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塵埃落定
「呼……哈.……」
塵埃落定。精神早已緊繃到了極致的萊妮，如今在確認女子已無氣息后，終於得以長呼一口氣，宛如泄氣皮球般坐在了女子面前。
接連的咒式爆發，即使是魔力容量浩瀚的她，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消化身體上緊隨而來的沉重負荷感。
「眼下這個狀態，要是讓那兩個男人察覺到不對……」萊妮說著瞥了眼位於她面前的女子，輕哼道，「我可不想跟著這個瘋女人一同歸了西。」
留給萊妮休息的時間只有片晌，為了避免讓霍根與迪倫·戴維德起疑心，進而前來探查戰況，她今晚必須要回到東區。
這座島暫時呆不了了。
體力稍稍恢復了些許，萊妮掙扎著撐地站起身子。她舉目環視了一圈周圍，在確定了快艇停靠的方位后，便拖著沉重的身軀向著那裡小步跑去。
另一邊。一艘外表漆黑的氣墊艇的貨艙內——
在這隻剩下九平面左右可活動的狹小空間內，一名男子正心神不寧地來回踱步著。
「與其在這裡擔心，不如追過去看看。」
淺啜了一口杯中的濃茶，迪倫·戴維德抬眼望向霍根道。
「呼……」
他面朝著艙門，停下了腳步。
想要輕吸一口香煙的他，在抬起右手時，卻發現被他夾在指縫中的香煙不知何時早已燃盡，只剩下了一簇微微亮著火光的橘黃色煙蒂。
「迪倫，船就拜託你了。」
彷彿下定決心般，他對著迪倫·戴維德交代完這句話，而後拉開艙門，兀自消失在了濃稠夜色當中。
以魔導師的腳力，從海岸邊趕至基伯昆蘭用不到兩分鐘。
沿著路況惡劣的叢林行至島中央那座廢棄教堂，眼前的景象令霍根略帶一絲僥倖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斷壁殘垣的教堂，龜裂出數十道裂痕的地面，都在預示著，這裡剛不久之前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他微皺起眉，感應著空氣中魔力流動的軌跡。在密切關注四周的同時，也在搜尋赫勒的蹤影。
踩著早已碎裂的枝條，霍根輕打了一發響指。於其周圍產生的七八簇團狀火焰憑空出現，隨後朝著前方那片紛紜雜沓的叢林漂浮而去。
若不是火焰的顏色至純，不然那懸浮的樣子還真有點像來自地獄的凄離幽火。
樹林被赤紅渲亮，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戰過後的破敗殘跡。
「那個女孩.……居然能將赫勒逼到如此境地……」
霍根將手伸進上衣內兜，然後從其中抽出了一根香煙，並以指尖處忽然乍現的紅色火苗點燃。
嘶——他深深吸了一口，似乎覺得精神醒了許多。
遁著魔力流動的軌跡，自教堂向前約莫走了數百米，他終是看到了一個依稀的人影。
數十米的距離在霍根的腳下瞬間縮短至零。
「赫勒.……？」
成熟的女性面容，搭散在雙肩的秀髮，毫無血色的唇角，以及沿著那張蒼白的臉頰淌下的一縷滲紅鮮血。失去衣袖包裹的白皙右臂，此時早已被鮮血染紅，耷拉著垂在身側。
她微低著頭，雙眼緊緊閉合著。
霍根輕聲喚了她，可是卻未能得到任何回應。
「——赫勒！」
他猛地蹲下了身子，將顫抖的右手伸向赫勒的臉龐。
叼在唇間的香煙，由於這番劇烈的動作直直掉落在了地上。
肌膚相觸。
柔嫩的臉頰被他托起，凝望著眼前女子那雙由黑色長睫毛鑲邊的眼眸，他的瞳孔逐漸失去神采。
「實驗還沒有完成，你就已先我而去……」
他緩緩抱住了赫勒，動作輕柔地彷彿擁入懷裡的不是赫勒，而是一件易碎的藝術品，生怕因為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將這件絕美精緻的藝術品打碎一樣。
他令赫勒的下巴搭在自己的左肩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種結果，不要說他，恐怕沒人能預料到。
若論實力，赫勒要比萊妮強出至少一截，然而她卻死在了萊妮的手上。
那個少女究竟是什麼來頭——他很想這樣問出口，但他知道，除了那個少女本身以外，再無他人能對這個問題予以回應。
良晌過去，他才慢慢鬆開了赫勒的身體。
失去瞳距的瞳孔逐漸恢復，他從悲痛的情緒中脫身。
將魔力沿著赫勒的肩膀直灌而下，他需要弄清楚赫勒的具體死因。
「隔著皮膚毀掉了心臟……這種對敵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魔法師會掌握的。」
魔力在赫勒的體內四處遊盪，最終確認只有心臟這一器官受損。
「既成的事實，已無法改變，但至少要將你帶回去。」
將赫勒嘴角那一抹鮮紅拭去，霍根以公主抱的形式攔腰抱起了她。
那名少女只要腦袋還算正常，就絕不會在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後還能悠哉悠哉地繼續回到教堂，延續她的美夢。
在霍根看來，萊妮這會兒想必早已離開了這座無人小島。如果她的實力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強勁，那麼剛剛就不會做出躲在氣墊艇艙外偷聽他們對話的舉動了。
冠絕魔導師領域，實力滔天之輩，根本不屑做出此種行為。若是有人侵犯到自己利益，抬手覆滅便是。收集對方情報再制定詳細的對敵策略，這種方式不符合他們的作風。
霍根所想的確實沒錯，這會兒的萊妮已經坐上了先前搶來的快艇，正在前往西泫島東區的途中。
萊妮能毅然決然地暫時放棄營救奈奈希由那，也是因為她在賭，賭霍根他們不會輕易轉移落腳地。哪怕自己殺掉了對方一個人，他們也還是會繼續呆在這座島上。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萊妮猜測，這座無人島嶼上肯定存在著某些讓他們無法放棄這裡的重要的東西，儘管現在的她並不清楚就是了。
霍根抱著已無生氣的赫勒回到了氣墊艇艙室。
艙門打開的那一刻，原本平靜的海面忽然泛起了微風，輕撫著霍根夾雜著怒意的愁容。
他的耳邊似乎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告訴他不要為了自己難過。
像是有所感應般的，霍根低頭望向懷中的女子。
「赫勒.……」
柔和的風絮撫平了霍根雜亂的內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赫勒。
內心不再踟躕。
當前要做的事情已經十分明了——進化奈奈希由那的靈格，並將其帶去倪克斯帝國，然後，再親手弒掉那名殺死了赫勒的少女。
端坐在艙室內，正悠閑飲著茶的男子，剛準備發出「歡迎回來」的問候，眼角一瞥，卻看到被霍根抱在懷中，半身染血的女子。
「赫……赫勒！？」
他猛地從座椅上站起，瞪大的瞳孔彰示著他內心的不可置信。
作為普通人而言的他，在見識了魔導師那般強大的實力后，相比於霍根，他的表現則更顯浮誇。
「她……她她……」
迪倫·戴維德口齒不清地念叨著。
見霍根將艙門用腳關上，向著自己這邊走來，他連忙將身前的矩形方桌收拾乾淨，以便赫勒能平躺上去。
「她死了。」
輕放下赫勒的身體，霍根短短地嘆息道，接著又點上了一根香煙，望著赫勒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什麼。
飄蕩於空氣中的煙霧被迪倫·戴維德無意間吸進去了些許，劇烈的咳嗽聲頓時響徹在這處狹小的空間內。不過，似乎也正因如此，他的心情總算是平復了許多。
作為基因研究這一行的元老級人物，迪倫·戴維德對於人體的構造自然是如指諸掌。
只見他用左手撐開赫勒的眼皮，觀察了一番她那隻瞳孔散大的右眼后，對著霍根開口問道：
「死因是……？」
「心臟爆碎。」
霍根緩緩吐出了一口煙氣，帶著空虛的表情答道。
「心臟.……如果是魔法師交戰的話，胸口處應該會留下受過重擊的痕迹。」蹙眉望著赫勒的迪倫·戴維德，看似徵求霍根意見般地說道，」我需要查看一下傷口。」
「我來吧。」
將指縫中的半根煙熄滅，霍根便伸手解開了赫勒上衣的前四個衣扣，腰前的紐扣則保持原樣。
白皙無暇的胸口前，一抹青色余痕滯於赫勒的雙峰之間。
「嘶……莫非是掌擊？」
立於旁側的迪倫·戴維德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抹青色余痕，在他看來十有八九是受到了來自物理上的重擊。
無論是魔法師還是魔導師，對敵手段素來都是以脫手術式為主。兩個實力相仿的魔法師，最常見的戰鬥手段就是以破壞力驚人的術式遠程對轟。而到了更高一級的魔導師，在遠程對轟的前提下，還附帶著拆解對方術式的攻擊方法。
他們所比拼的乃是對魔法的理解程度，而非如普通人那般依靠格鬥技與人交手。
「你的意思是……那個女孩並不是魔法師？」
霍根似自嘲般地笑了笑。普通人怎麼可能將魔法師戮於掌下？雖然他沒有說出這句話，但他的表情卻已經道出了這層意思。
「不，霍根。」迪倫輕搖了頭，而後說道，「普通人的確不可能殺死作為魔導師的赫勒。能做到這種事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