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月十五，紅衣白骨
又過了一會，平靜的江水和我急躁的心情完全是兩個對立面。
我看了一眼手機，都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想著今天是不會再有什麼收穫了，只好嘆了口氣打算先行放棄了。
沒辦法，今天不行只能下次再來唄。
我已經開始收回繩索打算先行打道回府了，但是繩索收回一半，我就感覺到手裡的繩子一重。急忙仔細聆聽，好像是有東西撈中了。
我哭笑不得，這真是老天爺給我開玩笑啊。我都要走了，臨了才給我來了這麼一出。
不管怎麼說，好不容易撈中了，總不可能放手。於是就多加了小心，慢慢的回收繩索。
繩索拉近了一段之後，借著月光我也看到了一絲繩索另一頭的東西。是個人形，還是紅色的衣服。
我心中忐忑，又是一個女人。不過轉瞬又想，我幹嘛要說『又』，看來我是把昨天救上來的李瑋瑋也算進去了。
雖然跟師父學了很長時間，但是第一次撈中屍體還是有些緊張。不過一想到昨天那輛帕拉米拉拉風的外形，這點害怕的情緒馬上就煙消雲散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撈中的屍體提上來，生怕給磕碰壞了。把纏在她身上的東西全部解開之後，還是得先看一眼『貨』怎麼樣。沒辦法，要是只是具普通的屍體，也賣不上什麼錢啊。
我在穿上蹲下去，去扯屍體身上紅色的衣服，這才發現我還是看走了眼，這根本不是衣服，只是一塊紅色的破布而已，不過只要不影響屍體也沒什麼。
我把紅布掀開的一瞬間，就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了船上。
這也可以算是一具屍體，但是在我手裡確是一分錢都換不了啊。因為這其實就是一具森森的骨架，沒有人會要買這種東西的。
我大叫晦氣，只好再把骨架用那塊紅布裹上，然後又順著船艄把它慢慢的放入了水中。
沒辦法，要是一具普通的屍體，我或許還會想辦法幫她找找家人之類的，但是一具白骨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點了支煙放在船頭，口中還念叨了一番：「我們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你都成這模樣了，想來也在這水裡呆了老長時間了吧。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您老人家還是安息吧。」
我師父從來沒有教過我撈上來白骨要怎麼處理，可能在他的撈屍生涯中也少有撈中白骨的時候吧，所以也懶得和我說。
我把白骨扔回了水裡，就把繩索盤好放在船上，今晚是在沒有機會了。而且我也不太想再試了，不知道還會再撈出來什麼東西呢。
我剛把船調了個頭，還沒來得及回到岸邊，剛才還平靜的江面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波動。
我被嚇了一跳，捂著胸口，以往是水裡的什麼魚有那麼一下跳出水面而已。但是緊接著身後的方向又是同樣一道響聲。
我突然覺得不大對勁，然後水面上的波動越來越多，就像是被下了葯的魚塘炸塘了一樣，好像水裡的所有東西都要浮上來。
整個江面就像是一鍋燒熱的開水，越來越多的漣漪出現。
我終於感到了恐懼，今夜的平靜果然都只是表象嗎？
我當然不以為真的是魚蝦上來喘個氣，現在只想先逃回岸邊，果然還是陸地能給人安全感。
怦然巨響聲中，我的小破船像是被水裡的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差點直接側翻過去。要不是我的船是特意改造過的，一般的小木船早就翻了。
我穩定住船身之後剛剛送了口氣，但是緊接著又是一次猛烈的撞擊。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出發之前忘記給哪路神仙燒香了，怎麼倒霉事都讓我遇上了。
一次次猛烈的撞擊讓我寸步難行，蹲在船上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因為隨時跌倒落入水中。水裡面的東西還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有這麼大的力氣，就算只是一條大魚都能生吞了我。
我努力掌控著方向，眼前的視線正好看到了水面上的一輪圓月倒影。
堅持了一會之後，水面漸漸平靜了下來，就剛才這麼一會的功夫，我的心都差點直接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我抬頭看了看月亮，我就說嘛，這麼圓這麼亮的月亮怎麼會出事呢？
可是轉瞬之間，一個不好的念頭在我心頭一閃而過。我慌亂間從兜里摸出手機，調處日曆之後看了一下日期。
陰曆，七月十五，中元節。
這一瞬間我自己都有想把自己掐死的念頭了，中元節，就是俗稱的鬼節。難怪我從劉姨麵館出來的時候，她還提醒了我一句今晚早點回家不要亂跑。
當時我『做賊心虛』沒敢多聊，直接就跑掉了。現在看來不是劉姨知道我要來這裡，她只是善意的想要提醒我今天是鬼節。
我師父曾經再三的警告過我：「七月十五中元節，水下萬鬼齊撈月。」
萬物生長靠太陽，但是萬物死去之後呢？師父曾經說過，那些見不得陽光的東西，月亮對於他們的意義就像是太陽對於活人一樣重要。
水裡陰冷凄寒，屍身藏匿水底的人怨氣更深，七月十五這一天鬼門大開。
其他的鬼物還能出去覓食享受供奉，但是水裡的死物因為受限於不能脫離水源，還是得不到供奉。
古時候中元節又稱盂蘭盆節，還有很多人往水裡放蓮花船，但是這個習俗的傳承越來越少。
別的地方應該還有，但是反正現在我是沒看到周圍有任何一盞蓮花燈。這些水裡的東西不會是把我當成他們的供奉了吧？
我第一次覺得圓月比那些什麼所謂的毛月亮還可怕，急忙低頭，但是卻又看到了江面上月亮的倒影。
師父說過，人有執念，無論生前死後。生前有愛恨嗔痴，死後又多加了一份對於那道月光的執著。
雖然在我看來水裡面的這些東西無非和猴子撈月一樣，他們還真的能觸碰到高懸的明月？但是我又不可能弄個講堂或者交流大會和他們說道說道，所以我根本就是無計可施。
我現在只覺得船速太慢，不能讓我頃刻間回到河岸。
我不想去看，但是又忍不住去看水裡的月亮倒影。一抹看不清的東西突然蓋住了倒影，或者是正好從月亮倒影的位置浮上來。
等到它接近水面之後，我心裡又涼了一截。這是一塊紅色的布，我親手丟下去的，它裡面應該還包裹著那具白骨。
這祖宗似乎是不打算放過我了啊，我就知道我撈中一具白骨沒那麼簡單。師父那麼多年都沒說過有撈中白骨的經歷，我這剛出道就遇上了。
不過轉念一想，師父應該也沒有敢在中元節撈過屍。其實還只能怪我自己作死，出門沒看黃曆。
我沒有繞開航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塊紅布始終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難道是它也怕被我的小木船碾碎了？
紅布在船首前浮沉著，我小心的控制著船速，生怕真的一個不小心再撞到了它，否則我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一瞬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那塊紅布突然消失不見了，只在水面上留下了一道漣漪。
剛才那一瞬間，我覺得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把它給拖了下去。
沒有給我細想的時間，剛才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江面突然又沸騰了起來。紅布沒有了，我把船速提到了最快，也不怕再撞到它了。
可是又開始有東西撞我的船，我現在真的感覺我這艘小船像是風雨激流中的一片落葉一樣無助。
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老老實實的蹲在船上，但是好像卻有什麼什麼東西鑽到了我的腳下，硌住了我的腳。
我把腳挪開，看到的是一個白色的小凸起。我像是腦子突然缺了根弦似的把那東西從船底拔出啦，拿在手上一看，才發現這特么的是一截人的手指骨。
果然是紅布里的那東西在搞我，難怪不在我船頭飄著了，原來是溜到水裡去鑿我的船了。
如果說白骨在水裡被浪花衝擊，裝上了我的船還有可能，但是現在手指骨都從船地下鑽出來，這還能用合理的科學現象來解釋嗎？
不管怎麼說，船已經破了一個手指大小的洞，已經開始漏水了。我想要把手指骨再插回去，但是一想這樣做的話自己才是最犯二的，就把腳重新踩回去，堵住了漏洞。反正還隔著鞋子，又撓不到我的腳心。
我把手指骨丟回了水裡，還真誠的說了一句：「祖宗啊，手指頭我還給你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當然，我知道求饒是絕對沒用的。回應我的是一次 更加猛烈的撞擊，我一隻腳踩著漏水的地方，不敢亂用力，船還是直接翻了過來。
落入水中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水裡似乎有無數雙手在拉扯著我。我是打小在江邊長大的，水性自然沒得說，可是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
而且我是個活人，還得需要浮到水面上才能呼吸。在被拖入水中之後，我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希望我那個老變態師父一定還要活著啊，否則誰還能把我從水裡撈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