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舊識
「嗯？」容染不太明白，「炎前輩能夠找到師祖轉世, 得償所願, 難道不是好事么？」
廳里的修真者大多在低聲交流，顯得十分靜謐, 容染的聲音也控制得極低。
慕蘇勾了唇角，露出的笑容帶著無奈, 眸光幽幽若水, 低聲自問：「真的嗎？」
慕蘇這樣的表情讓容染心裡也悶悶的, 容染不得不承認，不論是敵是友, 她的情緒的確很容易被慕蘇牽動。
「師尊是在擔心什麼呢？」容染將慕蘇的茶盞拿過來，為她添了茶, 「擔心炎前輩找不到, 還是擔心她找到了？」
「卿予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會找不到。」慕蘇低聲，「我的確擔心她找到了。」
轉世之人, 真的算是原來的人嗎？卿予最開始跟慕蘇說了她的打算后，慕蘇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儘管是慕莜的轉世, 可是那個人不會有慕莜的記憶, 不會知道炎卿予是自己曾經的愛人。不僅如此, 身份地位和生活環境會影響人的行為作風和性格舉止、轉世后的外貌也不一定與前世相似——也許炎卿予找到的是一個和「慕莜」沒有一點兒相通之處的人。
慕蘇的看法是悲觀的。
也是因此，方才與卿予交談時, 卿予的執迷不悟讓她忍不住生了些怒氣, 說「卿予如果執意如此, 我也不會阻攔，但是我已打算回宗門了，不會幫你」，說完便離開了。
不論是把炎卿予作為朋友還是作為她師尊的伴侶，慕蘇都擔心炎卿予再受一次傷害。
「師尊，我覺得炎前輩自己有分寸。」容染出聲。
慕蘇抿著茶。
容染接著道：「師尊不是跟我說過么？這是炎前輩的心魔癥結所在，炎前輩這些年來修為停滯不前，大半原因都可歸咎於此。」
「若想炎前輩解開心結，這恐怕是必經之路，不論結果如何——炎前輩總要為自己找到答案才行。我相信炎前輩。」
炎卿予那樣的人，永遠不會一蹶不振。與其讓她保有那一點點微茫的希望，自我束縛，不如讓她徹底放棄，從此新生。
慕蘇抬頭，捧著茶盞，默默看著容染。
容染方才還說得頭頭是道，這會兒卻慌了神，端起茶盞飲了兩口：「師尊作何這般看我？」
慕蘇抿了唇：「我阻止不了她，只希望她真能如阿染所說吧。」
新生或者崩潰，都取決於卿予自己。她擔憂卿予的狀況更糟，但也許阿染說的才是對的——不管怎樣，卿予只有從中解脫，才能擺脫心魔。
容染展開乖順笑容：「炎前輩一定不會叫我失望的。」
「師姐。」突然後邊響起刻意壓低的清亮男聲，原來是齊璽過來了，「師姐回來了？師姐要做的事還順利吧？」
慕蘇收了神，溫和道：「雖有些小波折，不過也順利結束了。」
齊璽著一身素青雲紋錦衣，姿態挺拔，臉上帶著笑容，心情似乎不錯，英秀眉目炯炯有神，自然而然的在慕蘇對面坐下了。
慕蘇見他這幅興緻高昂的模樣，語氣也輕鬆了些：「看樣子，齊師弟這邊也很順利？」
齊璽點頭，應道，「彭城會議還算順利，」他將線條簡單的峽谷區域圖展開，示意道，「以這處為分界，將峽谷平分為兩部分，北方屬修魔者，南方屬修仙者。」
「這一塊靠近我們元華宗的區域屬於我們。」 齊璽想了想，神色嚴肅了些，「嵐蒼殿等三大派如今風頭正盛，我便稍稍讓步，沒有同他們起爭執，挑了這塊區域，師姐認為我做的可對？」
齊璽挑的這塊區域她和阿染恰好路過了，有些印象，雖然佔地不算廣闊，不過各種奇珍靈藥倒也還算富裕。
她想起回來的路上看嵐蒼殿和無衍總兩位宗門長老互相裝作看不見的樣子，隱隱覺得有些好笑。
修魔者那邊三大陣營互不相讓，修仙者這邊也是：無衍宗、安遠宗和嵐蒼殿三大派，誰都想做修仙者陣營的老大。
上一世她死守著自己所認定的「公平」，和這些宗門扯皮，給自己添了不少麻煩。齊師弟這番變通，實際上並沒有吃什麼虧，比她強太多了。
「師弟做得很好，幸好此事交給了師弟負責。」慕蘇溫和道，「那幾個門派風頭正盛，我們理當韜光養晦，沒必要跟他們起衝突。」
雖然有時慕師姐太過閑散叫他難辦，但齊璽其實是很敬重他這位慕師姐的。慕蘇也贊同他，齊璽就放了心，神色放鬆：「我這般讓步后，這幾日很是清閑，已經準備打道回府了。」
「也可。」慕蘇問，「師弟準備何時動身？」
「後日清晨。」齊璽回答，「我托玄林替我跑腿，去臨近樺陽城買些茶葉，大概明日回來，休息一晚便出發。」
他笑：「師姐可不要跟柳師伯講，不然他又該說我了。」
「自然不會。」慕蘇知道自己這位師弟極愛飲茶，忍不住微微彎了眉。
齊璽爽朗笑笑，站了起來，想說什麼，突然又想到什麼，露出一個頗為奇怪的神色，聲音壓低，扭捏道：「師、師姐！」
慕蘇不解：「怎麼了？」師弟怎麼突然扭捏起來。
齊璽目光先是落到容染身上，欣慰道：「阿染即將金丹中期，幾乎可以獨當一面了。」
「……」容染看向齊璽，心裡有不好的預感，還是裝乖道，「我還不能呢，齊師叔高看我了。」
有話快說。
前言不搭后語，這可真是異常。慕蘇挑眉：「師弟有話，直接說出來也無妨。」
「嵐蒼殿的少主托我將這塊極品靈玉交給師姐，還說，希望師姐賞臉去嵐蒼古都一聚。」齊璽一口氣道，「他想追求師姐。」
這會兒嵐蒼殿的少主是……蒼霍！上一世容染跟他關係還不錯。
容染看了齊璽手中靈玉一眼：剔透的湖藍色玉石，靈力脈絡構成天然的陣法，的確是少見的極品。
這一世沒這個必要了。容染心裡恨恨地想著，把蒼霍記進了小本本里。
面上卻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看著慕蘇。
慕蘇皺皺眉頭：「這禮物我受不起，師弟替我還給蒼公子吧。」
轉眼見了容染，慕蘇忍不住彎了眉眼：「阿染怎麼這幅表情？」
容染悶悶道：「我怕師尊答應了別人的追求，就不要我了。」
慕蘇想了想，假作憂愁道：「該擔心的是師尊才是。徒兒也長大了，遲早會飛走的，到時候師尊我才是沒人要的。」
容染知道慕蘇是故意逗她，半真半假的表真心：「不會的。徒兒說自己要永遠陪著師尊，是認真的。」
慕蘇恢復了平和表情，安撫地笑笑。
齊璽被她們忽略，這時候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時機，問：「師姐，那我……」
「勞煩師弟幫我回絕了。」慕蘇語氣溫和。
但齊璽覺得背後涼涼的，乖乖拱手行禮：「好的，那我這就去還了。」
齊璽走了。
容染懨懨的，悶不吭聲地喝茶。
慕蘇看得好笑，提議道：「阿染要跟我出去走走嗎？我準備去曲酒那兒。」
容染同意了。
師徒二人便放下茶，離開通方酒樓往曲酒的店鋪走。
路上正好遇到言叢墨在挑面具，她穿了身漂亮的月白長裙，身形氣質清風朗月般溫雅動人，含著淺淡笑意同身邊人講話。
仔細一看，原來她身邊人便是荊花淵。荊花淵穿了身麻灰短打，扎了利落馬尾，蒙著面，一副男裝打扮。
言叢墨挑了個百夫長面具，套在她蒙著黑巾的臉上，她取下來，跟言叢墨說了什麼。
「叢墨。」 慕蘇向她們兩人側面，向她們打招呼。
言叢墨與荊花淵見了她們，都頗為驚喜：
「慕姑娘，容姑娘，許久不見。」
「慕蘇，小染！哎喲，小染進步神速呀，也長成大美人了。」
容染笑笑，問：「荊姐姐怎麼打扮成這幅模樣？」
荊花淵愣了一下，放低了聲音：「叢墨代表藥王宗來參加彭城會晤，到半途我才發現我爹也來了。雖然用秘術完全壓制了我的氣息，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得這樣再藏藏。」
容染想起來了，異詭宗派來的的確是荊策。
「那……你們之前回藥王宗見過安雅前輩了？」 容染接著問，「沒發生什麼吧？」
「見過了。」荊花淵美艷的臉龐有一瞬間的迷茫神色，不過很快消失了，坦然，「她完全沒有反對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也算合了我意。」
「那確實有點奇怪。」容染也有些驚奇。
荊花淵笑笑，轉道：「你跟慕蘇呢？你進階神速，應該過得不錯？有聽說你擊敗了新秀大會當屆冠軍。」
容染抿了唇笑：「是蠻順利的。」
她們閑聊了一陣兒，荊花淵聽說她們是去曲酒那兒，表示也要找時間去曲酒那兒討點兒酒喝，言叢墨順著她同意了。
慕蘇容染和她們告別後，接著行路。今日確實趕巧，快走到曲酒店鋪的時候，又遇到如凰迎面過來。
如凰穿了身淺紅裙裳，打理得一絲不苟，漂亮的正紅翎羽紋飾點綴得恰到好處，人面桃花，襯得如凰嬌艷又嫵媚。
「如凰。」慕蘇停了腳步，招呼她。
如凰好像這才發現慕蘇容染，眼眸溢出光采，身子也湊了過來，笑盈盈：「慕蘇蘇，好巧。」
慕蘇不動神色地推著如凰的腰身，拒絕了如凰纏上來的動作，面不改色：「好巧，我正想跟阿染一起去找阿酒。」
如凰臉色變了一變，閃過瞬間的複雜，最終又恢復了笑意：「找她呀。」
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她放棄了靠近慕蘇的動作，甚至主動道：「那我就不打擾慕蘇蘇了，我先走了。」
真奇怪。容染忍不住多看了如凰兩眼。
如凰注意到她，向她拋了個媚眼，回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