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東陽:孰為黃雀
寧妃話鋒一轉,繞過麗德妃直指敬王。被關河反剪手腕已經很是難堪的李世訓,臉色又黑上了幾分。
李世訓這模樣實在解釋不清,麗德妃繞開這個軟肋,反問道:
“寧妃姐姐怎麽就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知道發生了什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寧妃淺笑,笑意和話語愈發曖昧不清,“麗妹妹不妨想想,之前,有沒有得罪過誰,暴露了行蹤?”
皇後?
麗德妃自忖行事謹慎,除了衛皇後,應該不會有人到寧妃那兒告密。
而且,她劫走了皇後太子嘴邊的肥肉,平白讓皇後吃了個啞巴虧,皇後沒辦法向陛下和太後告密,借寧妃之手害她。而寧妃又想借此賣個人情給東陽郡主,出手相幫,是有可能的。
好你個衛蘊容!
麗德妃沉聲站在台階上,沒說話,胸腔隨著劇烈的呼吸而起伏。
寧妃細細打量著對麵那個女人的神情,看她似是已有懷疑對象,嘴角微勾。
“說句實話,嬪妾並不想聽德妃娘娘作何解釋。”麵前這女子畢竟位分比她高,寧妃略一福身,“陛下馬上就到,德妃娘娘留著口舌,跟陛下說清楚吧。”
她攬過公孫嘉禾的肩膀,淡淡轉身,打算扶著她去休息。
“蘇芷蘭。”
背後女聲突然高了幾分。
“你勾結北衙禁軍,挾持皇子。你看到時候,陛下是更看重巴蜀偏安一隅的十幾萬人,還是他枕邊拱衛宮城的禁軍?”
她喘著氣,似是覺得這一番話有些突兀,又耐下性子解釋道:
“關將軍,是你派來的吧。宣王殿下好大的本事,陛下身邊的人也能輕易為他所用。”
好言辭。
這一點,早在李世默赴蜀之前,就被張懷恩掰扯給陛下看。這阿史那氏雖出身西域,看問題倒是看得很準。
寧妃腳步一滯,又轉過身來,似笑非笑。
“德妃娘娘,是想和嬪妾談條件麽?”
見寧妃轉身,麗德妃似是抓住一線生機,
“本宮與你打個商量,允許你帶走郡主,你不就想賣個人情給劍南道麽?本宮許你就是。隻要你把嘴巴閉嚴了,今夜之事就當翻篇,此後本宮絕口不提。”
寧妃一聽,更是覺得好笑。
滿院子的人都看著發生了什麽事,她居然還能施舍一般地許她好處。這突厥公主的架勢一旦端起來,還真不是她這種小門小戶的女子能招架得了。
她莞爾,“說完了麽?”
麗德妃冷著眸子盯著她,不說話。
“娘娘好言辭,嬪妾自愧不如。”寧妃一再福了身,將麗德妃的巧笑倩兮如數還給她。“可臣妾就是攥著到手的好處不放呢?娘娘能奈我何?”
確實不能奈她何。
麗德妃噎住片刻,再開口時氣勢依然不容小覷,倒是讓寧妃眼中一亮。
“寧姐姐能在陛下麵前搬弄是非,本宮就不能嗎?到時候見了陛下,寧妃娘娘就不怕本宮跟陛下,好好講講這北衙禁軍的道理?”
不過掰扯來掰扯去,左不過這些話,著實無味。
“德妃娘娘,”寧妃笑得體貼,“下次記住了,底牌不能過早地拿出來。”
話音剛落,隔著重重院牆外傳來夏公公熟悉的一聲——
“陛下駕到。”
院中人剛齊刷刷地跪下一片,還沒來得及山呼萬歲,緊接著燈火一閃,又是一聲拖得長長的——
“太後駕到。”
竟然是同時到的。
寧妃扶著嘉禾下跪行禮的時候,不由暗揣。
陛下應該是北衙禁軍派人請的,世默之前尚在與張懷德飲酒,應該是他拜托這位北衙禁軍統領所為。太後是她請來的,隻怕是打算抓敬王麗德妃一個現行。
同時到來的局麵極為不利。一旦陳太後出麵,陛下隻會本能排斥來自陳家的聲音。到頭來再被麗德妃搬弄一二,陛下為了打壓陳家對麗德妃一時心軟。一場事關公孫嘉禾清白的案子,最後被掰扯成敬王與太子的黨爭,陛下極有可能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
但這件事,又不得不借助黨爭之勢。有些暗通款曲,隻能借助黨爭的外衣。更何況如果沒有不把太子推出去,等到麗德妃緩過勁來,第一個清算的便是她。
大致揣摩清楚局勢,寧妃搶在所有聲音前開口。
“啟稟陛下,太後娘娘,臣妾今夜聽聞郡主在斂芳宮有難,心係郡主安危前來探視一二,便見到此番情景,其間具體經過,還請陛下詳問郡主。”
說著,暗處攬著公孫嘉禾的手,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腰。
原本腦子已經亂了公孫嘉禾被這一掐清醒了不少,她強打起精神,按下體內那股肆意流竄的熱氣,還未完全幹去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陛下,請陛下為小女做主,小女經此一劫,連死的心思都有了。”
周圍太後寧妃麗德妃敬王加上北衙禁軍一眾人等看著,望著公孫嘉禾一雙哭腫了的眼,皇上微微蹙了蹙眉,道:“嘉禾你說,朕定然會為你做主。”
公孫嘉禾扯著身上的披風,一再叩了首。
“今夜宴席散了,小女先後受皇後娘娘和德妃娘娘之邀,去他們宮裏坐坐。沒想到剛一上了德妃娘娘的轎子,小女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小女就發現,就發現敬王要對小女……”
她話未說完,一時涕泗橫流堵住了哽咽的聲音。在場的人見她一副發髻盡散,僅裹著一件北衙禁軍軍服上的披風,未說完的話不言而喻。各自一時沉默,心中暗下撥弄著小算盤。
這是一個局。
沒有人比李世訓更清楚整件事的過程,這件事之所以能推進得如此之快,恰恰是公孫嘉禾本人的主動。而如今她顛倒黑白將責任全都推給他,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想。
公孫嘉禾是整個局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那執棋者是誰?
宣王李世默?
他雖不知李世默和公孫嘉禾的私人交情如何,但東陽郡主是李世默帶回來的,最有可能是他。
太子李世謙?
不排除也有這個可能,畢竟在他與麗德妃抵達正陽宮之前,誰也不知道太子和郡主發生了什麽。說不定正陽宮要人的一幕,看似是自己算計皇後太子,實際上是皇後太子算計他呢?
衣衫不整的李世訓和眾人一並跪著,他偷偷瞟了一眼身後同樣跪著的關河,沒說話。
再看看,執棋者一定會露出馬腳。
“李世訓你好大的膽子!”
最先發話的正是專程過來治麗德妃和敬王之罪的陳太後。二十年前,阿史那華妍作為西突厥的公主嫁入二皇子府,當時陳太後為增加自己兒子奪嫡的砝碼,也算是有過一場合作。當今聖上即位後,陳太後扶持更容易控製的衛皇後及太子上位。本就不怎麽親近的麗妃,徹底成為了這位當朝太後的敵人。
“對郡主欲行不軌,如今被禁軍抓了個現行,哀家看看你還能有何推諉!”
搶在麗德妃和敬王之前開口的是皇上,他略一拱手,從中勸慰道:“母後稍安,事情不能僅憑一麵之詞,姑且聽聽麗德妃母子有何話要說。”
果然,陳太後一發話,陛下心中定然向著麗德妃母子。寧妃一忖,不能讓這個趨勢再行發展下去,她也搶在麗德妃與敬王麵前開口,語氣愈發謙恭和順。
“臣妾鬥膽請個旨。”寧妃輕輕攬著公孫嘉禾的肩膀安撫著,“郡主現在身體不太好,臣妾懇請陛下喚個太醫前來看看,敬王殿下和德妃娘娘的事,再行商討也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