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你站在世界中央（二十七）
氣氛一時之間都變得冷凝下來, 一時之間居然都沒有人說話。
最後打破了沉默的還是鬼燈, 這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概是一個只會看自己的心情說話和行事的KY也說不定：「所以這傢伙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闖入地獄啊。」
不, 這和你說的根本就是兩回事吧？！就算不是南轅北轍, 但是也根本扯不上什麼關係的吧？
對於鬼燈的這個總結能力，白澤簡直想要給他鼓個掌，然後毫不留情的打個零分。
「喂，你說清楚。」一方通行抬起眼來，「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嗯？我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白澤歪著頭看他兩眼, 「你是生來就為了這個世界所準備的武器, 如果再照著現在的情況繼續下去的話，大概最多也就幾年的功夫, 你就會失去自我，成為一個依照命令行事的人形兵器吧。」
一方通行沉默了。——但是，他的沉默卻並不意味著風平浪靜, 反而是更加傾向於風雨欲來的樣子。
最後, 這個少年大笑起來。他的笑聲一聲比一聲大, 到了最後直接演化成了絲毫不加掩飾的、傳播了很遠很遠的笑聲。
當一方通行終於停止下來了的時候, 從那一雙血紅色的眼眸裡面出現的是某種迫人的寒意。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染上了鮮血的鋒銳的匕首, 被他盯上的時候，居然會有一種似有似無的幻覺，就好像是如果你凝視著那一雙眼睛，那麼你自己便也一同墮入了無邊無際的血海之中。
然後就會有無邊的哭嚎和絕望的嘶吼在耳邊響起, 恍惚之間會讓人覺得自己都彷彿是跟著一起墮入了無邊無際的惡之門中, 稍有不慎就會在其中迷失。
「開什麼玩笑啊。」
少年的聲音是無比平靜的, 甚至是一丁點的情緒都不曾夾雜在裡面。但是或許這樣才更可怕也不一定，尤其是再對比一下他平時的性格的話。
已經不是會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這樣的地步了，現在的情況根本就是【這傢伙絕對是在醞釀什麼大招啊】。
「想要操縱本大爺，也得真的有那份能力才是。就算是世界又怎麼樣，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捅破這天地也未嘗不可。」
那並不是什麼開玩笑的、又或者是狂妄無知的話語。這個少年，這個人，他的的確確的擁有著這樣的能力。
在一方通行只是LV.5的能力者的時候，他就已經可以強行的停止地球的運轉了；而等到他成為lv.6的能力者之後，這一點便尤甚。
可以說，如果一方通行真的想要成為那種毀天滅地的大魔王的話……他並不是沒有勝算。
被那雙眼睛看著的白澤，突然之間像是明悟了什麼。
他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也是錯誤的。世界或許的確是要將一方通行當做手中那最鋒利最好用的尖刀，但是大概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操縱對方的意志。世界還指望著一方通行可以按照他的意願，把那些已經會阻礙到世界的進程與發展的東西全部都清除掉，又哪裡捨得下手去摧毀一方通行的意志。
畢竟，對方只有擁有了自己的意志，才可以更好的行使「園丁」的職責。
但是，如果說世界真的對一方通行沒有半分的算計的話，那也是不可能的。
成為王者，意味著什麼呢？
那不僅僅是擁有著至高的地位和權力，被無數的人頂禮膜拜；那更象徵著自此之後，你將要背負起所有奉你為王的子民的生存，承擔著他們的罪孽，走在最前方，引領前行的道路，有如永遠都不會倒下的旗幟與標杆。
這世間的芸芸眾生都在艱難的掙扎著生存，由此自然而然的會產生諸多的怨恨、不甘、憤怒、嫉妒……種種的惡意堆積在一起無處發泄，最終的結果只會是這一整個世界都被惡念吞噬，天上地下，全部都化身為被惡意所籠罩的區域。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話，那麼這個世界距離毀滅大概也就不遠了吧。
而為了抑制這樣的情況發生，世界不得不開始想辦法尋找對策，只為了有朝一日自己和自己孕育的那世間萬物不會落得一個被惡意侵蝕消亡的下場。
——那麼，尋找一個容器吧。
尋找一個足夠堅固的容器，把那些惡意全部都「鎖」進去。雖然容器會有壞掉的可能，但是只要再尋找一個新的容器就好了。畢竟這世間的種族千千萬，世界那麼大，總可以找到一個被製作成「容器」。
但是，即便是「容器」，也是有著使用的年限的。這就像是超市裡面賣的各種商品一下，總是會過保質期的。
而一旦過了保質期……那麼，就是應該被「捨棄」和「丟掉」的東西了。
基石製作成的彩虹奶嘴，會讓持有者變成嬰兒的體型，那與其說是詛咒，不如說是將惡意壓縮起來灌注到人類的體內，身體會變小也是因為受到了惡意的影響。
同理，王權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如同頭頂上戴著的冠冕，光輝璀璨；但是達摩克利斯之劍的隕落，卻也同樣是因為「惡意」的作用。否則的話，僅僅只是力量使用過度，最多會造成的也不過是對於身體上的的妨礙，又怎麼會……產生那樣的、即便是最高等級的核/武/器都無法與之相媲美的可怕威力呢。
一方通行是最後的王。
所以，他便也承擔了全部的惡。
「哈？」
當聽完了白澤的講述之後，出乎白澤意料的，一方通行居然笑出聲來。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一方通行道，「那麼，算世界還識趣。」
「你生氣於世界想要剝奪你的存在，但是對於世界想要加諸於你身上的惡意卻視若無睹嗎？」
白澤有些驚訝的問。
他活過了太久太久的時光，但是，像是一方通行這樣的情況，卻也很少能夠遇到。
「如果只是區區惡意的話，那麼就來吧。」
一方通行冷笑出聲。
「不過是這樣的惡意罷了——本大爺可是惡黨啊，難道還會畏懼於這些惡意嗎？」
「看著吧，我終將踏在其上前行，那些惡意全部都會成為墊腳石，將本大爺送至更高的地方！」
啊啊……是這樣啊……
白澤覺得自己似乎是懂了什麼。
這個人，他在意的，從來都不是他人的目光。無論是善意的也好，還是惡意的也好，對於他來說全部都像是無意間落在了身上的灰塵，是伸出手來便可以撣去的、這樣的存在。
甚至於，他對於自己【本身】都不甚在意。之前會憤怒，大概也只是因為擔憂在世界的意志的操縱下，可能會傷到不該傷到的人吧。
白澤就笑了起來。
雖然看上去是一幅非常不靠譜的模樣，但是他終歸是從遠古洪荒走來，曾經見識過無數的王者。他知道一位「王」應該有著怎樣的模樣。
可是一方通行不同。
他和他所知曉的、所見過的所有的王者都不同。
白澤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隱隱的興奮起來。
真想要看看啊，這樣的人到了最後，真的會成為王嗎？他統治下的，將會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呢？
「……你那是什麼噁心的眼神？」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正是你的敵人，鬼燈和白澤互懟了成百上千年，對於白澤還是有些了解的。
而現在，他就覺得那隻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的古國瑞獸大概並沒有在想什麼好的，不由出聲詢問。
「噓——」
白澤卻是沖著他搖了搖頭，一隻手指抵在自己的唇邊，露出來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來。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隱隱的閃爍著金色的無機質的光。
「我只是想看看……」
他笑著道。
「沒有龍氣，並非天命，卻被強迫著走上了『王』的道路上的孩子……」
那隻手伸了出來，接住了從枝頭掉落下來的枯葉，遞至唇邊，烙下一個有些輕佻的吻。
「最終，又會開出怎樣的花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