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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女孩肌膚冰冷, 即使隔著救生衣, 也能感覺到在不斷發抖。陸湛心臟也跟著抽搐,他咬緊牙,沉聲說:「你別怕, 我抱你上去。」


  蔣柔泡太久海水,神智已經有些不清醒。


  男生的聲音聽上去並不真切, 但比過去的每一句都有力。


  「別怕。」


  陸湛一手扶板, 另只手臂抱著她往上。


  試了幾次,可蔣柔渾身軟綿綿的, 始終爬不上去。這個時候, 陸湛也顧及不了太多,大手順著往下移, 托住她大腿上方,猛地一推。


  蔣柔終於爬上去, 仰倒在帆板上。


  少女黑髮濕漉漉的,一縷一縷垂下, 冰涼蒼白的唇, 眼瞳烏黑濕潤。


  脫離海水, 冰冷沉溺的恐懼暫時消退,雖然還有浪花捲來, 但也好了許多。


  蔣柔喘息著, 眼前的花白似乎消散, 隱隱能看到天空的青色。


  陸湛也鬆了口氣。


  …


  過了一會, 蔣柔精神才恢復點, 有力氣看向他。


  陸湛雙臂扶在帆板上,小心翼翼地維持平衡。他望向海面,似在辨別著方向,神色嚴肅冷凝,是蔣柔從未見過的一種專註。


  「陸湛…」


  女孩顫聲呼道。


  陸湛低下頭,銳利的黑眸溢出柔情,「嗯?」


  蔣柔目光順著他手臂往下,他穿著緊身的長袖訓練服,彈性面料勾勒出因使力而賁張強勁手臂的肌肉,胸膛精壯,只是……大半浸泡在水裡。


  蔣柔想到剛才的徹骨寒意。


  「我好、好許多了,我們換換吧,你不、不能一直……」


  陸湛知道她說什麼,「不用,沒事。」


  「不行的。」


  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他這樣在海里待了多久,「會凍僵的。」


  「我真沒事,你躺好了,別鬧騰。」


  陸湛挺挺胸,咧嘴一笑。


  陸湛沒有說謊話,他是真的沒事。


  秋末的海面,十幾度二十度,對於體寒的少女來說海水是冰冷,對於他這樣血氣方剛的少年,剛剛好。再加上他常年訓練,從小就泡在海水裡,又是專業運動員,身體素質、耐力、體力非常好。


  蔣柔望著他,男生面色如常,唇色也是正常的咖色,不見蒼白,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她打量他一會,稍稍放下心。


  陸湛見她不再亂動,勾起唇,稜角分明的面孔透出過去熟悉的痞,「對嘛,這才乖。」


  「我動就好了。」


  這種時候……還有閑工夫說這種話。


  「……」蔣柔將眼睛轉開,咬了咬下唇,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


  也不知道為什麼,陸湛出現后,剛才的恐懼、絕望,真的一點一點消失了。


  看見他這張壞壞的臉,聽他臭不要臉的話,她就莫名感到輕鬆,想笑。


  突然,一縷海風吹過,咸濕的海潮漫過板面。


  有幾滴水打在蔣柔臉頰。


  蔣柔以為是海水,一抬眸,竟看見鉛灰色的天空墜下細細密密的雨水,如銀針般,風也愈發大了,將雨水吹得斜斜的。


  陸湛仰起脖頸看了會,臉色微變。


  蔣柔地理很差,常識也不好,不懂這些氣候潮流,只是看著男生的神色,小聲問:「…怎麼了?」


  陸湛沒有說話。


  風霎時變大,他靜了一會,回頭望了望四周,眯眼看著帆的角度,又騰出一隻手,伸開五指迎著上風向,細細感受。


  「你別亂動,扶好了。」男生的聲音低沉且令人安心。


  他雙臂扶著帆板,咬緊牙齒,猛地發力。


  風強勁,海水有阻力,方向極難改變。


  但是女生這樣柔弱,奢望她站起來,拉帆杠調帆向,不可能。他也不能再度上板,面臨時刻翻板的危險。


  「…你、你想幹什麼?」


  「別說話。」陸湛聲音沉穩,再次囑咐道:「你保持好平衡就行,扶好了。」


  陸湛再次發力,額頭上青筋凸起,唇間因為用力發出沉悶的喘息聲。


  帆板迎著阻力和風力,一點點轉向。


  板尖轉幾度,倒回去幾度,再轉,再轉。


  少年面色堅毅隱忍,喉結滾動,眉頭緊蹙,因為用力,周身肌肉緊緊地綳著。


  將近五六分鐘后,帆板成功變了個角度,帆也跟著改變角度,再加上不變的海流對板體的涌動,他們行駛的方向也和剛才發生了偏離。


  風愈發大,他們的速度也比剛才要快,有了目的航向,而不是在海面上被風浪吹得打轉,亂晃。


  陸湛搞完這一切,身體往下沉了沉,雙臂搭在板上,腦袋耷拉下來,喘了口粗氣。


  一滴汗水從額間滾落,打濕他濃眉英挺的劍眉,滾過狹長內斂的眼角,稜角分明的下頜。


  雨水更加細密,密密匝匝落進海里,如同湧起一層水霧。隔著這層霧,蔣柔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陸湛。


  他那樣陌生,又那樣熟悉。


  寬闊的肩膀似是背著深海,強大、理智,冷靜、健壯。


  他不像一個是十七歲的少年,倒像是這片海上的王者。


  「你想吃蛤蜊嗎?」


  一句話打斷了蔣柔的胡思亂想。陸湛平復些,滿頭大汗,聲音啞啞地問。


  「嗯?」蔣柔不解。


  陸湛指了指遠方,道:「只要風向不變,再飄二十來分鐘,就是紅島。」


  「啊?」蔣柔沒聽說過這個島嶼,「紅島是?」


  陸湛不敢置信地瞪了她一會。


  如果在岸上,他真想彈她腦門一下:「紅島你都不知道?咱們附近打漁的一個小島啊。不是,你地理怎麼學的?」


  「我地理不好……」蔣柔虛弱地說。


  他們轉了個方向,沒有剛才那麼冷,兩人又歇了會,也恢復不少。


  陸湛說:「你不是地理不好,你是沒常識。」


  他忍不住吐槽她:「你是怎麼能到這個方向來?你就算是迷路了也應該往琴市走啊?你這是要上葫蘆島去?」


  也難怪高天遠會找不到這裡,他們都覺得——蔣柔這樣的學霸,即使出事故也不會傻到往這種茫茫大海的方向來。


  他說得有些快,加上剛才用勁,體力有些被消耗,呼吸粗重。


  「你…別說話了。」蔣柔垂著頭,輕輕地說:「歇會吧。」


  帆板最快速度能達到60公里每小時,但是此時此刻,他們晃晃蕩盪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足足航行半小時之後,才看見沙灘島嶼。


  蔣柔心裡一松,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雨絲如銀針般,沒有再大,但也沒有減小。


  蔣柔和陸湛渾身已經濕透,倒也不在意。


  「能起來嗎?」陸湛體力很好,已慢慢恢復不少。他站在海灘上,捲起衣服擰了擰水,俯身瞧她。


  蔣柔渾身發著抖,雖然疼痛比剛才減輕,但還是使不上力,輕聲:「我試試。」


  她使了幾次雙腿都發軟,正要再起來時,身體驟然一輕。


  陸湛一隻手搭在她後背,另一手臂環過她膝蓋,將她穩穩地抱在懷裡。


  男生身上傳來淡淡煙草的味道,混雜著海鹽的潮濕。兩人衣服都濕透了,黏在肌膚上,一個冰冷,一個溫熱。


  離得極近,心跳聲也攪在一起,咚咚咚的。


  蔣柔不自然將臉往裡轉。


  陸湛低下頭,看著不好意思的小姑娘,往上掂了掂,輕笑,「你可真瘦啊。」


  蔣柔閉上眼睛,不去理他。


  陸湛知道她體力透支,又冷又累,也不再說話,將她抱得更緊些,往岸上走。


  確實是紅島,他曾經和舅舅駕著快艇來過一次,沒有錯。


  紅島是琴市附近的一個小孤島,風景荒涼卻美麗。這個島的名氣完全來源於它的海鮮非常豐富,尤其是蛤蜊。但是此時此刻,陰風陣陣,離附近漁場距離看似也不近,也沒什麼漁民漁家。


  陸湛抱著蔣柔往前。


  路過大大小小的礁石,順著粗糙的沙灘往上,腳下慢慢變成濕漉漉的泥土路,再往上,一個蒼翠的小山包,低低矮矮的,樹木倒濃密,細密的雨水被樹林的枝葉擋去不少。


  他找了不太陰冷的地方,這才將她放下。


  腳下不知是沙子還是土,不太舒服,但好在是陸地。


  蔣柔抱膝坐著,覺得比海面好太多了。


  陸湛也是真的累了,坐到蔣柔身邊,見她沒什麼可倚得似乎很難受,長臂一伸,將少女自然地拉進懷裡,讓她的肩膀靠著她的肩膀。


  蔣柔再痛,也覺得不妥當,想要直起腰,陸湛大手按住她腦袋,倦倦地說:「讓我也靠著你歇會,老子也要累死了。」


  蔣柔動作一停,想了想,沒再動了。


  秋末的風混了雨水后漸冷,樹葉沙沙作響,時不時滴下幾滴水,兩人就這麼濕漉漉依靠著,汲取著彼此身上的溫暖。


  許久。


  天空漸漸暗沉。


  雨好像也小了。


  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太難受,蔣柔恍恍惚惚,好像是睡,又好像是暈過去,意識消散前,她只覺得自己依靠的地方溫暖極了,身體蜷縮,小動物般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


  再醒來時,天空已經暗了下來,雨已停歇,蔣柔倚靠在一棵粗硬的樹上。


  大概是怕她難受,一件寬大的衣服披到她肩膀,隔開樹榦粗硬的紋理。


  「醒了?」


  一團枯枝組成的火堆,或許是下過雨的原因,火苗燃燒得不那麼熱烈,陸湛不斷地用一根樹杈戳著。


  「你…」蔣柔一開口,發現聲音帶著濃濃鼻音。


  陸湛掀起眼皮,「躺好了,別亂動。」


  蔣柔一直起腰,就感覺渾身酸軟,脊椎里好像叉進一根柱子,腰腹陣痛。


  她艱難地活動著手指,將大外套攏了攏,整個包裹住自己。


  外套是陸湛的,跟泳裝類似的面料,陸湛剛才拿著在火上烤,已經幹了,蔣柔身上的衣服也幹了些,雖然帶著說不出的海藻味,但還是溫暖許多。


  她整理好自己,才想到什麼,抬起頭。


  陸湛裡面是訓練的背心,綳在身上,年輕男孩的身體,手臂流暢肌理好看,小麥色的肌膚,野性精幹,又生機勃勃。


  休整過的他,面孔上不見絲毫疲倦,在這荒涼的小漁島,強壯可靠得讓人安心。


  蔣柔問:「不冷嗎?」


  陸湛嘴裡叼著根野草,皮笑肉不笑,下巴指指她披著的外套,「那你給我暖?」


  蔣柔晃了晃,這就要將衣服脫給他。


  一動,骨節疼得她皺眉。


  陸湛哼笑了一聲,將木棍丟進火堆里,走到她身邊,蹲下,大手按住她肩膀,將衣服給她整好,「你就作吧你。」


  「一點都不懂老子疼你的心。」


  他用力捏了捏她手臂,蔣柔疼得倒抽冷氣。


  但那疼痛之下,酸軟又有所好轉,很像她肌肉拉傷時自己捶腿的感覺。


  陸湛「按摩」完,旁邊的火蔫蔫的,他又撿了根樹枝,搗弄著。


  蔣柔看著明明滅滅的火光,挺佩服他,「你……是怎麼燒的火?」


  「好學生都像你這麼沒常識嗎?分不清東南西北,連鑽木求火也不懂啊。」他淡淡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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