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生死
蜃風的召喚條件，需要以施術者將自身魔力容量按特定的比例分離出體內，然後構建出與自身實力相同的數道虛影。
虛影的具體數量可根據施術者的需要自行調節，最高限度乃為數之極——九。
如果施術者僅召喚出一道虛影，那麼這道虛影和本體的魔力容量都會變為未施放此術式之前的本體的二分之一。以此類推。
就女子而言，由於魔力被分化成了十段，因此在蜃風存在的情形下，她便無法使出更高等級的術式，所能依靠的攻擊手段只有那些最為基本的初級術式。就比方說，之前所施放出的風刃。
越是強力的魔法，施放時所要用到的魔力就越是龐大。
掌握有高級術式的魔導師，隨意一個術式打出，動輒就會耗費掉全身近一成或兩成的魔力容量。
換言之，如果體內的魔力已所剩無幾，那麼即便是高階魔導師，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施放出魔力消耗量相對龐大的術式。
代替女子承受這些衝擊力的九道蜃風，由於並不是肉身之軀，因此就算被爆炸侵襲，也只是會消耗掉些許魔力而已。
這對於被護在中央的女子來說，根本無傷大雅。
爆炸漸漸停息，視野逐步恢復如常。
憑藉蜃風所散發出的淡綠色熒光，女子環目四望，搜尋著萊妮的身影。
在漆黑深夜之中，魔法師的視力與普通人一般無二。想要找到目標，也只能以光照作為輔助搜尋的手段。
「.……看來只能毀掉這片樹林，逼你現身了。」
搜尋無果，女子便有意出言提醒道。
就算那些尚且完好的樹木也被刻印下了咒式符文，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有蜃風護體，她自可無懼那些咒式陷阱。最壞的結果，頂多就是浪費一點魔力罷了。
對方的難纏性遠遠超出了女子的預料。
空氣又沉寂了下去，四周安靜地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夜。
女子臉上失去表情，她準備出手橫掃擋在自身身前的一切障礙。
然而，就在她剛轉換念頭之時——
「——赤離！」
女子猛然仰頭望去，卻見不知從哪冒出的萊妮此刻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頭頂上方。斷喝聲傳來的同時，一張漆黑鞋底已然臨至眼前。
將風暴之力聚合於自己臉前，女子以差乎毫秒的空隙及時構建出了一層淡綠色屏障。
「反應倒是蠻快，就是不知道你的屏障能支撐多久。」
道出這句話后，萊妮加快了體內魔力逆流的速度，集中在腳底的魔力能流因而呈爆髮式的猛增。
反映在外界，只看得女子那雙由緊身牛仔褲包裹著的肉感雙腿被這一招踏擊壓至彎曲，腳下所立足的地面被她踩得凹陷了下去。
那層屏障猶如正在褪色的布匹，狀態岌岌可危，時刻瀕臨著解體的危險。
為了維繫這道屏障，女子體內的魔力正在受到劇烈消耗。
她想分出幾縷念頭，以操縱周圍的九道蜃風攻向萊妮。可是，就在她稍微一分神時，來自臉前的踏擊的力道就彷彿又加強了幾分，以至於她不得不將精神全部集中在防禦這一發踏擊上，因此那九道沒有受到指令的蜃風只是獃獃地立在兩人周圍，宛如田園中守護著麥田的稻草人。
危機情形下，女子強提一口魔力，湧上食道的逆血險些從她口中吐出。
「狂風，聽我號令——」
將逆血咽回胃裡，女子快速念出術式起語，空出的雙手手心上頓時出現了兩股微型颶風。周圍那九道蜃風也終於有了動作。
他們紛紛抬起雙掌，以魔力具象化出的微型颶風接連出現在掌心。
「——重鈞！」
聲音落下的那一剎那，加上女子手中，總共二十股微型颶風，全部打向了她頭頂上方的萊妮。
這些颶風體型雖小，但卻是高濃縮魔力的產物，威力自然不是普通風刃可比擬的。
空氣遭劃破而發出嘶鳴，四周被淡綠色光芒照亮。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丟下這句似蘊含著宣判意義的話語，萊妮以護在女子臉前的淡綠色屏障為借力點，將腳底的魔力能流盡數散去后，繼而用力一蹬。其身體受到這股反作用力而高高躍起。
有十餘道微型颶風自萊妮原來的位置處破空而過，剩下的七八道則追著跳入半空腰的萊妮射去。
而位於空中的萊妮，似乎是到達了最高點，只見她以一百八十度的跨度改變了直立著的常規姿態，在躲過了朝自己激射來的颶風后，又以頭下腳上的架勢反衝向位於地面的女子。
她伸出右臂，舉過頭頂。白色耀光少焉便裹住了她的手掌，那是咒式即將發動的徵兆。
「——歲破！」
蘊含著自身必勝信念的全力一擊，雖無氣勢恢宏的仗勢，但破壞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戰局時刻都在變化著。
那名女子趁萊妮剛剛跳起時的空當，迅速將存於外界的九道蜃風融於體內。
感受著體內突然暴漲的魔力，女子清嘯一聲，然後以充斥有龐大魔力的右掌正面迎向從天而降的萊妮。
兩掌相碰，撼地般的震動旋即傳出，激起的巨大衝擊波掃向四周。
被這股能量掃過的樹木碎片如雨灑下，其中個別樹齡偏小的樹木則當場炸裂開來。
若單論魔力容量，女子自然比不過萊妮。哪怕此時的她已經召回了九道蜃風，但由於之前的戰鬥，她的魔力差不多已耗掉一半有餘。
相比於萊妮那威力一次比一次強的咒式，此刻的女子漸漸露出了不敵的跡象，她的瞳孔不知何時已爬滿了血絲。
「——三重歲破，裂雲斷天！」
捕捉到女子面部細微的變化，萊妮抓住機會，猛然暴喝出聲。
右掌之間，白色耀光灼目，亮度正以斷層似的速度極具升高。
將下半身的魔力通過體內的魔力迴路全部轉移至右臂，藉此施放出目前所掌握的具有最強破壞力的咒式。
看似僵持不下的局面，在萊妮打出這道咒式之後，猝然發生了轉折。
女子被這一掌壓得單膝跪倒在了地上，包裹著右臂的外套衣袖受於這股暴壓，頃刻間蕩然無存。
「噗——！」
滾燙的赤紅鮮血從女子的喉嚨湧出。
體內魔力遭到瘋狂消耗，與萊妮對碰的右掌逐漸失去魔力的加持，發出了骨骼錯位的鈍響。
「——破！」
又是一道暴喝傳出，傾注了近八成魔力的咒式終於突破了女子的防禦圈，可怖的威勢差點將她整個人打進地底。
咒式散去，萊妮以側空翻的優美動作，穩穩落在了女子的正前方。
失去力量的女子塌坐在了地上，用左手捂著血管破裂而變得血淋淋的右臂，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
女子的魔力已經被這一掌消耗殆盡，如今的她耷拉著手臂，一語不發地盯著眼前這生有一頭粉發的年輕少女。
萊妮冷酷的眼裡看不出絲毫喜悅，她散發出的是沒有雜質的純粹殺意。
儘管女子現在的樣貌凄慘至極，但萊妮的眼裡卻未生出哪怕有一絲的同情。
將奈奈希由那改造成非人的生物武器，做出這種近乎慘絕人寰的非人道實驗，萊妮無法原諒女子。
「你是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後一個。很快，那兩個傢伙的下場也會和你一樣。可惜，你看不到了。」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女子深呼出一口氣，似認命般地問了萊妮，語氣中帶著一抹遺憾。
她沒想到，在還未見到那個銀髮女孩蛻化成真正的天使之前，自己就已經半隻腳踏入了黃泉。
出了那艘漆黑氣墊艇的貨艙之時，她的想法只是去順手解決一隻煩人的蒼蠅罷了，根本用不到什麼力氣。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實在沒有什麼能引起她興緻的地方。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自奉實力強大的她，年紀輕輕便就已是一位魔導師，手戮無數對手，如今卻栽倒在了一名少女手上。
就是這樣一名原本被她看作蒼蠅般渺小的少女。
這一瞬間，她思緒紛雜，後悔.……苦痛……悵然……遺憾……彷彿聚集了數以萬計的負面情緒如同洶湧潮水一般吞沒了她的內心。
在生命即將走向滅亡的最後一刻，她突然笑了，看似心滿意足地微微揚起了唇角，那是她頭一次露出代表著愉快的表情。
殺人者，人恆殺之。
這是自古以來，千古不變的至理。大到掌握有滔天權能的上位者，小到苟且偷生的悲慘者，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有的，也僅僅是時間未到罷了。
綰於腦後的長發散落在了雙肩上，她定定地望著眼前的少女，似乎是在等待少女道出自己的姓名。
然而，等待她的卻是散發著絢爛耀光的白嫩手掌。
萊妮毫無猶豫，將「歲破」打進了女子的心臟處。
咒式的力量透過女子的肌膚在其體內爆發，脆弱的心臟受到暴壓而瞬間炸裂。
「——將死之人，沒有資格讓我說出名字。」
這是女子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么——她如是低喃著，而後靜靜闔上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