓院里。因為生意興隆,妓院里足有二三十號「姑娘」,不過這些姑娘大多數都是「野戶」,也就是不領妓~女執照的妓~女。
當時妓院里有三個姑娘特別出眾,久而久之,這三個姑娘就成了妓院的頭牌,她們的花名分別是牡丹、水仙和芍藥。其中以牡丹最為出眾,她裙下有數不勝數的仰慕者。
牡丹雖然是妓~女,不過她長的漂亮又通詩書,一向自視甚高,也不如其他妓子,為了生計前程,什麼樣的客人都得接,她是妓院里唯一一個可以自己做主挑選客人的姑娘。
有一年妓院迎來了一批特別的客人,說是特別,因為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老百姓,他們是當時隸屬滿洲國帝國~軍隊的軍官,從東北過來的。
他們之中軍銜最高的少校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一身軍裝十分筆挺,相貌也稱得上英俊,牡丹一眼就相中了這個男人,男人也看中了牡丹。
他們在一起渡過了十天神仙般的日子,牡丹的一顆心全部撲在少校身上,甚至想脫離妓~女的身份,跟少校回城。少校為了軍務而來,所以不能帶走牡丹,於是他們約好兩個月後再相見。
可是兩個月後,少校並沒按照約定回來,可是牡丹已經不能再等了——她懷了少校的孩子。兩個月一過,妓院的老鴇子就逼牡丹接客,還要牡丹墮胎,為了保住孩子,牡丹只能逃走。
當時人口來往的管制很嚴,況且牡丹是個有執照的妓~女,妓~女的執照就相當於古時候的賣身契一樣,執照扣在老鴇手裡,她沒逃多遠就給抓了回來。
老鴇子將牡丹鎖在柴房裡,晚上卻把她放出來,帶到一個房間里。當時房間里已經有人了,那個人牡丹認識,他是來往的商人中有名的皮貨商人。他雖然財大氣粗,不過沒有姑娘願意伺候他,因為他有一個特殊的嗜好,喜歡強~奸懷有身孕的女人,看到女人在他身下流血呻~吟,他就會有一種變態的滿足感。
老鴇子對牡丹一向不錯,卻因為她逃走而把她賣給了一個變態的男人。牡丹自知逃不出去,於是就打算來個玉石俱焚,可是男人的殘忍遠遠超出她的想象。男人把牡丹打的傷痕纍纍之後,又把她捆成粽子一樣慢慢折磨,直到牡丹下身流出殷紅的血……
當晚,等妓院里終於安靜下來之後,牡丹撐著破敗的身體偷偷在妓院里放了一把火,眾人喧嘩逃命的時候,她卻帶著對少校的失望,對失去孩子的絕望和對皮貨商人的恨投井自殺了。」
何大爺終於講完,我忍不住問道:「何大爺,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當年的事,百草鎮的老人很多都知道底細。那年還有個說書的瞎子路過百草鎮,把牡丹和少校的事編成故事,我講這段就是從他那聽來的,雖然並不一定全是真事,但總也有八分是真。」
「後來那個少校回來過嗎?」我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後來日本人在妓院原址重建一棟樓,很多人都說在夜裡曾見過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在井邊徘徊,那口井淹死過兩個日本人,還有一個日本人嚇的瘋了,大小事故頻出,也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頗為不解,元亮跟我說的明明是一男一女站在井邊上,到這怎麼變成一個女人了?算了,想跟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較真,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何大爺的一番話雖然不是直指真相,但是倒給了我一些啟發。我胡思亂想了幾天,後來忍不住跑到狗二家附近,本想著跟狗二的老娘問點兒什麼,可是看到她在家門口邊哭邊燒一些東西,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舉動很不合宜。
聽說狗二死後,他老娘病重,遠遠的看過去,老太太的臉色一片灰敗,很是難看。
我耳朵里聽到斷斷續續的哭聲和叨念聲,「二呀,媽把你最喜歡的東西和衣服都燒給你了,你要記得穿……二呀,你別怕,媽過一陣子就去找你,你要小心,別被孤魂野鬼欺負……」
我心中嘆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確是世上的一大慘事。我在原地站了好長時間,直等到狗二的老娘走了,才慢慢走過去。地上的東西已經燃成灰燼,一陣風吹過,灰燼輕飄飄的飛上天空,轉眼就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