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秘門:關河路遠
依舊是話分兩頭。
在李世默和李若昭不歡而散的幾天之後,一個天師道的小廝敲開了宣王的房門,見到了很久閉門不出的李世默。
“孫將軍托我給您帶句話,說關將軍找到了。”
“誰?”
許是太久不出門,臨窗負手的李世默緩緩轉過身來。他神色如常麵容如常,依舊是身形挺拔雋雅,依舊是說話溫聲細語,卻在轉過來的一瞬間,流露出片刻的呆滯和迷茫,或者說,眼神有點——
空。
“關河關將軍。”
聽到這個名字,關在屋中許久的李世默終於緩過勁來。
關河。
真的找到了。
閉門不出太久不願意多想的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子,早在上個月便已經洞察先機,若不是她運籌帷幄,如今關河會在哪裏?他會在哪裏?
她呢?
她在哪裏?
李世默腳比腦子還快地奔出兩步,卻在邁出房門的之際回頭問那小廝:
“長公主呢?”
“誰?”
那小廝顯然沒想到宣王最先關心的是這個。本來孫將軍隻讓他給宣王殿下帶句話,如今宣王問到他職責之外的事,他猶疑片刻,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之後才猜測道,“聽說一直都在自己房中。”
李世默自己腦子還未想清楚,就已經停在了長公主那扇木門前。
隔著一扇木門,隔著這些天畫地為牢的自苦,隔著情難自已的那天落在地上深深淺淺的日影,他的指尖觸摸木紋流動的軌跡,看起來似水波一樣流動,卻又凝固在木質中,動彈不得。
像他此刻的心思。
“咚咚咚”
敲門聲很輕,隻是指尖輕點的聲音。
“誰?有事進來說吧。”
回答的聲音更輕,褪盡所有色彩的聲音。
他看見,她和他一樣,臨著窗。隻是她坐在輪椅上。
若昭回頭,幾日未見似隔了幾年。
他瘦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她是第一次在李世默臉上看到頹靡,像被什麽東西百般折磨後的虛弱。神情可以矯飾,容色也可偽裝,唯獨一個人的精神狀態,疲憊還是興奮,卻是怎麽也藏不住的。
她瘦了。李世默想。
她本來就瘦瘦小小的,如今因為清減幾分,那雙神采奕奕的眸子比印象中大了些許。
大而空落落的。
扯得他的心,一陣陣的生疼。
他曾經想,就算他與她之間絕無可能長相廝守,他隻要護好她,隻要好好待她,就算說不出口,他想讓她感受到片刻的溫暖,至少讓她知道,世間寒涼,卻終歸是有人在乎她的,不關權術,不關鬥爭,僅僅關乎那個叫李若昭的人。
卻在那一天他突然明白,其實不論他怎麽在乎她,若昭都隻會認為,要麽是他把她當作薛瑤,要麽是出於對他奪嫡事業的關心進而在乎她這個人罷了。
這是對她的侮辱嗬。
所以悶頭不出這幾天,他一直在告誡自己,克製,再克製,他甚至一度忍不住嘲諷自己,世間女子千千萬,為何偏偏放不下她?
可是,所有高築的壁壘,在見到她的一瞬間,轟然崩塌。
一切又回到原點。
繞不出去的死局。
一個人僵在門口,一個人僵在窗邊。僵了許久,若昭垂下眸子,日光還是像那日般清淺又迷離,照得她垂首的側臉一勾兒好看的曲線。
再往下,能依稀看見她喉間的那道傷已經淡去,唯有那天他吮吸留下的紅痕,在如玉的脖頸處染上絳色,仿佛清晰地提醒著他當時發生了什麽。
“什麽事?”
李世默的目光無所適從地瞟向一邊,剛好落在她床帷上。再往下,能隱隱見到一角枕頭,那個她曾經乖巧地趴伏,長發散落的地方。
“關河,”李世默腦海中終於擠出一個詞來,又慢慢拚湊成一個句子,“孫望之把關河找到了。”
那個靜止在窗邊的側影終於有了動靜,就像是一口崩得死死的氣突然泄了下來。
“帶我去看看。”
等到李世默推著李若昭順著小廝的指引見到關河時,兩人沉默的氣氛才終於被這個外來的因素打破了。
主要是因為,見到關河的一瞬間,過於觸目驚心。
那個二十歲的少年一動不動地趴在榻上,背上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血窟窿,雖然絕大多數已經開始結痂,隻留下絳黑色的印記。身上其餘的刀劍傷,不可勝數。他一頭比鳥窩還亂的頭發遮住了二十歲清秀的臉龐,唯有身體因呼吸的輕微起伏,顯示出他還活著的事實。
“平塹!”
李世默鬆開攥著若昭輪椅的手,衝到關河
逃離兩人奇怪的沉默營造的低氣壓,若昭自己推著輪椅躲到屋中的角落,微微挑眉,打量著站在塌邊的孫望之。
看得孫望之心裏直發毛。
他從自己的軍營裏回到天師道中就一直覺得不太對勁,這幾天宣王李世默和長公主的氣氛怪怪的,再也看不到宣王巴巴地往長公主房中跑,更看不到他推著她在屋外僅有的少得可憐的空間裏活動。
這是……吵架了?
可是他實在想象不出,看上去如此相諧的兩個人怎麽吵得起來。
不過於他而言這些都是題外話,他餘光掃過一眼長公主之後,目光又回到趴著的關河和坐著的李世默。
“殿下……”
頭發蓬亂的腦袋掙紮著動了動,那個聲音又啞又虛。大抵是因為趴著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像被壓扁了漏著氣冒出來。
李世默按住他掙紮著要爬起來的身體,卻又不敢觸碰他的傷口,隻得搭在他未受傷的一邊肩膀上。
“你先好好趴著,等背上的傷好了再說話。”
“殿下……我對不起你……”
關河喘著粗氣,身體隨著一呼一吸而劇烈顫抖著,氣流也沾上了喉間血肉模糊的味道。他眼角一滴淚在須發遮掩中流下,夾著淤泥和血汙的手指攥住李世默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腹因常年握刀磨出的老繭,粗剌剌勒著李世默的手背。
“關河,沒事的,活下來就好。”
榻上的人咬牙,呼吸間仿佛在壓住某種難抑的情緒,兩頰一鼓一闔如風箱。
驀地,那股死命攥著李世默的力氣一鬆,關河顫抖著手指向塌邊一句話都沒說的孫望之。
“殿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