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喝葯
宋大夫見這小姑娘急得都快哭了, 也不再逗她:「好,那你去外邊先等著,我給他看了傷,再來看你的。」
陸瀟瀟遲疑了一下, 並未立時出去, 而是小聲問:「我不能留在這兒看么?」
陸景行皺眉。
宋大夫則揮了揮手:「當然不能, 小姑娘看不得。」 他煞有介事地道:「小姑娘看了要長針眼的。」
陸景行沒想到他居然說這樣的話,當下沒忍住咳嗽起來。
陸瀟瀟怔了一瞬, 繼而脹紅了臉頰。她下意識看了兄長一眼, 又迅速移開了視線。她匆忙福了福身:「那我先出去。」 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宋大夫沖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她並沒有聽清。
房門已被掩上。陸瀟瀟就在門外踱步,陽光暖洋洋的, 灑在她身上。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宋大夫的醫術莫名信任。有他在, 她不擔心兄長傷勢惡化,但她心疼。
聽宋大夫話里的意思, 他自然也是知道他身上有傷的。
而她,如果不是那常隨提起,她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她討厭自己的粗心, 也暗恨自己對他關心不夠。
她想, 如果易地而處, 他肯定不會察覺不到她受傷。不, 應該說, 他根本不會給她受傷的機會。
這麼一想, 她更懊喪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才被打開。
陸瀟瀟聽到響動,立馬上前去問正出來的宋大夫:「怎麼樣?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宋大夫輕輕拍了拍袖子,「哦,放心,死不了。開些葯,內服外敷就行了,注意傷口不要見水。」
「大概多久能好?」 陸瀟瀟不放心追問。
宋大夫搖頭:「這可說不準,老老實實地聽醫囑,或許十天半個月就好了。要是不老實,今天打打殺殺,明天騎馬鬧騰,小半年也好不了。」
陸瀟瀟臉色微微一變,連忙保證:「聽醫囑的,聽醫囑。」
宋大夫瞅了她一眼:「你肯定聽醫囑,他可就不一定了。」
陸瀟瀟回想起當年拉著他一起散步的場景:「宋大夫放心,我督促他。」
「這還差不多。」宋大夫笑了笑,「不過,光督促沒用,誰知道他聽不聽你的?上藥的事,你幫不了忙,好歹也得看著人煎藥,看著他把葯喝下去。我可是聽說,他不愛喝葯。」
兄長不愛喝葯,陸瀟瀟知道的,不過他也很少生病。在晉城那會兒,他偶爾一次生病,養父陸老四給他蜜餞也不管用,都是威逼著他喝的。
陸瀟瀟沒有多想,連忙道:「宋大夫放心,有我在,他肯定會好好喝葯的。」
「去,到那邊坐著,我來看看你這幾年怎麼樣。」宋大夫指了指院子里的椅子。
陸瀟瀟很聽話過去坐了,任由宋大夫把脈。
過得片刻,宋大夫笑道:「不錯,身子骨倒是好了不少,看來小姑娘很遵醫囑。不過看你脈象,你近來像是鬱結於心啊。」
陸瀟瀟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她確實有滿腹心事,有對未來的擔憂,也有對兄長感情的無措。
「小姑娘家家,年紀輕輕,想那麼多做什麼?」 宋大夫皺了皺眉,「京城的飯菜不合口味?還是這邊的天氣適應不了?還是說誰經常欺負你?」
「也不是。」 陸瀟瀟笑了笑,很快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我有點想家,想我爹娘。」
「想家就回去嘛。」
陸瀟瀟猶豫了一下,如果只有她自己,她想家當然能回去。可是,她想帶陸景行回去,獨留他在京城,她不放心。她想了想,小聲道:「我得等我哥一起,他現在有傷在身,不宜奔波。」
「那也……」宋大夫的神情有些古怪。
陸瀟瀟看他神情不對,忙問:「宋大夫,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宋大夫擺了擺手,小聲嘀咕,「不像是他妹子,倒像是他小媳婦。」
陸瀟瀟沒聽清:「什麼?」
「沒事沒事。」宋大夫不肯再說了。他將藥方給她,又領人去抓了葯,細心叮囑該怎麼煎藥,怎麼服用。
陸瀟瀟一一記在心上。
兄長這邊有事走不開,她只能託了周先生使人回鍾家簡單說明情況。她還留了個心眼兒,想著兄長如今不同於從前,關於他的傷勢,最好不要給太多人知道。是以,她只說自己在這邊小住,絕口不提兄長身上有傷一事。
鍾家長輩也大致知道湘兒曾與陸大人相依為命多年,是他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親人。如今他得勝還朝,她想在那邊小住,也是人之常情。他們當即表示知曉,並未多說什麼。
陸瀟瀟素來聽醫囑,宋大夫說了讓她每日留心煎藥、督促兄長服藥。她就老老實實、異常認真地去做這件事。
因為擔心兄長的傷勢,她一時之間倒把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滿門心思只想著早點讓他痊癒。
陸瀟瀟端著煎好的葯去見兄長,周先生也在。她剛一敲門,周先生就打開門。
周先生瞥了一眼:「咦,這是葯,還有蜜餞?這是什麼?」
「小,小魚乾。」陸瀟瀟連忙回答,從周先生身邊過去。
陸景行早就站起身,有些無奈地看著她:「瀟瀟……」
周越挑一挑眉:「那你喝葯,我先過去。」
他大步離去。
而陸瀟瀟則小心放下托盤,她將葯碗往陸景行面前一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哥,喝葯。」
陸景行眼瞼低垂:「瀟瀟……」
陸瀟瀟看他神色,只當是他不想喝,她連忙好言誘哄:「其實這葯一點都不苦,我拿的還有蜜餞,還有糖水,還有小魚乾。」
其實喝葯后吃小魚乾是小時候還在晉城時,養父陸老四哄她的手段,她這會兒乾脆用來勸他吃藥。
陸景行當然知道良藥苦口,也不是那種怕苦的人。但此刻她勸他喝葯的時候,眼中滿滿都是他的身影,讓他不自覺地沉溺其中。所以,他罕見地有些任性:「我不是怕苦,我也不想喝。」
「不能不喝。」陸瀟瀟有點急了,「不喝葯怎麼傷怎麼能好?」
她很少見到兄長這般孩子氣的時候,哪怕是她重生歸來,心理上比他年長了幾歲,可他在她面前也一直是老成持重的。因為他是兄長,他要護著她。老實說,他今日這般模樣,倒讓她生出一些憐惜之意來。
她聲音越發溫柔,如同誘哄孩子一般繼續道:「哥,你喝葯嘛。喝了葯,我給你吃蜜餞啊。早點喝葯,傷早點好。我還想看你練武呢……」
「真的?」 陸景行忽然抬起了頭。
「當然……」陸瀟瀟眼前猛地浮現出那日她看到他從練武堂出來的場景,臉頰有些發燙,她盡量自然道,「當然是真的啊……」
「那行吧。」陸景行端起了葯碗,很快喝了乾淨。他放下碗,目光灼灼看著她。
陸瀟瀟反應極快,迅速遞上糖水、蜜餞等物。
陸景行盯著小魚乾看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出懷念的神色:「你還記得這個啊?咱們在晉城的時候,你就很喜歡……」
很平常的一句話,陸瀟瀟聽得心裡發酸。現在想想,在晉城陸家的那段日子可真美好啊。
陸瀟瀟垂眸,長長的睫羽掩蓋住眼中的情緒,她輕聲道:「哥,我真的好想爹啊……」
陸景行沒有說話,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這個午後,陽光宜人,他們兩人回想著往事,心中感慨萬千。
陸瀟瀟不知道兄長敷藥的情況,她每次見他,只能提醒,不好查看,但是督促他喝葯這件事,她卻是親力親為。
不過兄長大概真的不喜歡喝葯,所以每次讓他喝葯,她總要說上不少軟話,等葯都快放涼了,他才喝下去。
陸瀟瀟覺得宋大夫的葯應該是很有用的,因為肉眼可見的,兄長的氣色是越發好了。但是因為宋大夫說兄長的傷勢,她不宜看,所以她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樣了。
兄長大概是不想讓她擔心,每次她問起,他都回答:「好多了,本來就是小傷。」
這天喝了葯后,陸瀟瀟詢問,得到相同的答案,陸瀟瀟急了:「你老說好多了,你不要總哄我!」
陸景行正要說話,只覺鼻腔一熱,竟有什麼流了出來。
而陸瀟瀟則驚呼出聲:「哥,你流血了。」
她一面將帕子遞給他,一面手忙腳亂去打水:「低頭、低頭,壓著鼻子……」陸瀟瀟心思急轉,從記憶里搜尋經驗:「你把兩隻手的中指扣在一起,用力拉伸……」她說著又將巾帕又涼水浸濕了,一塊放在他後頸,一塊要往他額頭放。
其實京城氣候干,鼻子流血不算什麼大病,但偏偏陸瀟瀟急得不得了。
血很快止住,陸景行也已經收拾好了,他還不忘沖她安撫性地瀟瀟:「沒事。」
陸瀟瀟紅著眼睛:「你怎麼這樣啊,每次都說沒事。」
在她的記憶中,他好像很少把痛苦說給她聽,讓她一起分擔。她想,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他肯定不會告訴她的。
「要不要請大夫看看?」陸瀟瀟仍不放心。
陸景行可有可無:「行啊,正好宋大夫就在附近。」
宋大夫來的很快,一見到陸瀟瀟就道:「小姑娘,你先去給我煮杯茶。」
陸瀟瀟知道這是想支開自己,她尋思著宋大夫可能還要查看兄長傷勢,所以她點一點頭,暫時離去。
而房間里,宋大夫卻雙手抱臂,「嘖嘖」兩聲:「我都說了,不給你開藥。你非讓開。補藥喝多了吧?流鼻血了吧?我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