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婚期
陸景行垂眸, 不緊不慢道:「你聽說了?確實有人自稱是太子遺孤……」
陸瀟瀟心口一緊,從她的角度,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聽他聲音低沉, 她一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哥哥……」
「可是我沒認。」陸景行抬眸, 定定地看著她, 不想錯過她的神情變化。
他內心深處, 隱隱有點擔心她會因為他拒絕承認穆承志的身份而與他生分。畢竟她一直拿忠孝節義來勸說他。
陸瀟瀟點一點頭:「嗯, 我聽說了。」她輕輕握住他的手, 沒再說話。她有心想問一問他, 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但又不敢開口, 唯恐說中了他的傷心事。
她的反應讓陸景行心裡一暖。他反握住她的手, 低聲道:「瀟瀟, 我大概知道我親爹是誰了。」
他聲音很低, 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聽得陸瀟瀟的心瞬間揪在了一起。其實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但她一直不敢告訴他,甚至想瞞他一輩子。
「你還記得我那枚龍紋玉佩嗎?」陸景行輕嘆一聲, 「穆尚書說, 當年他用自己剛出生的兒子換出了太子遺孤。怕不能取信於人,還把象徵著太子身份的龍紋玉佩塞進了那個孩子的襁褓里, 任由楊太后處死……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那我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命大的替死鬼……瀟瀟……」
「哥哥!」陸瀟瀟眸泛淚光, 連聲道,「哥哥,你還有我。你不是替死鬼,你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她伏在他膝頭,昧著良心道:「興許他說的是假的呢,我在進京途中,聽到別人都說穆尚書的話不可信……他們都說是穆尚書妄圖用自己的兒子冒認皇嗣呢。」
她很清楚他的身份,也知道穆承志就是真正的太子遺孤,但是她這個時候自覺不能刺激他。而且皇帝死了立太子,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啊。
她繼續說道:「你想想陸爹爹,陸爹爹對你那麼好,你肯定是陸爹爹親生的孩子啊。還有那什麼龍紋玉佩?興許就是陸爹爹撿的呢。跟什麼替死鬼、什麼太子遺孤、一點關係都沒有。一塊玉佩能說明什麼呢?你跟那個那個穆尚書長的也不像。哥哥,雖然陸爹爹沒了,可是我一直都在呢。以後,以後我爹爹也是你爹爹……」
她心中惶急而擔心,有些語無倫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她想,他那麼聰明,起疑以後,肯定會去求證真相。她那些哄人的話,又怎能騙得了他?但是她很想讓他明白,她其實是站在他這邊的,她會一直陪著他。
陸景行低頭,輕輕吻了吻她還帶著潮意的發頂,有些釋然的樣子:「瀟瀟,我還有你……」
這句話聽得她心裡又酸又軟,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飛快拭去眼淚,抬起頭,雙手捧起了他的臉龐,湊過去,在他唇角親了一下,再一次道:「對,你還有我……」
緊接著,她又親上了他的眉心,輕聲呢喃:「哥哥,我一直都在呢。」
他沖她笑了一笑,笑意卻沒到眼底。
陸瀟瀟心裡一熱,幾乎是衝口而出:「哥哥,我們成親吧。」
「什麼?」陸景行微訝,疑心自己聽錯了。
陸瀟瀟方才說那句話是一時衝動,但是冷靜下來后,她卻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反正她已經決定了嫁給他,和他在一起。現在還是他感情脆弱的時候,他們組成一個家,她照顧他,對他好,讓他無心去想別的。
這麼一想,陸瀟瀟輕舒了一口氣,仰著臉沖他笑:「我說,你娶我吧。反正國孝已經過了,你也說了要娶我的……」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說到這裡,不由地羞紅了臉,飛快地收回視線,也不敢再看他:「你是不是後悔了,改變主意了,不想娶我了?」
陸景行心中憐意大盛,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故意說道:「如果是呢?」
「啊?」陸瀟瀟不自覺怔住了。她看著他的神情,猜想他可能是在說笑。她從未想過這種可能。一直以來,都是他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也是兩年多前才試探著走向他。如果他真的改了主意……
陸瀟瀟想到這種可能,居然覺得胸口發酸:「我……如果你真的改了主意,那我……」
陸景行一把抱住了她:「傻姑娘,我對你的心思永不會改變。」
陸瀟瀟反手抱住了他:「我知道。」
「不過請期這種事情,還得我和岳父岳母商量。」陸景行笑了笑,「放心,不會讓你等急的。」
陸瀟瀟忍不住道:「我才沒有等急。」
她臉頰滾燙,又小聲道:「我十七歲還不急,倒是你,去年已經及冠,到年末就二十一啦。你才急呢。」
「是是是,是我著急了。」陸景行笑吟吟的。
兩人說笑一陣,共敘別來之情。
許久之後,陸瀟瀟才有些恍惚地想到:她竟然就這麼主動說起了成親的事情?
陸景行辦事極快,他很快去見了何陽夫婦,鄭重商量起了婚期。
他想娶她,已經很久了。
他們親事定下也有兩年多了,如今政局穩定,陸景行大權在握,且兩人都到了婚嫁之齡,所以何陽夫婦也沒有為難他,跟周先生等人一起商議,定在了八月初二。
陸景行皺了皺眉:「太遲了一些吧?八月之前,也有很多好日子啊。」
鍾氏不甚贊同:「八月好,不冷不熱的。太早了倉促,湘兒也折騰。」
陸景行聽著也有道理,就點了點頭:「也行,那就八月初二吧。」
這麼多年他都等了,四個月也不是等不起。
鍾氏笑了一笑,又道:「陸公子,不對,現在得叫陸大人啦。」
陸景行拱了拱手:「岳母叫我景行就好。」
「你和湘兒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原本也不用我說什麼。只是……」鍾氏停頓了一下,壯著膽子道,「我們夫婦倆就這麼一個姑娘,又曾經丟了十年。當然,還是景行你幫忙才找回來的。這麼多年,你也看到了,我們倆把她當成心肝兒肉一樣的疼著。我們家人口簡單,將來到了陸家,請你看在你們舊日的情分上,多多擔待……」
她說著紅了眼眶:「她如果有哪裡做的不好,你教她。或者你嫌她愚笨,不想教她,跟我說,我來教她……」
何陽皺眉:「你說這些做什麼?」
陸景行笑一笑,正色道:「岳父岳母放心,瀟瀟是你們的心頭肉不假,可她同樣也是我的寶貝,我知道該怎麼待她。」
鍾氏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那就好。」
父母和陸景行之間的這番對話,陸瀟瀟並不清楚,她只知道他們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二。
「這麼快?」陸瀟瀟微覺詫異,她記得阿蕙從請期到成親都將近一年呢,志遠娶王氏也隔了一年多。但轉念一想,她四歲認識他,單這輩子也有十三年了,好像也不算特別急迫。
這麼一想,好像也挺容易接受的。
陸瀟瀟又來了京城,少不得要去拜會外祖父外祖母等人。
她十四歲那年離開京城,十七歲這年的春末回來。
一別三年,京中故人變化不小。
表姐鍾毓已於前年成親,去年年底生下一個乳名叫做穗穗的女兒。
陸瀟瀟見到她時,見她比印象中豐盈了一些,不過性格倒是沒怎麼變。她拉著表妹說話:「你這回不走了吧?」
「不走了,不走了。」陸瀟瀟笑一笑,「我爹和我娘也不走了。」
她的父親何陽從小就在京城長大,母親鍾氏也是京城人氏。十七年前,因楊氏之亂,被迫回了揚州老家。如今揚州那邊何蕙姐弟的終身大事已經定了,家業何陽也交給了何志遠打理。這次回京城,何陽也想陪妻女留在京城。
鍾毓笑道:「只你爹娘不走嗎?那位陸大人不也在京城么?」
陸瀟瀟知道她是在取笑,也不惱,大大方方道:「嗯,我們八月就成親,過幾天我給你送喜帖。」
她神情大方,可還是忍不住紅了耳根。
鍾毓嘆一口氣:「你也真是,你們明明有婚約,你還瞞著我,敢情把我當傻子呢。」
陸瀟瀟聽她提起舊事,連連道歉。
「你都不知道……」鍾毓想起一樁舊事,當時她的周家表妹仰慕陸將軍的威名,還拉著她一起向湘兒表妹打聽他是否有婚約。當時湘兒也不知怎麼想的,直接否認了,害得那位周表妹空歡喜一場。後來得知陸將軍的未婚妻就是何湘時,周表妹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鍾毓剛起了個頭,轉念一想,如今湘兒婚期在即,說這些舊事也沒意思,乾脆按下不提。
然而陸瀟瀟見她欲言又止,連忙問道:「知道什麼?」
鍾毓念頭急轉,匆忙找了一個話題:「哦,我是說我如今的鄰居。前任禮部尚書告老還鄉,我公爹去年升任了禮部尚書……」
「那要恭喜伯父了。」
鍾毓擺了擺手:「我們家和吏部尚書穆家同住一個巷子,人們都說一個巷子里出了倆尚書。」
聽到「穆家」,陸瀟瀟臉上的笑意微斂:「是挺巧的。」
鍾毓又道:「京城很多人不都在傳穆尚書的兒子,那個書畫雙絕的穆公子,究竟是不是他親生的嗎?」
陸瀟瀟心裡一咯噔:「莫非表姐知道內情?」
鍾毓擺了擺手:「這我哪能知道?穆尚書和他兒子是不是親父子我不知道,可是他們經常爭執,我可是聽得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