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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河東:壽康對答

  衛茂良從安上門入皇城,先去承明宮拜見陛下。君臣姑且寒暄一陣,陛下忽然轉頭建議他,不如先去拜望太後。


  於是,一頭霧水的衛茂良由著兩個內侍引路,過長街而至宮城,到了陳太後所居壽康宮。


  壽康宮已經黑壓壓站著坐著一群女人。


  為首的陳太後,下方第一位的衛皇後,也就是他的長姐。因為衛夫人秦懷玉是陝州秦氏人,長春宮秦嬪秦忱的小妹,所以連同秦懷玉秦嬪一並叫來在壽康宮候著。


  加上各自帶來的婢子,壽康宮屬實一片翠翠紅紅。


  大抵平日在軍中極少一次與這麽多女人打交道,衛茂良隻在邁入裏間的一瞬間快速打量一圈,緊接著便埋下頭沒再抬起來。憑著對位置的感覺,他埋頭向著諸位娘娘請安。依著禮數,秦懷玉也款款起身,向夫君問安。


  衛茂良忙把她扶起來,牽著夫人的手陪她坐下。


  秦懷玉是臣婦,理應坐在最後頭。衛茂良要坐在她身邊,也不能擠在秦懷玉和其他宮婦之間,自然也坐在隊尾。


  “允臻呐,別坐後頭,到前麵來。”


  端坐上位年過花甲的婦人笑得慈祥,像招呼兒孫一般。


  前頭各宮娘娘比窗外春色還亮的鶯鶯燕燕,炫得他眼睛疼。衛茂良自然而然再一次牽起秦懷玉的手,眸間溫溫地看著自家夫人。


  “謝太後抬愛,臣陪懷玉坐在後頭就好。”


  鬧什麽。


  秦懷玉瞋了她一眼,反手扯了一把他的袖子掙脫開他的手,起身碎步到太後麵前,規規矩矩跪了下去。


  “允臻久在軍中,對各位娘娘敬而遠之,今日一見所以誠惶誠恐,實在失禮。還請太後娘娘念在皇後姐姐的麵上,要罰也隻罰臣妾吧。”


  拜伏下身的一瞬間,秦懷玉向著身後的衛茂良快速丟下一個眼神。


  快到前麵來。


  “哈哈哈哈哈……”


  端坐上位的陳太後拊掌哈哈大笑,一頭鳳釵珠玉的腦袋搖得嘩啦啦直響。


  “懷玉倒是個規矩的人,哀家喜歡。那哀家便看在懷玉的麵上,誰都不罰。”


  太後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衛茂良再不做出什麽也說不過去。他稍一遲疑,大踏步向前,和秦懷玉並肩跪下。


  “是臣失禮了。”


  一切姑且作罷,按下休提。


  “允臻呐,哀家今天叫你過來,確實是有要事與你說。這屋子裏都是自家人,哀家便直說了。”


  說罷便讓惠姑把一封書信遞到衛茂良手中。


  “去年宣王李世默要翻薛家案的事,隻怕你也知道了。總之,你先看看這封信吧。”


  衛茂良雙手恭恭敬敬接過,快速掃視一遍。


  “這似乎是一封,罪臣薛琀替敬王執筆,請涼王爺出山在宣政殿上聲援宣王殿下的信?”


  再看一遍,確定無誤,他合上書信,眸光澄澈。


  “有什麽不妥嗎?”


  你這……


  衛皇後在一旁看得著急。


  “實不相瞞,如今太子,也就是你外甥,確實遇到一點困難。”


  太後顯然還是更沉得住氣。


  “敬王李世訓母妃出自西突,蠻荒之地,不通王化。其子也是藐視君威,目無尊長。現在他翅膀硬了,暗通涼王,勾結內侍,還有控製關中的神策軍,氣焰一日勝過一日。太子乃國之儲君,一國之本,豈能被這麽打壓?”


  坐不住了,還得再跪,衛茂良雙手將信高舉過頭。


  “請太後娘娘明示。”


  “如今朝中局勢晦暗不明,曾經堅定支持太子的朝臣大多舉棋不定,中書令蕭相也是安作壁上觀。敬王已經拉攏涼王入了他的陣營,又和神策軍交好,論兵力並不弱於咱們。”


  就差把大白話甩到衛茂良臉上,太後想了想,畢竟河東節度使,該要的麵子還是得勉強糊上。


  “允臻,你知道,扶保太子,是為臣的本分,天經地義。”


  衛茂良答得從善如流。


  “扶保太子是為臣的本分,不過,臣還是不明白,內侍親掌神策軍一旦出了差錯,確實不妥。那這與涼王又有什麽關係呢?”


  因為太後討厭涼王所以敵視一切與涼王有關的人啊。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衛皇後聽見自家弟弟提到“涼王”二字,後背又開始冒冷汗。


  額頭也有,不過沒敢伸手擦,攥著扶手警惕地盯著麵前差點要了她命的兩個人。


  陳太後也惱,卻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罷了,隻得迂回一步。不談奪嫡啊黨爭啊,就談談通敵啊法度雲雲。


  “允臻,哀家知你正直公允。隆平九年,你也是上書請求陛下嚴懲薛驍敬的人。如今有人在背後挑唆翻薛家的案,便是縱容奸佞,包藏禍心。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警惕嗎?”


  “臣當初不知隆平九年薛將軍是否有罪,就目前翻案的結果,也不是什麽要株連九族的大過。臣當年上書陛下,並非因為隆平九年案子,而是安和元年。”


  還提安和元年!


  在太後麵前不比在宣政殿足以載入正史的明麵上。宣政殿上你是拒敵於關外的英雄,現在在壽康宮,當年你守著雁門關不給北燕軍開門,太後已然很是惱怒。


  衛皇後覺得世界一片天旋地轉。


  “臣在奏疏裏請求陛下下旨徹查薛將軍與北燕之間的關係,畢竟,十三年薛將軍放北燕騎兵入境,確實可能說明他與北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


  畢竟安和元年的事,太過敏感,衛茂良沒辦法在奏疏裏明說。他隻能模棱兩可地暗示,“薛將軍與北燕”。


  不過,非常不巧的是,在衛茂良的奏疏遞到長安之前,北燕為了保證新都懷遠的安全,拔除百餘裏之外靈州的朔方軍節度使,含沙射影給長安送了一封國書,希望大唐能對薛將軍網開一麵。言辭曖昧到足夠送薛驍敬下獄。


  就這樣陰差陽錯,西突一方有實證,北燕一方有可能,薛驍敬成了通敵的罪大惡極之人。


  “薛家案陛下已經極盡可能地查清真偽,隆平九年偽造證據誣陷忠良之人已經下獄,安和元年私放北燕入境的人也沒放過。該罰的都罰了,臣不覺得,請涼王聲援宣王李世默,證明隆平九年的薛將軍無罪,有何不妥?”


  衛茂良叩首,砸在地上和說話一樣擲地有聲。


  “至於神策軍,那也得等到他們真的實打實動搖了國本,才可說是否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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