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開火
地下室無比潮濕,沒有燈光的緣故讓它看起來格外的陰森。蘇熙熙花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黑暗,這才看清楚空蕩蕩的地下室里就只有一張小床,床上還放著幾個機器人玩具。
鎮長懷裡的孩子早已經醒了過來,卻一直安安靜靜窩在他的懷裡,沒有一絲要哭鬧的樣子,只專心擺弄自己手裡的玩具。
外面的聲音並沒有停息,卻被隔絕得彷彿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攝影師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幫蘇熙熙簡單處理了一下臉上的傷口,說話間語氣卻帶了几絲的自責,「我之前應該提醒你的,不要靠近那邊,結果害你受傷、還傷在了臉上……」
這攝影師是個國際記者,經常往返於多國之間。和蘇熙熙在前往戰地之前就已經認識,她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自然不會真的怪他。
她笑著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放心啦,我是靠才華吃飯又不是靠臉吃飯,再說,這點傷口等痊癒之後就看不清楚了,不會有事的。」
攝影師哭喪著臉,「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跟我計較,但是沈炎……」以沈炎那個人的脾氣,他沒保護好他的女人還險些讓她毀容了,他怕是恨不得要弄死他了。
驟然間聽到沈炎的名字,蘇熙熙有片刻的怔愣,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失落。
處理完傷口的攝影師看她這幅樣子,再聯想起之前的那些傳聞,多少也猜出了一些什麼,識趣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不多時,外面的響動終於平息下來,一行人才從地下室走出。
聞著空氣之中滿是瀰漫著雨水和硫磺的味道,蘇熙熙不禁皺起眉頭。
好在將他們送到這裡的車輛距離爆炸點的距離甚遠,並沒有遭到損壞。開車的士兵將車輛檢查一遍之後從車上跳了下來,走到蘇熙熙的身邊。
「蘇記者,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對方可能隨時要攻進這裡,採訪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蘇熙熙自然也理解他的難處。作為一名嚴守軍紀的士兵,他任務就是護送他們完成此次的採訪任務,採訪完自然就早點回去。
採訪素材已經有了,剩下的只是幾張可有可無的照片,實在沒必要為此冒險。
沉默了片刻,蘇熙熙到底還是提出了自己想去戰地醫院一趟的想法。
士兵對此驚訝不已,「蘇記者,戰地醫院一開始就不在採訪範圍之內,而且那裡十分混亂,並不適合盲目前往。」
蘇熙熙瞭然的點點頭,「我知道,不過我去那裡只是因為私事而已。你可以放心,我完全可以留下錄音表示之後我出任何事情都與你們無關,我會一力承擔所有的後果。」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他自然也沒辦法再阻攔。卻也沒有真的讓蘇熙熙留下錄音,反倒是給了她一把小巧精緻的手槍用來防身。並再三囑咐她務必小心,這才把她送上了順路前往醫院的車中。
鎮子距離醫院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大廳里人滿為患,到處都是纏著繃帶拄著拐杖的傷者,畫面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蘇熙熙沒有時間思考其他,飛快地朝紙條上的房間奔去。
推開房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面積不算太大的病房裡滿滿當當的放了九張床,上面都躺著受傷程度不一的傷者。
蘇熙熙的目光在房間里快速掠過,最後停在了靠窗的床位上,忍了好些日子的眼淚終於在這瞬間飈出眼眶。
只見宋祁書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之上,額頭包紮著繃帶,一條腿打上了石膏吊了起來,手背上還插著吊針,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表明他還活著。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下墜,蘇熙熙早已經顧及不得其他人的目光了,幾乎是僵著步子走到了宋祁書的病床前面。
他瘦了許多,臉部的線條越發的明顯,雙頰甚至已經微微凹陷下去了一些。
旁邊那床的病人一看蘇熙熙這幅樣子,忽地出聲道:「你的朋友重傷昏迷有幾天了。不過我聽醫生說,他今天的情況剛剛穩定下來,說不定這兩天就能醒過來了。」
蘇熙熙手足無措地擦去眼淚,轉過頭去道了一聲謝謝。
說話的那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謝什麼,你朋友是好人,你一定也是好人。」
蘇熙熙下意識追問了下去,這才得知。以宋祁書的身份是可以安排更好的病房休養的。不過傷員實在太多,醫療設備短缺,所以他在昏迷之前就留下了話——讓他們不必區別對待他。
醫護人員的短缺讓蘇熙熙憑著記者證得以順利留下,除了照顧宋祁書以及偶爾幫護士照顧其他傷員。她全部的時間都用來了拍攝照片。
戰爭中的醫院,向來是最能反映戰爭殘酷的地方。
那個鎮長的遭遇對蘇熙熙的影響不可謂不大,連著好幾天不足七小時的睡眠,她都夢見了沈炎三次。可自從她被派往前線之後,就徹底跟沈炎失去了聯繫,這樣的感覺讓蘇熙熙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慌亂。
身處s國戰地,她自然不能聯繫敵軍將領。
同一間房的那個傷者說的沒錯,在蘇熙熙在醫院待到第二天的時候,昏迷了好些天的宋祁書終於醒了過來。
蘇熙熙一邊檢查著相機里的照片一邊往病房裡走去,就看到宋祁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正動作艱難地要去拿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
「你別動,我來幫你拿。」蘇熙熙飛快上前,插上了吸管把水杯湊到他嘴邊。
宋祁書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低頭抿了幾口水,聲音卻因為長時間昏迷而變得喑啞粗嘎,「你……怎麼會在這裡?」
把手裡的杯子放下,蘇熙熙晃了晃相機,露出了難得的笑意,「過來採訪的啊,正好碰到你了。」
「離開這裡。」宋祁書的精神還沒有恢復,但是說話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蘇熙熙恍若未聞,拉了張椅子在邊上坐下,「你連著打了幾天的葡萄糖補充體力,最近的幾天都只能吃點簡單的流質食物,還有你的傷口不能沾水,所以這些天要委屈一下不能洗澡了。如果……」
沒等她把這一長串話說完,宋祁書就已經有些慍怒地打斷了她的話,「你聽不明白嗎?你以為這裡是能讓你任性的地方嗎?我現在這樣根本保護不了你。」
蘇熙熙直直迎向他漆黑的雙眸,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道:「我並沒有任性,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並且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既然你已經認了我這個姐姐,我就絕對不會再次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她緩緩搖著頭,「我沒辦法做到。」
兩人的關係緩和下來之後,蘇熙熙對宋祁書的性格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他重情重義,卻又充滿了正義感。
她無比確定,如果此時此刻他們的身份對調,宋祁書也會跟她做出一樣的選擇。
剛醒過來不久的宋祁書根本沒有太多的力氣跟她爭吵,剛才那一番話就已經費了不少力氣。蘇熙熙眼中的堅定讓他心驚,臉色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撇開了眼睛啞聲開口道:「我餓了。」
這三個字讓蘇熙熙頓時面露喜色,「那你等著,我去看看能不能給你做點粥喝。」說完便麻利放下手裡的相機跑出了病房。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宋祁書緩緩呼出一口氣,心裡五味雜陳。
在葬禮上見到蘇熙熙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承認她是自己的姐姐,並且擔心起她的安危來。
毋庸置疑,他一開始對蘇熙熙實在沒有什麼好的印象,即使兩人血脈相連。但是這中間隔著那麼多年的時間,再加上背後的那些誤會,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放平心態。
他也沒有想到,後來的蘇熙熙會為他做到那樣的份上。
足球小屋到現在為止都還被他保持得很好,那是蘇熙熙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也是他所收到的最滿意的一份禮物。
戰地醫院的條件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不過為了給宋祁書加強營養,蘇熙熙折騰了好半天,終於找到米借廚房熬了粥給他端了過去。
粥的溫度還很高,蘇熙熙自顧自地舀起一勺吹涼送到宋祁書的嘴邊,「來,喝粥。」
宋祁書有些尷尬地把頭偏到了一邊,「我自己來就行了,不用你喂。」
蘇熙熙沒把手給收回去,低頭瞥了一眼他滿是傷口的雙手,「傷成這樣子還逞什麼能?不然你要我掰開你嘴喂進去?」
雖然知道她這是逗他的玩笑話,宋祁書卻還是試圖抬手接過粥碗,軟綿綿的手卻使不上一點力氣,最後只好妥協地張嘴把勺子的粥吞了下去。
長時間的昏迷讓他連吞咽的動作都有些困難,一碗粥足足吃了十多分鐘。蘇熙熙隨手把空碗放到一邊,用濕毛巾替他擦了擦嘴角,忽地笑道:「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嗎?死要面子活受罪?」
宋祁書一時氣結,正欲扭過頭去不再看她,餘光卻無意間瞥見了她臉上那一道醒目的划痕。
「你的臉怎麼了?」
他這個話題轉換得有點太過突然,蘇熙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在鎮子里採訪的時候被玻璃划傷的口子。這幾天已經開始結痂了。
蘇熙熙不以為意的說道:「沒什麼,就是不小心被蹭到了一點,用不了幾天就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