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12.9的更新)
蔣柔被困在海上, 天空壓抑, 先前柔和的風愈發肅冷。
帆是帆板行進的源動力,只有控制好帆,帆板才會按照她的想法前行。
只是現在……那道口子從帆透明輕薄的地方裂開, 不偏不倚,剛好在中間, 完整的帆像被撕成上下兩截, 有風漏進來,極難再掌控方向。
蔣柔試圖與它做鬥爭, 一次次調整, 只是隨之她的用力,裂口更大。
忽的, 她感覺肩膀一冷,涼風襲來, 措手不及間,一道浪花撞在她肩膀, 海水順著肩胛骨淌下來。幾滴滾進脖頸里, 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蔣柔縮著脖子, 這才回過神。
海面簸蕩,和先前的風平浪靜不同, 她凝神細聽, 只剩下浪花的聲音, 沒有了同學們的喧鬧聲。
蔣柔心更往下沉, 剛才努力調整帆, 但是板體順著海浪流動,不過幾分鐘,好像已經遠了。
依稀間,蔣柔還能看見岸邊,她體力幾乎透支,微微鬆口氣,讓綳成弓弦的身體放鬆下來,仔細辨別方向。
此刻。
高天遠拿著望遠鏡,臉上籠著一層陰影,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天氣……先前還是好好的,怎麼會突然之間變成這樣?
幸好,應該再有不出十分鐘就結束了。
沙灘上坐著的陸湛也發覺不對,他蹲在岸邊,用手抓了把沙子,慢慢地讓砂礫從指縫間流瀉,仔細凝視。
他望向海面,依舊是風平浪靜,只是先前溫和的風聲,似乎有極細微的改變。
「夏安蕊!夏安蕊!!」
「夏安蕊!加油!加油!」
「耶!!」
夏安蕊順利衝過終點線,速度明顯放慢,慢悠悠地將帆板停在泊位。她從板上跳下來,頭髮濕成一縷縷,氣喘吁吁。
緊接著,她身後的趙嫵媚、陳美一乾女生都到了。
大家用時比訓練時要快不少,高天遠對成績都很滿意,同時,也暗暗鬆一口氣。
他望向海邊。
海面不知何時起了霧氣,淡淡的一層灰,像是加上飄渺的濾鏡。
海水也開始退潮,緩慢而溫和。
夏安蕊也沒去換下衝浪服,站在沙灘上,望向海面。
蔣柔還沒有回來,她看了看防水腕錶,眼角挑起,眸中閃過一抹得意和厲色。
趙嫵媚臉色卻不太好看,發著白,憂心忡忡地盯著海。夏安蕊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得意之情更濃。
幾個男生殷勤地幫她把帆板弄回岸上,帆拆下來,和板一起抗回訓練基地。
「謝了哥們兒。」夏安蕊聳肩笑了笑,朝陸湛跑去。
「陸哥,你有沒有覺得好像突然變冷了?」
夏安蕊往他身上貼,一隻手自然地想挽過他的手臂,嗲聲說:「好冷哦,怎麼突然起風啦?」
女生瘦、高,曲線動人,穿上緊身衝浪服后,一雙大腿富有彈性且性感,化妝后的面孔更有別樣的美艷。
旁邊的男生直直往她這邊瞟。
陸湛避開她,「蔣柔呢?」
夏安蕊一頓,語氣輕快:「沒注意啊,好像起航的時候她在我身後。」
陸湛劍眉擰緊,越看海越覺得不對,抄在兜里的雙手慢慢攥成拳,他推開夏安蕊,徑直朝高天遠走去。
「陸哥!」夏安蕊驚叫。
「教練,蔣柔怎麼還沒回來?!」
高天遠拿望遠鏡看了看,夏安蕊她們回來得很早,現在不過過去半小時,有時候天氣原因,就算在正式比賽中,四十分鐘或者更長也是有的,還有會出現未完成情況。
「可能是有些小狀況,等等吧。」
這麼久訓練,他心裡雖然也著急,但是相信蔣柔。
現在雖然起了一點風,但總歸還是寧和的。
又等了五分鐘,海面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潮水更往後褪,漏出裸露的、潮濕的沙灘。
高天遠攥了攥拳,也開始緊張。
一旁的陸湛卻再忍不了,拿起望遠鏡,看見遠處霧氣漸近,天邊有一點灰。
陸湛看不出什麼,但心就是定不下來,總有種不好預感。
「我去海上看看!」
陸湛還是覺得不對勁,轉身便朝下水平台跑,這就要上板起航。
後面的高天遠急了,「陸湛你回來!別衝動!你等下,我去問老周借艘快艇咱們一起去找!!」
陸湛哪裡聽得見高天遠的話,已經躍到停滿帆板的平台邊上。
「陸湛!你們幾個趕緊攔住他!別讓他下海,快點!」
高天遠心急如焚,如果真有事情,必須快速搭乘快艇,他點著幾個高大男生,見他們控制著陸湛,心裡稍安,往停著快艇的地方去。
陸湛現在哪顧及得了這麼多,他想起蔣柔運動會經痛的樣子,也不知道她養沒養好,海面看似平靜,但實則波濤洶湧,每一秒都至關重要,萬一…萬一……
他不敢往下想,哪裡等得了快艇,「滾開!」
「陸哥,你冷靜一點!現在才幾十分鐘呀!」
「沒事的,咱們這片海很平靜的,我們訓練從來沒出過事!」
「滾!」
陸湛年少輕狂,性子相當狠戾桀驁,又是遇到這般緊張的事情,他一腳踹開攔著他的男生,跳上一艇最近的帆板,調整幾下,便握住帆杠加速往海面衝去。
海面平和冷靜,慢慢退潮,午後的陽光被霧氣掩住一些,斑斑駁駁濾在海面上,隨著波浪溫柔的起伏。
陸湛順著風向伸開五指,靜靜地感受了一下,又低頭看著板下的海流,閉緊薄唇,面色冷肅起來。
*
此時此刻,同樣的一縷淡淡的陽光,映在蔣柔的身側。
海面茫茫,岸上景物被霧氣掩住,依稀模糊。加上前兩輪的訓練、試水,她已經連續下海近五小時了。
寒氣浸透體內,腹部后腰開始疼痛,甚至有經痛的下墜之感,她的身體因寒冷和緊張不斷痙攣。
蔣柔不知道自己被風浪帶到了哪裡,附近沒有任何參照物,茫茫大海,無邊無際。
她只能再次拉動帆,盡量讓帆板打轉,不再去更遠的地方。
她知道,教練和同學們一定會來找她的,她只要堅持在海上,不和帆板分離就好。
可是她太累了。
帆板不像帆船,體力耐力是第一位的,她站在板上,迎風破浪許久,能感覺到小腿愈發酸軟,手臂肌肉麻痹。
不過一瞬之間,風浪和天氣竟然陡變。
蔣柔深深喘氣,能聽見自己喉嚨發出的沉重聲音。
就在這時,她像是預感到什麼,猛地回頭。
一道接近兩米的浪沖著她打來,蔣柔來不及拉動帆閃躲,本能性地伸出手臂擋住海浪。
一聲滔天的重擊,她身子一歪,雙腳順著浪花的力量滑了下去!
……
蔣柔水性其實相當好,但是那僅限在她體力充沛的時刻,身體一旦浸在水裡,那種寒冷如一塊柔滑細膩的絲綢纏緊了她,一絲不漏縫隙往肌膚毛孔鑽。
冷,疼!
她咬著牙,雙臂撐起,迅速上板。
可是那板面又冷又晃,她一撐起,帆板便傾斜。
更多的海水往她身上湧來。
失敗。
蔣柔雙手抱板休息幾秒,再度上板。
在訓練第一天,父親就告訴過她,一旦遇到危險,絕對不能人板分離!
絕對絕對不能!
必須想辦法立刻上板!
蔣柔深吸一口氣,依靠著救生衣的浮力,雙腿在海水中擺動,再度上板!
就在她半個膝蓋已經撐上去時,前面的帆忽然折斷打了下來,她一驚,再度滑入海中!
這一次,帆板被她激起的海浪沖得更遠些,劇烈打著擺,板面更滑更濕。
蔣柔努力讓僵硬的手臂撥動水面,往前游去追板。
海腥味漫過鼻尖,咸腥味弄得她頭暈腦脹。
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父親講過的一個真實事迹。
那應該是九幾年,帆板項目還不成熟,一支帆板隊在葫蘆島訓練,一名女生迷失在海上,人太多,隊員們和教練都沒有注意。
第二天,搜尋隊員發現了女生冰冷的屍體。
蔣柔心裡狂跳,但她很快給自己積極信息,她記得,還有一個女生,也是訓練出事,但是被好心的漁民救了……
蔣柔給自己拚命鼓氣,再度往前游!眼看指尖要觸到帆板,一個浪花,再次將它們分開。
她游的速度,顯然沒有風的速度快。
沒有板,救生衣的浮力非常有限,蔣柔渾身冷得透徹,卻還是用力擺動小腿,順著帆板的方向游。
……
蔣柔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手腳僵硬,氣息沉重。
她覺得,如果第一次是極限,第二次是極限,那麼現在,應該是極限的極限了。
蔣柔能感覺自己漸漸下沉,救生衣的效果愈發微小。
「班長——」
「大班長!?」
隱隱約約的,浪花中夾雜著聽不真切的聲音。
蔣柔環顧四周,霧氣瀰漫,隱隱約約看見紅色的帆,在深藍中發著亮,但並不真切。
幻覺?
是幻覺嗎?
「蔣柔——」
「同位——」
浪潮聲中,夾雜著男生熟悉粗啞的喊聲,一聲比一聲高,滿是焦慮。
「同位!!」
最後的聲音,喉嚨似破了音,嘶啞發沉。
在聽見最後「同位」二字時,蔣柔猛地一顫,只感覺緊裹自己的海水柔和許多,她調整呼吸,雙手雙腳擺動。
「陸…」
她剛一開口,胸肺陣痛,喉嚨乾澀發癢,差點嗆上海水。
「陸湛……」
她能感覺自己臉上濕濕的,心口變得酸脹柔軟,像被一團棉絮充盈著。
蔣柔努力仰起脖子,讓濕漉漉的髮絲露出眼睛。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是他啊!
真的是陸湛!!
「陸湛!」蔣柔終於喊了出來。
她喊得又急又快,竭盡全力,身體似乎徹底被抽走重量,疼痛再次泛開,整個人往下陷落。
「蔣柔!」
就在蔣柔快要沉下去時,她的手腕猛地被抓住,往上拽。
男生半跪在帆板,控制著平衡,漆黑頭髮遮住冷峻眉眼,面龐是分不出海水還是汗水,眼睛里卻燃起一簇火光。
「蔣柔!」
陸湛嘴唇翕動,眼角輕輕上揚,激動、驚喜又心疼。
男生的手腕一如既往的溫暖寬厚,充滿了陽剛火熱的力道。
陸湛緊緊攥著她,似有沉穩的力量流淌到蔣柔體內。
他沉聲說:「快上來!」
「不、不能……」
蔣柔強打起精神,睜開眼睛,理智回來些,啞聲說:「陸湛…RS:X,可能承受不了兩個人……」
陸湛拿的是女生用的,帆小,而且他體重不輕,這樣的風浪,要是再加上蔣柔,很可能會沉。
「會、會沉的。」
話音剛落,一聲撲通水聲,男生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他結實的、溫暖的手臂緊緊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