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祖宗
這天晚上, 紀寧寧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 頂著兩對比她整個人更複雜的視線……勉強喝下半碗湯, 應付罷了，走人。
離開的時候不記得有沒有跟黑哥趙叔打招呼，也不記得湯的內容和滋味。
就記住秦識那張陰謀得逞笑得愜意的臉了。
她還能說什麼？
直接鼓掌好不好？
不愧是國內年輕一代導演的領軍人物, 分分鐘安排劇情，隨時隨地掌控全局, 細節精準到位！
只要他想，誰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隔天清早。
紀寧寧以一種有些詭異的平靜狀態自然醒來，隨後，掀開眼皮望住天花板, 心裡蹦出兩個想法：
首先，這一覺睡得挺好挺平穩。
其次，昨晚喝的湯好像是天麻燉豬腦？
紀寧寧：「……」
紀寧寧從床上坐起，轉過臉，和斜對面鏡子里沒表情的自己做了個對視, 嘆口氣：「我到底是來幹嘛的？」
整個人都垮掉了……
手機響起來電音, 側首往枕邊一看, 『秦識』兩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她微微蹙眉, 盯著這個名字陷入至深的沉默。
數秒后，拿起手機，直接劃了拒絕接聽。
對方很識相沒有繼續打來, 也沒有發簡訊責難『為什麼拒聽我』之類。
所以在掛了秦導這通電話后, 紀寧寧突然後知后覺——莫非打電話的行為本身是種對她的試探？
很有可能！
肯定了如是猜測, 再回想昨晚被套路的一點一滴，狀似平靜的她在愈發暴躁的心跳與呼吸之間，隱有崩裂的跡象。
一秒、兩秒、三秒……
紀寧寧猛然做了個深呼吸，動作迅猛的抓起滑落在旁的手機，點進通訊錄，調出秦識那一頁——編輯——修改姓名『秦識』為『戲精』，再從相冊里找出他上過熱搜的腳踝照給他當頭像！
做這一切的同時，她還不解氣，還要罵出來：「戲精不配擁有那麼正經的名字！影帝都沒拿到也好意思做導演！那麼有戲，人格分裂演全片好不好！居然給我喝天麻燉豬腦湯，你才要吃豬腦！你就是個豬腦！豬腦！！！」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猙獰！
*
半小時后。
此時時間為：早晨7點45。
紀寧寧拖著行李箱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和住隔壁的唐景珩遇個正著。
唐少爺衣著光鮮、滿面春風的倚在走廊裝飾架的旁邊，像是在等人？
外面天寒地凍，他手裡居然拿著一副太陽鏡？
紀寧寧望著他笑得不懷好意的臉，搞不清楚他是剛回來還是準備出去，又想無論哪種情況她都不關心，索性向他道謝：「這個周末過得很豐富，謝謝款待，走了。」
唐景珩拎著一條眼鏡腿晃啊晃，咧開嘴齊著牙納悶的『嘶』了一聲：「你剛才有沒有聽見？」
紀寧寧也跟著納了一悶：「聽見什麼？」
「有人在罵秦識。」
「……」
「罵他是個戲精，還是個豬腦……什麼的。」
「……」
紀寧寧表情開始變得不自然。
唐景珩手上停下轉眼鏡的動作，向她確定一般：「真沒聽見？」
「沒……」紀寧寧梗了下脖子，有那麼個瞬間真被他唬住了。
但很快她反映過來，臉上的心虛頓時被驅散！
「沒有，我沒聽見，你幻覺了！」堅定說罷，拉起行李箱朝電梯口走去。
身後，唐景珩大聲笑得不要太歡樂：「等正式開機了再來玩兒啊！」
沒等電梯完全打開，紀寧寧就面紅耳赤的沖了進去——險些悶頭撞上一個誰。
裡面有人，她抬眼一看：黑哥、趙叔還有小伍，和秦識。
紀寧寧差點撞到的是小伍，而伍思恆十分有自覺的在她衝進來的第一時間秒速辨別出她的身份，移身避開。
時刻和識哥家姑娘保持距離，是身為導演助理簡副導演的基本素養。
紀寧寧反應比較純粹，不好意思的沖小伍笑笑，看向黑哥趙叔時眼神里不乏禮貌，最後發現了秦識，瞬間垮臉，瞪他一眼，轉過身，用後腦勺對付他。
電梯在關閉前還能聽到唐景珩不要臉不要皮的喊話，說：「習慣就好了，我們劇組是戲精的聚集地，秦導是妥妥地戲精之King，被他套路太正常不過了哈哈哈哈哈！」
除了秦識以外、包括紀寧寧在內的四人：「……」
電梯完全關閉，開始下降。
戲精之King輕飄飄地問：「怎麼回事他？作業太少？」
伍思恆負責回答：「珩哥昨晚陪投資商吃飯，看情形應該是拉到資金了。」
秦識不領情的笑了聲：「能耐得他。」
小伍沒敢接茬，狹窄的空間里，忽聽紀寧寧破天荒附和了一句：「畢竟是戲精劇組的製片人。」
黑哥、趙叔和小伍：「……」
秦識沒想到倔強會當場下自己臉面，愣了下，低笑出聲：「能耐得你！」
*
電梯到達一樓，門打開，紀寧寧拖著箱子就往餐廳方向走，聽到小伍說『我們直接去片場了』也堅決不回頭。
直接走才好呢，她可沒有和戲精一起吃早餐的打算！
——被你套路的仇，記一輩子！
走沒兩步，往後甩的手腕被男人抓個正著！
那力道，她是沒法兒掙脫的。
早晨的酒店大廳，周圍紛紛對此一幕側目。
酒店大廳，挽留戲？！
秦導親自上陣出演男主？！！
紀寧寧也是有幾分震驚，轉過臉為難說：「你快放手，那麼多人看著……」
「看就看，我跟我對象兒說幾句話還要誰批准么？」秦識說得霸道，行為也一樣。
紀寧寧嘴快：「我不想跟你說話！」
秦識的道歉是意料之外的來得更快，他說：「我錯了，下不為例。」
紀寧寧先是『我莫不是幻聽』了的懷疑外加問號臉，而後腦袋裡高速運轉，分析結論：「你套路我的目的昨晚就達到了，現在給我道歉也不是誠心實意的，你只是覺得這麼說了我就能消氣從而原諒你，道歉對你來說只是捷徑。」
秦識：「……」
秦識捏著她手腕的力度慢慢變小，嘴裡嘖嘖有聲地，像是在回味，又像感嘆。
末了，他對她肯定道：「你進步很大。」
眼神那叫一個讚許！
紀寧寧抬起頭，用她精緻的小鼻子對準他帥氣臉『哼』了一大聲：「人在同一個坑摔太多次總會進步，哪怕那個坑他是個戲精，還會不停的變換位置。」
話才落音，這就要趁他不備甩開他的手跑路！
沒想到秦識動作快多了，反手把她雙臂箍住，整個人夾在咯吱窩下，抱一捆麻袋似的將她提溜起來，另一隻手托起她沒什麼重量的行李箱，拐進隔壁的樓梯間。
頃刻功夫，疑似秦識的年輕男子和臉生的小姑娘雙雙不見蹤影，徒留樓梯間的門前後擺晃……與現場目擊觀眾巨大遐想空間！
道具組的黑哥：「我剛才好像看了個偶像劇，男主是我們秦導？」
攝製組的趙叔：「前些天看小秦導微博說有女朋友，我們組大伙兒誰也都不相信，小夥子忙裡忙外忙前忙后的準備研畢作品，竟然真的有時間談戀愛……」
伍思恆站在旁邊看他二位感嘆，心說識哥不但有時間談戀愛，還有更多的時間不重樣兒套路他家姑娘，可能耐了！
*
樓梯間內。
紀寧寧被秦識擺在台階上，直渺渺的站著，海拔比他還高出一些。
遺憾這並不能助漲她的氣勢。
她的行李箱被他隨便一推，滑出去老遠，滑到中途被塑料水管絆了一下，重心不穩的倒在距離她五六米開外的地方。
最過分的是，進來后，秦識電話響了，他用一隻手摁著她的肩，另一隻手將手機劃了接聽鍵，湊到臉側，人模人樣地：「您好，哪位？」
電話里疑似某老闆財大氣粗道：「秦導你好，鄙人姓王，昨晚和唐製片人吃過飯，答應給你們投資，為電影實業敬一分綿薄之力這樣的哈哈哈哈。」
秦識用眼神脅迫著眼前的姑娘，禮貌的對電話里：「謝謝。」
紀寧寧朝天花板翻白眼，略略表達一下難以吐槽的心情。
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那麼虛偽呢！
緊著，王老闆又說了：「冒昧致電，還請你見諒，我有一個小小的不情之請。」
其實秦識已經大約猜到了，秉承著客套：「您說。」
「是這樣，我有個乾女兒，是正兒八經的乾女兒！秦導你可別想歪啊……她從小就喜歡錶演，我們全家也都相當支持她，可惜年中她報考南影發揮失常，我們做家長的就想給孩子圓個夢，您能理解吧？」
「嗯，理解。」秦識頗有閑心的對付找上門的麻煩，還自己加戲點了下頭。
紀寧寧直接把白眼翻到他臉上，用口型無聲說他：「戲精。」
電話里，王老闆說到正題：「昨天和小唐談下來，我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你們電影人的熱情，我把人交到你這裡，我放心！只要能給她安排個角色，台詞不用多，十幾二十來句就行，資金方面好說！」
「十幾二十句台詞？還是電影角色，夢裡吧？」這話是紀寧寧說的。
她沒想遮掩，脆生生的話語在樓梯間里形成回蕩音效，只怕哪個從外面經過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難得的是此話得到秦識全部的贊同，真心實意的點頭：「確實是做夢了。」
王老闆那邊默了數秒，許是在汗顏，也有很大可能在內心狂飆粗話以作發泄。
片刻再開口，是比之前更加討好的語氣：「這個……我知道臨時提出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是為難了，所以資金方面我給您打個包票，絕對讓您滿意！」
紀寧寧忍不住又問了：「你缺錢？」
秦識笑了：「不缺啊。」
王老闆忍無可忍：「這他媽誰啊？能不能有禮貌，別人在講電話的時候不插嘴行嗎？」
紀寧寧抓過秦識的手機，字正腔圓：「不行！」
聽到她忽然清晰響亮的回應，王老闆炸毛了，「你誰？！說！你是誰！！」
秦識重新把手機取回，放到耳邊，輕描淡寫地：「我祖宗。」
罷了，掛線，順手將此號碼拉近黑名單。
手機暫時調至靜音，放回大衣口袋。
做完以上前期準備，秦識雙手扶著紀寧寧的肩，力道必須溫柔，臉上表情一定端正，深呼吸，開口承認錯誤，真誠地——
「祖宗，我錯了，原諒我這一次，以後真的不套路你，絕對下不為例。」
紀寧寧咬著下唇努力憋笑。
之餘，嚴肅的眼神在他臉上來回掃視，時不時給他一記眼色。
輕易被原諒都不會長記性。
秦識麵皮里透著一抹少見卻明顯的……羞赧？
紀寧寧不太能確定，瞪了凶了也各種無聲內涵的告誡了，不由地盯著他認真的多瞧幾眼。
秦識皮膚白，臉上泛起的輕微的紅色怎麼都掩飾不住。
有了這抹羞赧做襯托，還真給他增添了可憐巴巴的弱勢效果。
於是她看著看著，眼色里的狠勁兒很快淡去。
「行，原諒你一次，下不為例。」
「嗯，好。」收穫女朋友原諒的秦導面露欣慰，嘴角上揚，主動把腦門向她湊近，「親我一下再走。」
意料之外的紀寧寧：「……」
開始臉紅心跳的紀寧寧：「？？？」
瞬間氣勢重振的紀寧寧：「！」
「你把眼睛閉上。」她說。
秦識依言，老實閉眼。
紀寧寧對他乖巧的表現認可點頭，一隻手捧起他的側臉，另一隻手高舉，猛地照那飽滿的腦門上一揮——
Pia！
我用掌心親吻你的額頭，人間真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