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丟在半路上
他不是害怕林飛雪所謂的千刀萬剮,他是在一瞬間意識到,這塊鐵牌的意義絕不一般。
既然是不一般的東西,那麼他就沒有理由接受,更沒有責任接受。
於是,他不卑不吭的抬起頭,直視著已經緊閉的木門:「鷹皇前輩,好意心領,或許,這的確重如泰山。」
「你心裡沒有神鷹。」鷹皇的聲音里透著惋惜。
「有。」風揚認真的抬起手捂住胸口,站得筆直的望著木屋:「敬畏,一顆敬畏的心。」
鷹皇:「你卻拒絕了你的敬畏。」
風揚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望著木屋:「敬畏,未必要擁有,擁有,不等於敬畏。」
鷹皇再次沉默,只是這次的沉默中,略帶著一絲惋惜的長嘆。
林飛雪愣愣的看了一眼木屋,接著就轉過身瞪著風揚。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這個惹義父傷感和失望的惹禍精大卸八塊。
他太桀驁,太玩世不恭,也太隨心所欲。
他從來不懂得什麼叫禮儀,更不懂得什麼叫怕死和恐懼,即便面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依舊我行我素。
過了好一會,鷹皇才悠悠輕嘆著說:「或許是定數,給他一張永久通行證。」
「不給。」林飛雪倔強的瞪著風揚。
風揚有些無可奈何,他突然意識到,現在是徹底把這位脾氣火爆的冷艷美女給得罪了。
於是,他把注意力轉移到鷹皇的腳上。
當抽出最後一根銀針后,他輕嘆著說道:「今天的治療好了。」
「那就趕快滾蛋。」林飛雪推搡著風揚出門,沒好氣的轉身就走。
風揚帶著無可奈何,一步一回頭的望著河邊的木屋。
他沒想過要讓堂堂的神鷹之主走出木屋來見他,更沒想過要他親自來送。
這是鷹皇的傲氣,他也有這個資格展現這種傲氣。
但在鷹皇的傲氣下,就並不代表別人不能有自己的骨氣。
骨氣對上傲氣的結果,只有兩種。
第一,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第二,相互欣賞,如膠似漆。
風揚不知道剛才從鷹皇那裡得到的結果是哪一個,但他清楚的感覺到,鷹皇很失望,也很傷感。
失望,可能是針對他的骨氣,傷感,卻是另有原因。
穿過陰暗的通道,再次回到那幢軍綠色建築的大廳。
風揚依舊看到了那位坐在階梯上,披頭散髮,衣衫襤褸,一動不動的鬢髮老人。
他像是萬古不變的乞丐雕像,依舊紋絲不動的耷拉著腦袋,毫無生氣,卻又透著一股隱含極深的威嚴。
「老人家~!」風揚下意識的湊近了鬢髮老人。
「快滾。」林飛雪在身後嚷嚷著。
風揚不為所動,他側身和衣衫襤褸的鬢髮老人坐在了一起。
林飛雪有些無奈的望著,她視乎不敢靠近,但又著急萬分,於是,她只能幹瞪眼的望著。
「說清楚自己了?」耷拉著腦袋的鬢髮老人終於開了口,但他依舊沒抬頭。
風揚微笑著吸了吸鼻子:「誰都能說清自己,那這個世界都是聖人。」
「沒錯。」鬢髮老人依舊不動。
「你抽煙嗎?」風揚摸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遞給鬢髮老人。
鬢髮老人沒回答,卻耷拉著腦袋伸手接了過來,毫無徵兆的一攤手,一團火苗從手心裡升騰,接著香煙被點燃。
風揚詫異的望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抽煙不用打火機的人。
但他又有些慶幸,因為他沒猜錯,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甚至看起來邋裡邋遢的老人家,的確不一般。
抬起頭,風揚莞爾一笑,自己也抽出一根香煙點燃。
他默默的,和鬢髮老人坐在一起,像一對好久不見的忘年之交,只是忘年之交的姿勢很古怪,視乎透著那麼一點淡淡的詭異。
林飛雪著急的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風揚,她真的很想發火,但她又無可奈何的不敢發火。
突然,鬢髮老人微動了一下,悠悠輕嘆:「回吧,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風揚撇過頭望著鬢髮老人,楞了好一會,這才無奈的笑著點頭。
將手裡的特供香煙放在鬢髮老人身邊,風揚這才順勢站了起來。
離開鬢髮老人,風揚立即被林飛雪逮著,像被老師逮住的壞學生,連拖帶搡的趕出了大廳。
就在這時,那坐在階梯上的鬢髮老人突然動了。
他伸出一隻邋遢的手,抓起了風揚留下的特供香煙,耷拉著腦袋仔細打量著。
接著,他開始桀桀輕笑:「你不懂他,可是我懂他,這就是你我的區別,也是你我的差距。」
軍用吉普帶著飛馳的速度衝出神鷹基地,衝出剛才掛著碩大軍徽的石牌門。
在一個個警衛士兵的敬禮側目中,軍用吉普衝出警戒線,最後停在一處山高林密的公路旁。
軍用吉普車裡,林飛雪怔怔地瞪著杏仁眼直視前方,她沒看風揚,甚至帶風揚上車以後,她幾乎連一句話也沒說過。
她像在生氣,又像是失望,這種陰晴不定的表情,致使她擁有麥色肌膚的絕美臉上,顯得更加冷酷。
風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同樣木訥著,像個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的喪屍。
「下車。」林飛雪突然不冷不熱的喊了一聲。
她依舊沒看風揚,她的聲音里,透著無限的失望。
風揚回過神,猶豫的抬起頭,當他看到四周山高林密,只有一條公路通向外界時,他忍不住轉過頭看向林飛雪。
「下車。」林飛雪的聲音變得越發的冰冷。
風揚詫異的凝視著林飛雪:「你要我在這裡下車?」
「下車。」林飛雪突然轉過臉,聲嘶竭力的咆哮。
風揚愣愣的眨著眼睛,他突然發現,這個麥色肌膚的美女是真生氣。
於是,他一言不發的撐起身,連車門都沒打開,就這麼直愣愣的跳了下去。
在這個時候,他不能跟林飛雪開玩笑,更不能跟林飛雪鬥嘴。
他聽得出來,林飛雪現在很憤怒,而且憤怒裡帶著極端的失望。
是的,她是為了風揚的前途,為了能讓風揚有一份不至於埋沒一身本事的前途。
可惜風揚不領情,不僅不領情,反而把這種用心良苦當成玩世不恭的籌碼和戲謔。
這讓林飛雪無法接受,更讓她無法釋然。
轉過身,風揚望著軍用吉普車裡的林飛雪,有些尷尬的揮了揮手:「再見~!」
「你這個賤人。」林飛雪突然發瘋似的砸著方向盤尖叫。
剛走出兩步的風揚停下,接著再次望向車裡的林飛雪:「好意我心領了,但這真不是我想要的。」
林飛雪把自己挺得像桿旗,帶著憤怒的目光直視著擋風玻璃,她連帶著整個嬌軀都在顫抖。
沉默著,沉默著一揮手,林飛雪丟出一張銀白色卡片。
卡片像是受到指揮,飄然著落入風揚的手裡。
「前面不遠就是大道,你一直往前走,我要回去看義父,我不放心。」林飛雪說完,迅速啟動吉普車倒退,一個經典的急轉彎,伴隨著嗚的一聲,風馳電掣離開。
回過頭,望著吉普車帶起的滾滾沙塵,風揚微微赤紅的臉上泛起無奈。
他不是不想加入神鷹,別說是沖著玄醫心訣第四張殘卷,就是沖著從小那份夢想,他做夢也願意。
但是,他想而不能,因為他現在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他不能被神鷹的任務和條條款款束縛著。
低下頭,望著手裡那張銀白色卡片,望著卡片上金光閃耀的軍徽,醒目莊嚴的軍章,他終於意識到。
林飛雪所謂的不給,只是氣話,她扔出的這張卡片,就是神鷹的永久通行證。
深吸了一口氣,風揚將神鷹通行證放進口袋裡,這才悶悶的轉身離開。
踏著不太平坦的石子馬路,他像陽光下一匹孤狼,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今天來神鷹一趟,風揚覺得不枉此生,至少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了心目中敬仰的聖地,也親身踏足了這片聖地。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玄醫心訣
,居然在鷹皇的手裡。
玄醫心訣第四張殘卷有了下落,但是這下落,卻讓他哭笑不得。
誰能傻到去找一位擁有天階實力的恐怖高手搶東西?又有幾個人能搶得到?
更何況,這還是在高手如雲,藏龍卧虎的神鷹,這和沒找到玄醫心訣第四張殘卷,又有什麼區別?
林飛雪並沒欺騙他,當他走出這段山高林密,石子鋪成的馬路時,一眼就看到了前方車水馬龍的大道。
先來的時候,只顧著和林飛雪鬥嘴開玩笑,還真沒看清楚神鷹基地的方向。
現在,風揚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於是在他踏上車水馬龍的大道時,又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去往神鷹基地的方向。
林飛雪氣歸氣,凶歸凶,但她還是善良的,仁慈的,也是別有深意的。
她把他丟在半路上,掉頭反轉,這不是一時生氣,而是讓他清晰的認識到,神鷹基地在哪裡,神鷹基地應該怎麼走,下回該怎麼來。
微笑著搖了搖頭,風揚站在車流涌動的大道旁,心裡一陣噓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