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鬧騰

  有那麼一瞬, 秦識以為自己疲勞過度產生幻覺了?

  他人高馬大的杵在床頭,一臉『我有病』的、很傻逼的閉上眼, 再睜開——床上的她還在。


  然後下一秒, 秦識有意識地控制住呼吸,收斂身上外放得有些肆無忌憚的氣息。


  安靜的卧室內,床頭燈被調到最小。


  本就稀微的光線被燈罩限制在內,只滲出極少許灑在女孩兒熟睡的側臉上。


  但這少許, 對秦識而言已經足夠。


  紀寧寧側卧在床的左半邊, 捲曲著身形,雙手交疊著塞在臉前的枕頭底下。


  睡姿格外乖巧,且安靜。


  柔軟的棉被覆到她鼻尖以下,唇瓣被完全淹沒, 像是在守護自己的初吻。


  嗯……


  她的初吻?


  思緒流轉及此,秦識忽而回神,就著這一不能再正常的邪念牽起嘴角, 笑得篤定又無奈。


  孰料就在下一秒, 狀似睡得很安穩的姑娘迷迷糊糊中睜開了眼,看到他,不確定的擰起眉。


  反應跟秦識進來看到她睡在自己床上時一樣樣的。


  非要挑出點兒不同,大概他看她是成人視線, 而此刻她對他,是來自未成年的注視……


  「是我。」秦識低聲說罷, 彎身蹲了下去, 縮短彼此觸及的視線, 「你怎麼來了。」


  紀寧寧伸出手揉眼睛,說:「沒見過片場是什麼樣兒,唐景珩說幫我圓夢,我就請假跟他來了。」


  唐景珩主動說幫你圓夢?


  你居然敢信。


  秦識悶悶的笑了聲:「所以只是來圓夢,不是專誠來看我的。」


  「來了片場,自然就看到你了。」紀寧寧語速緩慢,在腦子裡把話過了一遍才說出來。


  眼睛珠子被她揉過之後,再望住跟前的男人,就變得明亮清醒。


  秦識瞭然的點頭,索性在地毯上坐下了,抬起一隻手托起下巴,想了想,冷不防說:「忽然覺得你比以前狡猾了是怎麼回事?」


  他在不費力的模仿她的語氣和固定句型,表情是莫名無奈外加一絲純天然的訝異。


  帶著點兒『秦識式』的個人風格,不說惟妙惟肖,倒是有那麼點兒意思在。


  紀寧寧鼓起眼睛瞪他,無法點評。


  眼前的秦識,姿態全然放鬆,眉眼間略透出近似男孩兒般頑劣的神色,滿是疲憊的面龐卻已是個成熟有擔當的男人。


  紀寧寧忽然覺得這樣的他好像一隻……收起了獠牙和利爪的、溫順的大毛毛狗。


  想法一出,她心虛得眼神閃爍。


  秦識頓時察覺,還沒來得及問,紀寧寧搶先道:「我給你發簡訊了,你沒收到嗎?」


  「簡訊?」秦導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側首看了眼門外客廳,「手機早就沒電了,我還沒問你,把我的充電器收哪兒去了?」


  「應該放在進門左手邊水台的抽屜,要是不在的話……你在行李箱里找找。」紀寧寧視線上移,小模樣瞧著懵懂又沒心沒肺。


  秦識懶得跟她計較,抽回拖下巴的手,扶著床沿起身,繞到床的另一邊,揭開被角縮了進去。


  好累,先睡一覺再說。


  紀寧寧起初沒反應過來,一門心思的想著秦導是不是要出去睡沙發啊?我是不是該建議他去大堂前台再開個房間?還是我主動去睡沙發把床讓給他?


  以及,現在幾點了?


  隨著男人在身後躺下,並以自身重量在柔軟的大床上製造出凹陷……


  紀寧寧耳朵里『嗡』地炸響,呼吸都咔了一下!

  這床也太有彈性了,曖昧的蕩漾一陣陣的,晃得她心慌!

  直到要命的晃蕩完全平復。


  紀寧寧也不知道這過程到底持續了多久……


  不自覺的緊繃下,她的腳底板和頭皮陣陣發麻。


  身後的秦識一直沒動靜,呼吸聽起來挺勻長的。


  所以是睡著了嗎?


  可她睡不著了……


  此時整個房間里最鬧騰的當屬紀寧寧的心理活動!

  深切體會到什麼叫做令人窒息的靜!

  她想等到秦識完全睡熟后,悄悄移到客廳里就好。


  判斷他的熟睡程度是個難點。


  萬一把他鬧醒,她得多過意不去啊……


  於是紀寧寧又猶豫,要不還是盡所能的堅持,以秦導的睡眠質量為優先?


  可她真的很難受,很想動……


  從小到大第一次發現自己耐力那麼差??


  最後她乾脆發泄的在心裡罵唐景珩:從一開始邀請我來片場參觀就在設計這一刻吧?沒見過那麼缺心眼兒的二貨!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都不知道喬妹怎麼就看上你這樣不喜歡做人的……二貨!

  「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睡?」身後忽然響起秦識聲音低沉的問話。


  「你沒睡著?」紀寧寧坐起來,扭過身就對上他清醒的眼眸。


  秦識平躺在床上,腦袋端端正正的陷在枕頭的中心,在她的動作之下,轉動眼珠子給了她一記不怎麼愉快的眼神。


  「你呼吸不穩,一會兒短促一會兒又給我來個深長地,心理活動這麼豐富?」


  「不是的,我怕……」


  「不是什麼不是?」秦識開始刻薄她,「怕吵到我?想等我睡著了就挪去客廳但是不確定我什麼時候能真的睡著,在這個過程中你自己僵硬得難受就開始罵唐景珩。」


  全中!


  紀寧寧無言以對,甚至想對秦導豎起大拇指。


  遺憾秦導不稀罕她的點贊,挑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唐景珩是該罵,你也該記住這件事給自己長好記性,像他那樣的缺心眼兒二百五,腦子裡的想法不是正常人能琢磨出來的。還有——」


  話到這裡,暫時性的停頓似乎是必然?

  紀寧寧下意識打起精神,直覺重點來了。


  秦識調整身形,面對她側躺,屈起手臂支撐頭顱,戲謔意味十足的盯著她,「第一,我不可能去睡客廳那張又窄又短的沙發,再有紳士風度也不是那麼用的。第二,我也不可能趕你去睡沙發,既然你已經來了,道具組那邊出了點岔子,你畫過分鏡,明天我需要你打起精神去幫忙。第三,床很大,足夠我們兩個人互不打擾的休息。最後一點,我為什麼不去樓下給你另開間房?原因很簡單,唐景珩肯定對前台明示暗示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會這麼推斷的直接理由是你沒有自己下去換房間,更由此可推你之前和他交涉過,他對你說了類似自己下去會正臉上熱搜之類。回到正題,我不去給你新開個房間是面子問題也是男人自尊心的問題。我女朋友來探我的班不跟我住,是不是顯得我太無能了。至於哪方面無能——」


  「別說了……」紀寧寧用手把眼睛捂住,「求求你。」


  似曾相識的場景,她又一次逃避的擋住了眼,喪失和秦識對視的勇氣。


  但在同一時間,他那句『兩個人互不打擾的休息』她是聽進去了的。


  知道秦識是正人君子,不會對未滿十八歲的自己做出禽獸不如的事。


  就是難以避免的局促和緊張。


  更正一下,剛才很緊張。


  當秦導福爾摩斯附身的做完邏輯縝密的分析,之後,此刻,紀寧寧一點兒都不緊張了。


  被碾壓成渣渣的內心竟然神奇的萌生出一種衝動——很想抽他一巴掌是怎麼回事?


  紀寧寧將手指分開露出條縫兒,虛起眼睛偷瞄。


  秦識瞬間把她逮住,冷著臉和嗓音:「還有什麼問題?」


  其實紀寧寧沒有問題了,但隱隱約約覺得直截了當說了『沒有』就真的很丟份……


  「明天找唐景珩算賬,再給我另開一間房。」她開出條件,裝腔作勢的架起底線。


  「嗯……」秦識應得漫不經心,拖長的單音節,聽起來像是在做某種思量。


  紀寧寧當下琢磨出意味,「你該不是——」


  「四點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秦識突然變臉,不耐煩的打斷她,伸手使蠻力把她撈進臂彎里,腦袋摁進胸口,一聲令下,「睡覺!」


  轉眼間,紀寧寧重新蜷成一團,枕在秦識的手臂上,腦門抵著他的胸口中心,鼻尖被他軟和的毛衣撓得直發癢……


  這要怎麼睡?!


  秦識:「要是睡不舒服就自己調整姿勢。」


  紀寧寧:「……」


  你可真大方!

  真會為人著想!


  你說話的時候胸口都在震顫,心肺功能可真好!

  紀寧寧先是把頭抬起來,毫無殺傷力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用手抵著他頗為緊實的胸膛,以此為著力點——向外推。


  拉出一定距離后,轉身、轉身,像毛毛蟲一樣挪啊挪,讓自己的身體也和他保持那麼點兒矜持的距離。


  用背對著他。


  「好了,我睡了,晚安。」紀寧寧做了個深長的呼吸,閉上眼,開啟催動睡眠模式。


  秦識?


  當他是大型暖寶寶就好了。


  淡定!


  秦識盯著她連頭髮絲都在散發負能量的後腦勺,無聲的牽動嘴角。


  道理1: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


  道理2:果實成熟后再採摘,味道才甜美。


  「晚安。」


  *

  紀寧寧意外的迅速睡著,這一覺出奇安逸,並且舒坦。


  進入十二月以來積攢的疲憊都得到緩解了似的,睡個昏天地暗。


  第二天在客廳里依稀的人聲里醒過來。


  有那麼幾分鐘,紀寧寧處於『我是誰不重要,我在哪兒也不重要』的自我放任狀態。


  直到她不算敏銳的耳朵忽而捕捉到女人年輕的聲音,目的明確地說:「劇本我看過了,給祁家大少單獨創作一段角色音樂也不難,我呢,一個很簡單的要求——做我男朋友,三個月。」


  霎時,紀寧寧睜開眼,眸色銳利非常。


  她睡飽了,隨時可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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