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沉璧:戰火泥淖
公孫杜宇笑眯眯地比了個二。
“兩萬?”
仙風道骨的老人跨在馬上,高高揚起一鞭子。
“上個月我們出兵三萬打長安毫無勝算,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你隻派兩萬人,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
“不是還有您的隊伍嘛!”
公孫杜宇頗為無辜。
“現在慕容彪在關中四處疲於奔命,趁著他的東線軍調過來之前,打下長安並不費勁。而且天師道的主力在這兒,最後這長安城鐵定是你們的,讓我們出大頭,不合算吧?”
長安未必是我們的吧?
淩虛道人心裏默默腹誹。
等到攻下長安,公孫杜宇臨時撕毀協議替宣王李世默把長安城拿下,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尤其在善於背信棄義的公孫杜宇麵前,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沒想到那頭還在一臉一本正經道:
“三萬。不能再多了,再多了我可就不能保證我們會不會見財起意,私自吞下長安了。”
三萬已經是公孫杜宇能讓出的極限,也是淩虛道人能接受的底線。
於是,這位叫人看不清年歲和長相的淩虛道人,率領麾下扮成牛鬼蛇神的諸位將領,總計八萬餘人,號稱“十萬大軍”,在大統元年的五月,第二次浩浩蕩蕩向長安開進。
打出的旗號依舊是“尊王攘夷”。
慕容彪很是意外,或者說,又毫不意外。
北燕騎兵在戰力上依舊具有不可撼動的優勢,在天師道軍隊北出秦嶺向長安城南門開進的時候,就已經開出城外時刻準備與這些打不死的天師道決一死戰。
騎兵在城池作戰中不具有任何優勢,無論攻城守城皆是。對戰這種靠鐮刀鋤頭起家的農民軍,最有效的辦法是,跨上戰馬,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讓他們感受到死神降臨的快感。
長安城外沒有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要想實現騎馬衝殺的局麵,隻能在城外才能勉強實現。
所以,雙方再一次在明德門相遇,再一次,二話不說地打起來。
慕容彪原本還在外四處討平鎮壓,長安戰事爆發,他不得不丟下和西北癬疥之患,趕回長安親自主持戰局。
戰火從城南蔓延至東西二門,天師道組織起小股力量在東西二門反反複複騷擾,慕容彪不得已下令將東西二門全部封閉。舉家逃難的長安百姓還未來得及逃出去,便被全部封鎖在長安城內。
就像大醬缸的蓋子被牢牢封上,恐慌和焦躁在封閉的長安城開始發酵。
沿街皆是號哭,從西向東穿過曾經最繁華的東西二市,鋪滿了沿街流浪和乞討的百姓。他們的房屋在近兩個月來征戰不止的戰火中幾乎損毀殆盡,人人睜著一雙雙大大的眼睛沿街乞討,和堆疊陳列的打死的,餓死的屍體擠在一塊。
那些橫陳街頭的屍體,當然也是不會有人處理的,北燕為數不多能用的軍隊,不是在外征討西北軍餘孽,就是在長安城南拚死抵抗天師道。五月已是初夏,屍體的腐臭味很快彌漫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宛如幽靈飄蕩在每一個長安百姓的頭頂上,無聲地控訴著一樁又一樁血淋淋的暴行。
火上澆油一般,天師道也學著當初北燕打進長安的那一套,安排一眾弓箭手將新的公文告示射進了長安城。
同樣的夏日飛霜,同樣是漫天密織的箭雨,同樣是以長安城南為中心傳遍大街小巷,這一次的告示文字格外簡單——
慕容鮮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明犯中華,雖遠必誅。
長安的反燕勢力被徹底激發,北至皇城宮城周邊,南至明德門戰場一帶反燕的星星之火愈燒愈烈,最終釀成潑天浪潮。
慕容彪焦躁不安地在紫宸殿裏轉圈圈。在他的身後,金碧輝煌的龍椅上按著一個戰戰兢兢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的五歲小兒。
他負手在金陛前溜達了一個又一個來回,抬頭問道。
“當時的必勒格,是如何鎮壓下這些逆民的?”
北燕太子府的一眾僚屬站在下麵,麵麵相覷。終於有一個人顫顫巍巍上前一步,向著慕容彪低聲道:
“實在沒辦法就殺吧。世人皆畏死,隻要殺得足夠多,總會有害怕的。”
長安戰場上的局勢還在膠著。作為長安主戰場幕後操縱者之一的公孫杜宇,卻率領數十輕騎,繞開長安城,向西北原州一帶飛快地插入。
涇原節度使田子安在原州。
“本將奉宣王殿下之意而來。”
公孫杜宇也不藏著掖著,找到還在原州苦苦支撐的田子安單刀直入。
“田將軍當初抵抗西突不利,最終因寡不敵眾投降西突,這件事宣王殿下早就已經知曉。但念在局勢危急,你又並未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能做到這一步屬實不易。”
田子安不敢反駁。
一是他深知麵前這人雖然年輕,但已高居劍南道西川節度使之位。二是這位公孫將軍的親妹妹認了宣王做義兄,更多了一層沾親帶故的關係,是宣王李世默麵前一等一的大紅人。
加上公孫杜宇說得也沒錯。
投降歸投降,田子安並沒有派自己麾下的軍隊跟著必勒格打長安,也沒有仗著西突的勢力在當地為虎作倀,反而最大程度地減少了當地百姓的傷亡。在西突敗退之後又給了西突一個迎頭痛擊,此時還在和深入關中內地的北燕軍作鬥爭。
於情於理,田子安算是仁至義盡。
公孫杜宇當然也知道他的不易,剛才那一番話純屬恫嚇,接下來才是重點。
“現在有一件事急需田將軍的出麵解決。天師道與北燕打得難解難分,此時正是突襲長安的好時候。趁著北燕援兵還沒過來,請田將軍出兵南下,一舉把北燕從長安城裏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