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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東陽:東陽郡主

  李世默攜東陽郡主公孫嘉禾抵京上殿述職的時候,是五月二十日。


  初夏時節的長安城因為雲雨具少,屬實天高雲淡,湛藍的天穹一碧如洗,映襯著宣政殿殿頂的鴟吻纖毫畢現。尾身樹立,鱗片堆疊,龍首沉默無聲地俯瞰著宮牆朱漆幡旗儀仗。


  宣政殿上,宣王李世默為首,身後跟著東陽郡主公孫嘉禾,武賁中郎將關河,三人攜尚方劍,著朝服,戴簪導,緩步邁入朝臣班列彩繡輝煌的殿宇,朗聲道:


  “臣劍南道黜陟使李世默。”


  “臣公孫嘉禾。”


  “臣武賁中郎將關河。”


  “恭請陛下聖安,吾皇萬歲萬萬歲。”


  疏朗的聲音仿佛預告著一個新的時代來臨。隆平九年薛家罹難之後,自安和元年四月靜帝駕崩至隆平九年九月,整整十年構築的精巧平衡一夕之間坍塌,朝局曾一度晦暗不明。去年,六皇子敬王成年,迅速開府參與朝政,引得朝中諸卿一度猜測黨爭之勢將起,紛紛權衡利弊擇賢主而事。


  直到宣王李世默攜尚方劍入巴蜀,曆時五個月,幾乎可稱完美地處理了巴蜀擁兵自重、民生不穩的問題。


  再想遠一點,去年七八月,宣王殿下力排眾議,親赴河南道,有效遏製了河南東都一帶可能因水患而生的民變,客觀上抵抗了河朔諸藩鎮的南侵。麵對一位有政績、有名位、甚至還可能有兵權的皇子時,人心中那杆秤不由多掂量幾分。班列朝堂上的一眾臣僚終於意識到,隆平十一年尚未完全形成的二強對峙格局再次被打破。


  如今的朝堂,是三足鼎立。


  尤其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跟著李世默那個嬌小的身影時,都變得複雜起來。貪婪者有之,豔羨者有之,忌恨者有之,忌憚不安者,亦有之。


  如果目光會說話,隻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說同一句話——


  哦,那是東陽郡主。


  那是劍南道西川十數萬蜀軍。


  蕭靖站在班列朝臣的隊首,瞄了一眼那個清雅頎長的背影,驀地想起去年臘月,入蜀欽差衛隊遭遇伏擊,蕭嵐突然溜到他書房,對他突然慷慨陳詞的一番話。


  “父親有沒有想過,一旦宣王平安歸來,整個劍南道幾十萬兵力臣服,朝中還有哪位皇子能與之爭鋒?既然父親要做那個不願出錯最後下注的人,宣王最後的勝算不比另外兩位皇子要大?”


  當時他反問他,緣何那麽篤定宣王能使劍南道兵力臣服?


  那個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貌似說的是:


  “我信他。”


  信誰呢?

  他開始不過以為信的是宣王殿下,直到前天夜裏,熙寧長公主來他書房對他說的那一番話。某些事情,似乎有了新的解釋。


  立在雕梁畫棟的宣政殿之上,蕭靖抿了抿嘴,沒說話。


  前朝如潮水一般的波動自然也傳到後宮,敬王李世訓請了個旨,到儲秀宮看望母妃。


  剛一踏進宮門便聽見劈裏啪啦杯盞碎裂的聲音,還有麗德妃尖銳的嗓音。


  “奉個茶也奉不好,你就是這般伺候陛下的嗎?”


  心知母親有氣,氣的是李世默大難不死,竟然還帶著東陽郡主——這個象征著巴蜀十數萬兵力的歸來,後福實在不淺。反觀他們自己,苦心籌謀一年多,竟然比不過隻用五個月走了趟巴蜀的宣王。


  李世訓也氣,但他心知不是氣的時候。通傳一聲,快步步入主殿。果不其然,茶水、碎瓷片落了一地,沈青綰伏在地上,瑟縮成一團。茶水濺到頭發上,淩亂的發絲貼著嚇得素白的小臉。


  她真的是小小的,跪在地上垂墜的裙擺鋪散開來,比她整個人還要大。明明是哭哭啼啼的模樣,竟然也是不叫人討厭的,如雨打風吹一枝嬌軟的桃花。


  難怪父皇那麽喜歡,想來那個所謂的婉淑妃,也是如此?


  難不成,熙寧長公主,也是如此?


  但憑著他與長公主打交道的經曆看,好像又不是這樣?


  這般胡亂想著,李世訓覷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先起來退下吧,本王與母妃,有些話要說。”


  直到沈青綰退下,麗德妃仍是難以平靜。她靠在軟塌上,一雙美目流轉,不甘心瞪了窗外一眼,一頭珠翠搖得嘩啦啦直響。


  李世訓拿了個軟墊置於地上,跪在麗德妃腳邊,輕輕捶著母親的腿。


  “母妃心裏有氣,撒出來就好了。總和宛嬪過不去,氣壞身子實在不值當。更何況,宛嬪是我們拿手的牌,打著罵著,生出貳心,後續可就麻煩了。”


  兒子說得在理,麗德妃收回目光,憤憤道。


  “當初就該強硬一些,讓陛下派個兵殺進巴蜀,李世默就死在那兒,一了百了。”


  “這主意當初不是沒商量過,兒子也跟沈江年說了。但戶部那邊的情況是,錢糧不足以資如此大規模用兵。兵部徐天楷手底下駕部、庫部郎中也紛紛進言,馬匹、兵器的準備都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


  “母妃您想,當時李世默赴巴蜀遇難,父皇就算再怎麽不喜,那也是心存愧疚的。彼時他生死未明,我們就嚷嚷著出兵,放在旁人口中,平白落個謀害兄長的口實。”李世訓輕笑一聲,配合著他帶著一絲魅意的眉眼,實在有些邪意。


  “這般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就讓太子去做,不好麽?”


  “是該敲打敲打太子,”麗德妃捶捶手邊的軟墊,“還沒找他算賬呢!今年百花宴,陳瑜民居然在明月樓抓到了我們的人。那些人是你派去監視李世默的吧?彼時李世默尚在巴蜀,究竟是誰告訴陳瑜民的?”


  “這事兒兒子還在查,”李世訓低眉順眼,愈發謙恭和順,“不過,好在陳瑜民並無實際證據證明,這西突厥的奸細就是我們的人。他咬得太死,反而讓父皇懷疑是黨爭心態作祟,倒是意外解決了此事。”


  “我倒想著,”被兒子這般耐心伺候著,麗德妃的心思難得定下來,“能否借著李世默從巴蜀回來這件事兒,你和太子暫時達成聯盟,在他未成氣候之際,把李世默扳倒再說?而且,此時與太子達成同盟,諸如西突厥的奸細聽命於我們這類說法,自然不攻而破,還能顯得我們大度。”


  “這事兒子也想過……”李世訓思緒一滯,連帶輕輕捶捏的手也慢下來。


  “但最後還是覺得不妥。母親你想,父皇之所以支持我們,是因為他忌憚太子的母家平陽衛氏,和太後的華陰陳氏結盟太緊。如果我們也向太子示好,豈不是平白失去父皇支持我們的理由?”


  他再笑,邪意中又帶著些許輕鬆。


  “與其找太子做幫手,不如找另一個人。”


  麗德妃眼睛亮了亮,“誰?”


  李世訓剛想開口,門口傳來麗德妃貼身婢女蕊珠的聲音。


  “娘娘,宛嬪在外求見,說有一條妙計要獻給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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