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東陽:重華宮中
皇上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但斂芳宮不是個好地方,因了四十多年前的血案,因了這血案牽涉先帝靜帝即位的諸多秘事。塵封的蛛網隻要見到一點風便能吹起,一粒塵埃都牽扯著過往的痕跡。
不過嘉禾這情況屬實不能耽擱,寧妃提議去最近的重華宮借蕭貴妃的地。陛下太後浩浩蕩蕩一眾人馬開到重華宮,喚了醫女在偏殿安置東陽郡主,剩下的人暫借重華宮的主殿繼續料理後續事宜。
蕭貴妃作為一宮之主,就算再高高掛起,如今陛下太後駕到,合該出來打個下手,出門服侍服侍。隻是自從入了五月,她便宣稱有暑熱之症,一早就在寢殿歇下了,隻差了重華宮掌事的無衣出來忙前忙後。
閑話休提。這頭原本已經歇下的重華宮一時燈火通明,皇上讓陳太後坐在主位上,自己站在一旁開口問道。
“世訓,”他細打量李世訓這副模樣,關河盯他盯得嚴,沒係上的腰帶還是沒係,除了抽空正了正冠帽,頭發是亂的,脖間還有一道道抓撓的紅痕,確實不堪入目。
皇上不得不擰頭看向一邊,“你還有何話說?”
“陛下!”
“陛下!”
敬王和麗德妃異口同聲齊刷刷跪下,看得皇上都忍不住皺皺眉頭。
“一個個來。”
李世訓向著麗德妃眨著眼示意她暫且別說話,自己一再叩了首才道。
“兒臣犯下大過,本無意聲辯。既然父皇問起,兒臣不敢有絲毫隱瞞,所以鬥膽向陛下討個旨。”
“說。”
李世訓環顧四周所有人的反應,包括坐在主位上坐等看戲的陳太後,才道:“兒臣既然決心和盤托出,還請父皇和諸位母妃稍安片刻,容兒臣一一道來。”
皇上靠近陳太後的眼眸微晃,沒回頭,聲音緩了幾分。
“既然讓你說,你說個清楚就是。”
李世訓叩首謝恩道:“今夜父皇下旨為郡主慶生,是為顯對東陽郡主親厚,母妃和兒臣皆仰賴皇恩浩蕩,不敢不遵從父皇的旨意。郡主遠離蜀地故土,母妃與兒臣總想著能和郡主多說幾句話,以慰郡主思鄉之苦。因此酉時末,宴席已散,便邀請郡主至儲秀宮小坐片刻。”
是這個道理,李世訓卻能把拉攏劍南道西川節度使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算是有水準。寧妃低頭理了理皓腕上的鐲子,坐在光影綽綽中,繼續耐心聽。
“沒想到皇後娘娘突然帶著太子出來,對著母妃說了一番話,執意要帶郡主去正陽宮。”
“什麽話?”
李世訓低眉順目,“皇後娘娘是母後,兒臣不敢背後議其言辭。既然母後要帶郡主走,郡主聽完皇後娘娘的話後也願意跟著她走。而且太子哥哥行事妥當,隻怕比我們更會照料郡主,兒臣不敢不從。
“隻是沒想到,”他一頓,忽地抬眸迎上陳太後的目光,“郡主從正陽宮出來之時,竟然已是神誌不清,昏昏沉沉。適才,郡主也曾對陛下說‘失了意識’之語,方知兒臣所言非虛。”
雖然李世訓開口之前有意暗諷周遭人閉嘴,作為真正的後宮之主陳太後向來不懼,她冷聲打斷李世訓的言辭,道:“哀家問你,既然你明知郡主身體不適,為何不叫太醫?卻有心將其帶到斂芳宮欲行不軌之事,還說不是對郡主存了心思。”
說到最後她已是拍案而起,厲聲喝道:“真真是一派胡言!”
“是,兒臣是有心思。”
李世訓轉向陛下麵無懼色,叩首朗聲,認罪竟然也認得如領功一般坦蕩。
“父皇您是知道的,東陽郡主入京之前,便以勇毅著稱。實不相瞞,自那時其兒臣便對郡主風華心向往之。今夜郡主就在兒臣身側,兒臣隻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時豬油蒙了心,這才鑄成大錯,兒臣萬死難辭其咎,絕無意推諉罪責。”
他一再叩了首,也不知道是今夜第幾次磕頭認罪,額頭砸地砸得通紅一片。
“可究其源頭,郡主怎會從正陽宮出來時就已經意識模糊,兒臣不知,求父皇下旨徹查。”
一番聲淚俱下的叩首,李世訓第三次抬起眸子,迎上陳太後的目光。
他確定,正陽宮下藥一事,如今坐在上方的陳太後,是知情的。
“查,”皇上難得凜冽,手一揮,“把那醫女叫來,讓她看看,郡主是不是有被下藥的痕跡。”
門口的小廝不敢怠慢,小碎步跑得飛快地叫了正在伺候公孫嘉禾的醫女過來。那醫女手腳也算麻利,一屋子宮妃連帶陛下太後麵前,她不敢不如實道來。
“回陛下的話,藥性早已入了郡主身體,不太方便確認。隻是臣仔細觀察了郡主的身子,神誌似有不清,渾身發熱,時而自言自語,疑似……有藥物的原因在其中。”
話說得委婉,“疑似”,這些症狀,說出來基本就是了。
既然有醫女作證,李世訓底氣更足。
“父皇,前因後果尚有蹊蹺,隻怕背後還有陰謀,針對郡主的,甚至,”他故意一頓。
“針對朝廷與劍南道的。”
說罷,他餘光微微掃過在場的諸位。
如果在這其中有背後布局者,是不是,也該跳出來說兩句?
沒想到最先跳出來的還是急於給他定罪的陳太後,她道:
“說得好笑,且不說這藥是不是皇後動手下的,敢問你李世訓又是如何好巧不巧,剛好在正陽宮前遇上被下藥的郡主?”
李世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兒臣愛慕郡主風華,隻願多爭取片刻與她交談,便癡守在正陽宮前,郡主一出來,兒臣自然看到了。”
他話鋒一轉,“至於這藥是不是皇後娘娘下的,為臣子者不可議母後,兒臣不敢妄下論斷,太後倒怎的如此肯定?”
最後一句話已有了挑釁之意,陳太後一再拍案,“大膽!”
隻是她話音未落,一個更清亮的女聲似一陣清風,不由分說便撞了進來。
“你們都在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