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你站在世界中央（十）

  「歐爾邁特啊……」


  一方通行默默地將這個名字在自己的口中咀嚼了幾遍。


  無論過去多久, 歐爾邁特在一方通行的心中都有著特殊的意義。他是一方通行年少的時候最隱秘的期待與念想, 可以說, 沒有那個人在前方作為道標一樣引領著一方通行前行, 很難說今天的一方通行究竟還是不是站在「善」的這一方的陣營。


  「對啊。」綠谷出久完全沒有意識到坐在自己的對面的一方通行對於要去見歐爾邁特的這個提議，內心裏面究竟是掀起了怎樣的駭浪驚濤，他只是朝著一方通行勸說著，「我記得一方同學當初和歐爾邁特的關係特別好呢……」


  是啊，歐爾邁特為一方通行準備的午餐便當可是讓綠谷出久當年羨慕了很久呢。


  「一方同學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歐爾邁特了吧？我們一起去吧？」


  他一邊這樣說著, 一邊有些不好意思的抓著自己的後腦勺笑了起來：「其實我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去歐爾邁特的家裡面探望他一下, 不過這幾年歐爾邁特的身體似乎漸漸的好起來了。」


  至少是開始長肉了，不再像是以前一樣枯瘦的有如骷髏, 也不像是以前一樣，只要稍稍一激動就會噴血三尺。


  別的人怎麼樣暫且不說，至少綠谷出久看著一天比一天看起來氣色要好的歐爾邁特, 心情特別好。


  歐爾邁特對於他來說, 是恩師, 是偶像, 是引領綠谷出久踏上了英雄這一條道路上的引路人, 毫不誇張的說，對於綠谷出久來說，歐爾邁特在他的人生之中佔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沒有歐爾邁特，就沒有今天的第一職業英雄木偶先生。


  歐爾邁特認為是綠谷出久了卻了自己的遺憾, 成為了一個最棒的OFA的繼承者, 須知, 在綠谷出久的心中，歐爾邁特又何嘗不是那個讓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的人。


  而且……


  職業英雄的這一條路太難走，窮凶極惡的敵人，不一定配合的民眾，瞬息萬變的輿論……這些全部都是他需要考慮的東西。綠谷出久畢竟還只是一個年輕人，再早幾年說他還只是一個孩子都未嘗不可。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去假設，如果是歐爾邁特處於這樣的環境下，他會怎麼說？他會怎麼做？

  就是「不能給歐爾邁特丟臉」的，這樣的信念，支撐著綠谷出久一路走了下來。直到如今，成為這個國家的希望，成為了這個國家的英雄。


  「好啊。」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一方通行越過綠谷出久，率先走出了咖啡廳。


  「……嗯？」


  綠谷出久有些愣怔，一時半會兒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一方通行轉過頭來，喲學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


  「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


  他問。


  「不是說要去見歐爾邁特嗎？你這傢伙還愣在那裡幹什麼？」


  一方通行的語氣聽起來特別的嫌棄——至少在外人聽起來是這樣的沒有錯。但是常年和爆豪.傲嬌.勝己和轟.天然.焦凍在一起的綠谷出久有著豐富的應對這一類不好好說人話（……）的傢伙的經驗，所以立刻就從中get出來了自己想要聽到的意思。


  「好的！我來了！」


  他的臉上揚起來了一個乍一看似乎有些傻裡傻氣，但是之後就會覺得 ，那是比太陽還要來得更加璀璨和耀眼的笑容。


  一方通行斂下眉去。


  他的身邊……總是會出現很多這樣的，像是太陽一樣，光輝璀璨的人。


  一如上條當麻，一如御坂美琴，一如最後之作……


  也一如，眼下的綠谷出久。


  一方通行自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他不屑於光明，對此嗤之以鼻，堅定地站在惡黨的陣營之中，從來不曾有過絲毫的動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從這裡走出去，來到陽光下。


  已經習慣了黑暗的人，並不再想站在陽光下了。那是會將他灼傷的溫度。


  但是啊……


  不會有人，不喜歡光明啊。


  他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但是他喜歡看那樣的人。閃閃發光的，生機勃勃的，活力四射，像是可以照耀清楚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黑暗一般。


  一方通行舉起手來，五指張開，注視著從指縫中傾瀉而下的陽光，半晌緩緩的合攏了五指，似是想要將那陽光握在自己的手中一樣。


  「一方同學？」綠谷出久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來。


  「沒什麼。」一方通行將手插在自己的口袋裡面，「走吧。」


  「哎？好、好的……」


  趕在後面的綠谷出久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笑出來被一方通行聽到之後惱羞成怒。


  他覺得……一方同學，還真是彆扭啊？


  *****

  歐爾邁特退役之後，並沒有留在東京，而是住在了一座名為「八原」的小鎮。這裡並沒有多麼的繁華，但是卻有著非常好的環境和輕鬆平和的社會氛圍。


  對於那些野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人來說，八原絕對不是什麼好的定居地；但是對於那些只想要安安逸逸的過日子的人來說，八原卻是一個極佳的選擇。


  歐爾邁特年輕的時候曾經來過八原，當時就喜歡上了這個小鎮。所以，在他退役、而自己的學生也都可以獨當一面、職業英雄的隊伍之中已經有人成為門面擔當之後，歐爾邁特確定了再不需要自己，就在八原買了一棟房子，定居在了這裡。


  綠谷出久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回來探望一下歐爾邁特，再加上在八原認識的各種鄰居和朋友，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著的歐爾邁特——不，應該說是八木俊典，倒是體會到了以前不曾體驗過的輕鬆愉快，連帶著整個人都似乎變得年輕了不少。


  「還真是一個意外的和平的小鎮啊。」


  一方通行和綠谷出久從公交車上面下來的時候，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以及人們臉上的笑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是啊，我也這樣覺得呢。」


  比一方通行高了大半個頭的綠谷出久走在前面，聽到了一方通行的話之後轉過頭來一笑。


  然後他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我、我突然覺得腿有些疼……」綠谷出久這樣嘟噥著。


  這大概不是他的錯覺。


  因為一方通行正若有所思的盯著綠谷出久，想著為什麼這些傢伙一個兩個都比自己搞了那麼多。他的內心裏面已經險惡的滑過了諸如「把這個傢伙的腿砍一截吧」，這樣的想法。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沿著河邊走了一會兒，穿過了硃紅色的大橋之後，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棟奶黃色的二層小洋樓前。綠谷出久上前一步，按響了門口的門鈴。


  「哈哈哈！是誰來了啊？」


  「歐爾邁特！是我！」


  綠谷出久大聲的回答著。


  門猛地被人拉開，金髮的男人一把捂住了綠谷出久的嘴：「啊啊啊！綠谷少年！你聲音小點！我可不希望別人都知道啊！」


  「抱歉，是我忘記了！……那、那個，八木老師。」


  這樣的稱呼倒是在歐爾邁特的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了。


  「好了，進來吧。看到你還真是讓人開心啊！綠谷少年！」


  「是！我也很開心可以見到您！」


  綠谷出久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朝著旁邊側了側身子，露出來了自己的身後被擋得嚴嚴實實的一方通行。


  「八木老師，那個，這次除了我之外……一方同學也來了。」


  「……」


  歐爾邁特睜大了眼睛，看著站在綠谷出久身後的那個白髮的，僅僅是就體型來說尚且可以用「少年」來稱呼的人。


  「一、一方通行？」


  「……」那個人先是沉默了一下，隨後唇角一勾，露出來了一個歐爾邁特熟悉而又陌生的、張狂肆意中夾帶著一點點不針對於任何人的惡意的笑容來，「是我。」


  「還真是好久不見啊，歐爾邁特。」


  「嗯……總之，先進來吧。」


  他們在客廳坐下來，歐爾邁特為綠谷出久端來了茶水，遞給一方通行的卻是一罐咖啡。


  「嗯？」


  一方通行沒有接，看了他兩眼。


  歐爾邁特顯得有些局促：「我記得你當初就挺喜歡喝3罐裝咖啡的……那個時候，是這個牌子吧？也不知道你現在的口味變了沒有？哈哈哈！我這裡也只有這個啊！」


  一方通行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我挺喜歡的。」


  這個牌子……是當年，一方通行和歐爾邁特還因為野原和佳子的個性而不得不同居的時候，他所喜歡的那個牌子的咖啡。


  只是沒有想到……一別三四年，歐爾邁特居然還記得。


  三個人都落座之後，綠谷出久就像歐爾邁特提出來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歐爾邁特，我們有事情想要拜託你。」


  「嗯？」


  歐爾邁特看著他那嚴肅的臉色，不由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擺上了一副「正事專用」的表情，「你說吧，綠谷少年。」


  「我們……想要組建一個英雄聯盟。」


  「英雄聯盟？」歐爾邁特愣了一下。


  「是的。」


  綠谷出久給他詳細的敘述了自己之前和一方通行在咖啡廳裡面的對話，關於一切的起因，他們的構想，這個聯盟之後的作用，以及希望歐爾邁特幫忙的地方。全部都說完之後，他就有些忐忑不安的看著歐爾邁特，希望可以得到對方的評價。


  「這不是非常好的事情嗎！」


  歐爾邁特大笑起來，伸出手來，用力的拍了拍綠谷出久和一方通行的後背，臉上的笑容裡面呆著滿滿的自豪與驕傲。那是看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有出息之後欣慰的笑容。


  「我會盡自己的全部能力幫助你們的！」歐爾邁特拍著胸脯做下了承諾，旋即又有些好奇的問，「這個主意非常棒啊，是誰提出來的？」


  「是一方同學。」綠谷出久並沒有搶功的打算。


  歐爾邁特聞言一怔，扭頭，眼神意味不明的看著坐在沙發上面的一方通行。


  「怎麼了？」


  被他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一方通行想要裝作看不到都難，不由得挑了挑眼皮問。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那個人抱住了。


  「喂……」


  這可真是出乎一方通行的意料之外了。


  他不喜歡和人有身體接觸，所以伸出手來推了推，想要讓歐爾邁特鬆開自己。但是在觸及對方那幾乎沒幾兩肉、都可以隔著衣服摸到根根分明的肋骨的時候，一方通行的動作頓了頓，將手收了回去，任由歐爾邁特繼續這樣抱著他。


  「一方少年，我很驕傲——我很自豪。」


  歐爾邁特在一方通行的耳邊輕聲的道。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當年在監獄裡面，AFO對歐爾邁特說的那些話，看似沒有任何的影響，實則還是如同一根刺一樣的，這麼多年來一直扎在歐爾邁特的心裏面。


  但是現在，這根刺被拔掉了。


  這個他當年撿到的，迷途的少年啊……


  不知不覺間，已經成長為了如此光輝耀眼的存在了。


  他離開了雄英，他不曾與自己的同學們接受相同的教育，經歷相同的過往。可是他依舊成長為了這個樣子，儘管本性稍有偏頗，可是那不影響他成為英雄。


  是的，一方通行如今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稱之為英雄，沒有任何的誇大。


  甚至是……


  歐爾邁特想。


  比起已經成為了一種職業的，幾乎是有些量化了的「英雄」，一方通行毫無疑問，應該是那種足以被載入史冊的英雄。


  「一方少年，我非常高興。」歐爾邁特道，「現在的你，是足以讓所有人仰望的英雄。」


  「……」


  一方通行心頭劇震。


  這一刻，他恍惚想起來了很早以前，他為自己樹立下的那一個目標。


  ——他想要成為像是歐爾邁特一樣的英雄。


  「那你覺得，」白髮的少年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和你比呢？」


  「什麼？」


  歐爾邁特沒太明白。


  「我說，」一方通行重複道，「你覺得，和你相比呢？」


  「英雄什麼的……我是足以與你比肩的英雄嗎？」


  歐爾邁特仔仔細細的看著這個表面看起來若無其事，但是實際上已經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拳頭的少年，想要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最後，他只是揚起來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把一方通行攬在了懷抱裡面。


  「當然了。」


  曾經的第一職業英雄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


  「你是英雄。」


  「你是比我更好的英雄。」


  就像是當年我對AFO說的那樣……


  無論如何，你是我的英雄。


  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