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套路
路況不算好, 唐景珩沒把車開近，這使得坐在後座的紀寧寧能一眼看清外面的情況。
從現場還有那麼多人在忙碌的狀態來看，某部分沒有達到秦導的要求, 抑或者直接出了錯，他會生氣也就說得通了。
奚薇出現在這裡也很好解釋，眼前這棟大宅就姓『奚』，是她家的沒錯。
宅子建成兩百多年, 保存完好, 裡面一磚一瓦都是寶貴的文化遺產，絕對具有研究價值，不是哪個劇組來說一聲，就能得到實地拍攝的許可的。
所以紀寧寧猜想, 《輓歌》能在這裡開機，興許有賴奚薇在背後穿針引線。
再者最關鍵的一點, 車停下后, 唐景珩和小伍就著『秦導為什麼生氣』展開熱烈討論。
假如奚薇和秦識真有點兒什麼，他們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那麼自然。
演員演戲還需要醞釀角色情緒呢。
唐少爺不是演技派, 小伍更是心裡想什麼立刻寫在臉上的典範，比她還不如……
紀寧寧：「……」
思緒至深，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理智的分析秦識和奚薇的關係, 接著就自顧自的感到迷之尷尬了！
這種分析有必要嗎？
關鍵她還很理智……
反應過來后實在窘大了！
演藝圈確實存在混亂和黑色的現象, 可秦識向來潔身自好, 從來不亂撩, 拍電影就認認真真拍電影——這些她還是很清楚的！
所以, 為什麼要下意識去分析他和奚薇？
正在這個時候，微信好友悠遠有多遠發來信息：【這個點應該到了吧，那心機婊在片場么？】
紀寧寧納悶了一瞬，腦袋裡電光火石，是懸疑小說翻到最後幾頁、正式進入破案環節的感覺沒錯了！
陸悠遠口中的『心機婊』是誰，紀寧寧暫不確定，不過這位頗有心機的古典美少年妄圖利用自己，這一點幾乎不用懷疑。
悠遠有多遠：【該不會直接去酒店休息沒去片場吧？】
悠遠有多遠：【以我對師兄的了解，開機前，他每天會在奚家大宅呆到凌晨至少兩點。】
悠遠有多遠：【你知道我們這個圈子有多混亂么？女演員為了一個只有三五句台詞的角色，深夜去敲導演的門，都不是什麼新聞了。】
悠遠有多遠：【我好像扯遠了。說回正題，你猜師兄和奚薇是怎麼認識的？】
紀寧寧頭疼的看著不停彈出消息的綠色對話框，心裡有些嫌棄的想，怎麼這些演員私下都挺話癆的…… 指尖在鍵盤上嚴肅的點點點，回復道：【不管你對奚薇有偏見還是私怨，我不想攙和。】
陸悠遠罵了她一句『天真』，直接打來電話。
看到『傲嬌美少年』的來電顯示，紀寧寧果斷拒聽，忙不迭在他開罵前發信息：【我在車上，還有唐景珩和小伍。】
不方便接電話的意思很明顯。
陸悠遠得了便宜還賣乖，奚落她說：【你要真的覺得沒什麼就不會拒接我電話了。】
紀寧寧：「……」
沒來得及反駁，古典美少年草率的單方面與她達成和解，並拋出示好的橄欖枝：【行了，我等了一晚上，機會難得時間珍貴，大家同坐一條船，我告訴你來龍去脈。】
原來《輓歌》能在奚家大宅拍攝，還真和紀寧寧猜測的差不多。
唯一沒想到的是，促成這件事的人是陸悠遠。
悠遠有多遠：【我和師兄很早就認識了，只不過不跟喬昕他們一個圈子。師兄像我的人生導師，我努力超越的目標。雖然他現在不演戲，但能在他的電影里出演角色是我的榮幸，我很想把這件事做好。不讓他失望，也不辜負自己。】
悠遠有多遠：【我們很早就聊過《凋零錄》，這也是我最喜歡的小說，給裡面的人物拍類似自傳的電影是我和師兄一起想出來的點子。後來如你所見，時機成熟后，他親自拜訪溫家數次，得到全版權，以原著小說為基礎的電影項目正式啟動。】
悠遠有多遠：【先前我說過，我很喜歡這部小說，得知師兄要拍，首先想到拍攝場地，順理成章把奚薇介紹給他認識。】
悠遠有多遠：【我想你對奚薇應該有幾分了解了，鋼琴彈得確實不錯，古典鋼琴界的小公主什麼的。】
悠遠有多遠：【她為人有問題，對師兄目的不純。】
悠遠有多遠：【我家和奚家算世交，對奚薇的人品就不評價了，打小看到大的，不喜歡也沒深交，沒想到奚薇會看上師兄。】
悠遠有多遠：【當時我一心想促成《輓歌》在奚家大宅的拍攝，跟師兄說過後，就帶他去找奚薇談。時間大約在八月末，那天聊得挺順利，奚薇答應得也特別爽快，她家老宅再怎麼算文化遺產不能拆不能動，也還是姓奚，這玩意留著每年光維護就得花大筆錢，所以由奚家出面向當地相關部門報備，在範圍內是允許作為拍攝場地的。】
悠遠有多遠：【沒想到那天聊完后，師兄先走了，奚薇就開始跟我打聽他，邊打聽邊還在網上搜師兄的資料個人信息，還要我幫她把人追到手。】
悠遠有多遠：【我失心瘋了才會把師兄推給她糟蹋。】
原來『糟蹋』還能這麼用……
紀寧寧忍了一笑，像是獲得陸悠遠專享特供VIP聆聽會員，看得津津有味。
悠遠有多遠：【奚薇在古典鋼琴界名聲有多響跟我沒關係，未來取得多大的成就我也不關心，但她妄圖借提供拍攝場地的便利接近師兄，這我不同意。】
紀寧寧沉默了片刻，客觀的回復道：【既然你把秦識視為人生導師，就應該清楚他不是隨便誰都能動搖的。他比我們都大，那幾年的飯不是白吃的，經歷的事情也比我們多。我是覺得，奚薇對他的心思他未必看不出來，我想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處理好。】
事實也如此。
上次大禮堂試鏡，紀寧寧看到女同學怎樣對秦識露骨示好，之後又聽他本人親口講述頭一天晚上被男同學簡訊騷擾的慘痛經歷。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秦導有多厭惡。
就算暫且不論生活中他的為人，但在對於拍電影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忠誠。
那些打著電影的名號做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的人，最是惹秦識不喜。
紀寧寧把這段話發送過去后，抬眼看向車窗外。
秦識的臉色相比之前要緩和了一些。
他指著大宅外面某幾個地方對工作人員說著什麼，似有抓緊時間修改的意思。
就在這時，奚薇走到臨時搭棚下，從保溫桶里舀了一杯還在冒熱氣的……薑湯？
然後送到秦識跟前。
車裡，同樣看著外面的唐景珩和伍思恆，突然中斷了閑聊。
紀寧寧相當有自覺的收回視線，成功在後視鏡里和前排的兩隻目光交織。
接下來是三個人的沉默，三人份的尷尬。
唐景珩雙手重新握起方向盤，像是有意給雙臂做伸展，笑著說：「我倒是沒看出來鋼琴小公主對秦導的意思啊。」
伍思恆連忙跟著附和外加解釋：「我也沒有！不過識哥拍電影的時候向來六親不認，哪兒顧得上那些有的沒的心思。」
說著又小心翼翼的後視鏡里看紀寧寧，特別聲明：「你不一樣，我保證你現在下車，識哥分分鐘表演臉色陰轉晴，笑得比太陽花還燦爛。」
紀寧寧堅定搖頭，說：「我一個連熱搜都不露臉的人，怎麼會輕易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你就別想借我去扭轉秦識的心情了，自己主動點兒下去受死吧。」
伍思恆小算盤落空，捂著臉嗚呼哀哉不知道怎麼辦。
他當然知道秦識在氣什麼，也在走之前再三做過叮囑，結果那幫人把他的話當屁放掉了，連累他一起挨罵！
唐景珩仰起頭哈哈哈哈哈，爆笑！
原先真沒覺得紀寧寧哪裡特別，更不解眼高於頂的阿識怎麼就看上無趣的她了……
仔細相處下來，發現南影老校長家獨孫女是個寶藏啊！
特別有意思！
三人說話間，秦識看了眼奚薇手裡的薑湯，又再看看她，全程板著臉，薄削的唇瓣動了動，說了句『不用謝謝』，轉過頭繼續和工作人員叨叨叨叨停下來。
明顯的敷衍中，帶著一點點不耐煩。
車裡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說『不用謝謝』的嘴型。
唐景珩逮著機會點評：「這反映，我給秦導打九分，扣一分怕他驕傲。小寧寧，你打多少分？」
「十一分不接受反駁，多一分予以鼓勵。」紀寧寧大方說罷，不顧前面兩人發出酸得不得了的『哎喲喲』，低頭看剛收到的手機信息。
悠遠有多遠：【開機以後每分每秒時間都十分寶貴，我就是不想師兄把多餘的精力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才跟你說那麼多。】
如果你跟我說那麼多，是想讓我去幫秦識處理，就大錯特錯了。
紀寧寧麻煩的蹙起眉頭，沒有把心裡的想法直接傳達給陸悠遠，而是換了個方向，認真打字：【就在剛才親眼看到秦導態度堅決的拒絕奚薇的示好（前提是我在車上他不知道），聖誕節的時候他跟我說，想讓奚薇用鋼琴演繹一段角色背景音樂，我想他會考慮到這些方面才勉強應付著，避免把關係弄得太僵硬。你也知道秦導對工作有多認真，但奚薇就不一定了。而且他們音院也要期末考啊，就這幾天的時間，秦導能應付的。】
悠遠有多遠：【我真是小看你了。】
紀寧寧：【？】
悠遠有多遠：【我本來想挑唆你私下找奚薇，告訴她你和師兄的關係，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你會站在師兄的角度替他看待問題。】
紀寧寧：【那我說通你了嗎？】
悠遠有多遠：【很遺憾並沒有。】
悠遠有多遠：【因為師兄有女朋友這一點，只會讓奚薇更加來勁，所謂從別人手裡搶到才有成就感。而我挑唆你其實有兩個目的，首先是試探你對師兄的了解程度，其次當然期望你展現出奉獻精神，以己身之力惹奚薇之厭惡，讓她把重心放在你身上和你斗，這樣她就不會在意師兄了，本來她對師兄展開追求攻勢就是為了實現自私的自我滿足。】
紀寧寧：【……】
紀寧寧：【請你滾。】
還試探我？
你當自己是真愛的試金石嗎？
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你這個可惡的古典美少年！
悠遠有多遠：【好好考慮我的建議，畢竟我們的出發點都是期望師兄能拍出超越《謊》的好作品，加油：）】
*
秦導心情不美麗，加上忙碌的現場還有奚薇在，紀寧寧決定先回酒店。
也是到了地方，她才意識到還有一個熱搜問題。
她是以秦導緋聞女友的身份探班來的，但如果直接去到眾人跟前，很有可能被認出來。
是故，明天早上再來片場比較合適。
戴不戴口罩視情況而定吧！
她和秦導早有約定，公私要分明。
目送小伍下車，縮著脖子前去跟前領死，唐景珩把車重新發動，載著秦識的小姑娘長揚而去。
*
住處就在古鎮邊，遠離喧囂的旅遊區。
十幾層高的連鎖酒店，硬體設施齊全，居住環境舒適，價格也相當美麗。
走進酒店自動開啟的玻璃門時，唐景珩主動爆料說：「當初勞心勞力簽下合約，歡天喜地拿去給秦識看，結果被罵得狗血淋頭。」
「肯定是因為你缺乏經驗，浪費錢了。」紀寧寧隨便環視了一下大堂裝修，就能想出關於唐少爺做製片人燒錢的N+1種方式。
「對啊，我真的很沒有經驗。」唐景珩狀似氣餒地應聲兒，眼珠子滴溜溜轉著不懷好意的光，「你去電梯那邊等我，我去拿房卡。」
紀寧寧走在他身後，看不見他臉色表情，根本防不勝防。
這一頭，她拖著小箱子轉到向電梯處，另一頭，唐景珩來到前台，彎起風流的桃花眼對已然熟絡了的前台小姐姐道：「給張秦導房間的備用卡。」
小姐姐眼睛尖，餘光瞅著電梯那邊窮打聽：「那是不是秦導的女朋友啊？」
「保護客人隱私，咱們要有點兒職業素養。」唐景珩不否認也不承認。
問他要秦識房間的備用卡做什麼？
當然是給紀寧寧用啊。
畢竟他各方面沒有經驗，還愛當做好事不留名的紅領巾。
*
但事實是，紀寧寧刷了門卡走進房間，就發現唐景珩的壞心思了！
一室一廳的套間，附帶一個小廚房。
客廳的茶几上堆滿文件、劇本，喝了一半的苦咖啡，還有一台待機狀態的筆記本。
就算紀寧寧沒認出這些是誰的所有物，也認出了攤開在沙發邊的行李箱……是秦導的沒錯了。
她給使壞的唐景珩打電話，對方乾脆不接，緊接著很不要臉的發信息勸解她說：【你是來見阿識的，當然在他房間里等他沒毛病啊，還有我勸你最好不要去樓下前台，那邊的小姐姐愛八卦還不太有職業操守，我沒辦法保證你去了以後會不會正臉上熱搜。答應我，咱們不主動送人頭。】
我，答應你妹！
紀寧寧把手機狠狠的摔在沙發里。
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還是很氣。
來一趟片場不容易，全世界的壞胚子還都使勁套路她！
紀寧寧還沒有在公眾前亮相的那種思想準備，所以唐景珩的話對她而言和斷後路沒有區別。
她想等秦識回來再徹底解決住宿問題，等的過程里順便幫他收拾了茶几和亂糟糟的沙發，將馬克杯放進廚房水池，箱子合上拖進卧房。
上了一天的課，白天還在學校，晚上就置身距離A市幾百裡外的小鎮，沒多久倦意和困意齊齊上涌。
給秦識發信息報了個備，和衣縮進那張1米8的大床。
別問為什麼不在沙發上睡。
為什麼她要在沙發上睡？
她被套路了舟車勞頓小半天還要睡沙發？
那張沙發又短又窄她都不能挺直！
還有秦導連被子都不疊真是……差評！
不淡定的瘋狂吐槽中，一個月內每天睡眠時間不足五小時的紀寧寧，很快打起了小呼嚕。
*
凌晨四點。
秦識打開房間門，看到明顯被整理過的客廳和消失的行李箱時，首先不耐煩的想：分明已經交代過打掃衛生的阿姨倒垃圾就好，除此之外不要動他的一切東西。
為什麼不聽？
連續三十個小時沒睡覺的秦導暫時沒有閑工夫計較那麼多了，走進卧室，不經意的抬眼間，掃到蜷縮在床上的那一團。
他結實的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