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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秘門:人世方遙

  “殿下,關將軍累了,讓他先好好休息吧。”


  就在關河指向孫望之的一刹那,孫望之突然開口道。


  李世默並沒有注意到,孫望之的聲音是他從未見過的波瀾不驚,甚至冷成了冰。


  關河在李世默手下固執地爬起來,他想翻身下榻,卻因為身體虛浮無力直挺挺地摔了下去,還好李世默一手扶住他才不至摔得太難看。李世默想把他重新扶上榻,關河卻固執地搖搖頭,對著李世默跪下去大拜,麵容淒楚。


  “殿下,他就是劍門關伏擊的主謀,是害死了數百弟兄的元凶巨惡。


  “這兩個月末將一直在這個人的掌控中,隻因殿下執意要他找到末將,他才不得不放末將出來。


  “他不願意劍門關一事的真相被殿下知曉,以劇毒千機散相要挾,千機散需每日服百轉丹才能苟活,為的就是脅迫末將替他保守秘密。


  “但劍門關一事血跡斑斑,要末將無動於衷實難做到,所以末將情願一死,隻為殿下知曉此事真相。可殿下要想不負聖命入益州,卻隻能借助這個奸賊的兵力。一旦殿下知道了真相,便陷入不忠不孝不義進退兩難之地。關河成全了同袍之情,卻負了君臣之義,非百死難贖其罪。請殿下出了這扇門,就推說劍門關伏擊是關河勾結巴蜀逆黨所為,所有罵名,關河願一力承擔。”


  說到最後,關河終於泣不成聲。


  “關河負了殿下的栽培,隻能來世再報了。”


  在關河跪下去開口的片刻,孫望之腦中就隻剩下一句話——


  十年布局,功虧一簣。


  許是那一瞬間的崩潰過於激烈以至於大音稀聲,身處狂風暴雨中心的反而極致平靜,在關河明明白白指證他的時候,他聽之任之,甚至連打斷他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就像,他自己突然放棄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算盤打得足夠好,和關河道理也講了,下毒藥的威脅也做了,那個毛頭小子就會按照他的意願走。誰料關河在見到李世默之後,一片忠心赤誠如烈火,就算是灼燒幹淨自己,也斷斷不會有旋踵之舉。


  這世間,當真是還有這般純粹到癡傻的人,這般為了忠心連命都不要的人。


  他理解不了,所以他和關河,注定殊途。


  扶著關河安心趴下之後,李世默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冷漠站在一旁無動於衷的孫望之。他冷笑著,和這個心計深重的人虛與委蛇那麽久,也該有個頭了。


  竟然,或者說,果然?

  劍門關伏擊是他做的。


  而劍門關一事畢竟聽過若昭的推斷,他尚且還有心理準備。更讓他心寒的是,孫望之居然再一次,對他身邊的人下了毒手。


  以命威脅,何其歹毒!

  “解藥。交出來。”


  李世默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孫望之第一次覺得,讓人如沐春風的宣王李世默,也會有如此冷若冰霜的時候,周身散發出魚死網破的決絕之意,讓他心生幾分悲涼。


  他突然發現,他還是有點懷念同興客棧那不到十日的相處。畢竟那十日,他從來沒有活得那麽自在過,一壺小酒,兩碟花生米,卯時三刻,他就坐在客棧的大堂裏,看宣王殿下攥著一塊破了洞磨了邊的抹布前前後後忙進忙出。


  認真而執著,專注而純粹。


  他是個好人,在孫望之長達二十六年的人生經曆中,他覺得,像李世默這樣幹淨透徹的人,才稱得上一聲好人。


  但他還是得騙他。從頭算計到尾。


  他孫望之,他杜宇,本來就是地獄裏爬出來的人。連生命的底色都是悲哀的,他永遠不可能像李世默、像關河那般純粹嗬。


  且不說人世方遙,短短不到兩個月,綿州同興客棧的李小三兒和鐵匠孫望之,終究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沒有解藥。關河不是說了嗎?千機散沒有解藥,隻有每日服百轉丹才能活下去”


  孫望之攤手笑了,他咧開嘴,還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在李世默看來,令人作嘔。


  “孫望之,本王再問你一遍,百轉丹的藥方,交出來。否則你我之間的合作,免談。”


  眾目睽睽之下,孫望之卻從懷裏摸出一個天青色的小瓷瓶。


  “關河,我問你,我喂你千機散的那天夜裏,藥是從這個小瓶子倒出來的麽?”


  關河擰著頭看了一眼孫望之手中的瓷瓶,點點頭。


  看到關河點頭,孫望之丟開瓶口一點朱紅色的瓶塞,一仰頭,把瓶子裏剩下的藥丸盡數吞下。


  “本來就沒有解藥,因為我給關將軍服下的,根本就不是毒。”


  在關河和李世默驚疑的目光下,孫望之捏碎了手中那個天青色的瓶子。瓷片碎裂,割得他滿手都是鮮血。


  孫望之滿不在乎地笑道:“千機散,如此玄妙的東西,我一個粗人怎麽會有?不過是為了堵關河的嘴騙他的。


  “我也吃了,如果真是毒,我們便坐在這裏等十二個時辰,大不了一起見閻王。”


  “本王憑什麽信你?你心思歹毒,換個瓶子的事,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李世默從來沒說過這麽重的話,孫望之悲哀地想,宣王殿下再也不是那個他哭一哭便能騙過的人了。


  他心思澄明如鏡不假,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


  破鏡難圓麽?

  “因為沒有必要,”既然李世默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孫望之也不再藏著掖著,“殿下應該知道,我和長公主達成一個交易,利事極大。一旦宣王殿下因為關河和我撕破了臉,我和長公主的交易也無從談起。正因為我是個騙子,一切以逐利為上,所以沒必要去觸殿下這個黴頭。”


  孫望之自稱是個騙子時的坦然,堪稱無恥。


  也就是孫望之這一席話,讓李世默突然想起來屋中還有另一個自進來就沒說過一句話的人。


  李若昭。


  他環顧屋內四周,才看到遠遠坐在窗邊的人影,她一直看向窗外,隻留下一個透著日光的剪影,清冷的日光下孤單而蕭索著。


  李世默突然意識到,剛剛自己那一番氣上頭的話,該是多麽不妥當。


  她殫精竭慮步步為營,好不容易促成了借兵入益州之計,還替他找到了關河,卻因為他一句氣話,一個多月的心血付之東流。


  因自己的一時意氣而糟蹋他人的心血,這樣的行為,他覺得簡直比孫望之還要無恥。


  可關河還身負重傷地趴在榻上,劍門關的真相已經鮮血淋漓地擺在他麵前,更重要的是,當他發現之前打交道的孫望之有多麽無恥狠毒之時,一想到要和他合作,李世默生理上幾乎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和惡心。


  “理由。”


  注視著窗外日光的李若昭突然回頭,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置身事外一句話都沒聽的時候,她仿佛站在烽火狼煙的彼岸,淡淡開口道:


  “孫望之,按你所說,你並沒有給關河下毒,說明你也不是一個心思歹毒至極的人。但是,我和宣王殿下都需要一個理由,你為什麽要伏擊欽差,為什麽要從一開始就欺瞞於他?”


  這個問題大約是牽扯到孫望之某個埋藏於心底的秘密,他垂眸不語。油嘴滑舌、痞笑無恥,這些原本和他綁定的詞頃刻間消散,就像從未出現在他身上一般。


  李世默很快便懂了,那個坐在一旁洞察一切的女子,已經察覺到他的進退兩難。所以,她在找一個台階,一個足以彌合他和孫望之的台階,一個彌合大義所至和大勢所迫之間巨大鴻溝的台階。


  她在幫他,他不能不領情。


  李世默順著李若昭的話問道:


  “這個問題不方便回答,那本王換個問題——


  “孫望之,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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