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煩躁
秦識只用一句話, 就把紀寧寧給拐跑了。
他說：「有沒有時間, 談一下你的合約問題。」
*
坐上秦導的黑色SUV，離開藝術園區。
紀寧寧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興奮外加期待，連秦導之前在樓梯間對她說了什麼都拋到九霄雲外去。
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導親自和她談簽約, 她就要起飛了。
秦識見她笑容滿面, 抿合的小嘴像是含了蜜, 樂得不行的時候就低下頭去，嘴角向兩邊揚起大大的弧度, 高興夠了，慢條斯理的抬起頭，做出穩沉的模樣。
十七、八的年紀擺在這裡，能穩到哪兒去？
紀寧寧這個反應倒是提醒了秦識。
片場是個魚龍混雜的地兒, 個中門道多了去, 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別人有心給她下套, 不定她還沒鬧明白就鑽套里去了。
哪怕他是導演, 也無法保證一隻手能把所有人掌完全。
等片子正式開拍，尤其去了片場, 她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雖然秦識絕不允許誰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但現在機會難得, 給她敲個鐘無妨。
正要開口，紀寧寧的手機響了。
秦識只好把心思先收起來, 雙目直視, 穩沉的開車。
嗯, 穩沉。
副駕上，紀寧寧看到屏幕上『陳卓』兩個大字，抿起的唇瓣互相擠壓了下，接起，對方直白的嗓門隨之傳來：「怎麼走了也不說一聲？」
「有點別的事情所以先走了，抱歉。」紀寧寧回答時，下意識去看後視鏡。
妄想從那裡看秦識的反映。
很遺憾，因為角度的關係，她只看到了男人被几絲碎發點綴的腦門……
「沒事，好端端的跟我道什麼歉。我就是想問你在哪兒，我們準備去宵夜，慶祝演出圓滿成功。」陳卓在外面，空曠的背景襯托得聲音異常洪亮。
足以讓秦識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個字。
紀寧寧禮貌的回絕：「不必了，我真的有事。」
陳卓選擇性無視她的本意，替她拿主意道：「你現在在哪兒呢，應該還沒出園區吧？這樣，你加我微信給我發個定位，我開車來接你。」
「真的不必了……」紀寧寧不擅長找借口，拒絕別人的話來來回回就那幾句。
並非她嘴笨，而是她知道自己開口盡說得罪人的大實話，容易把關係搞僵。
陳卓是小雅的師兄，大家又還同校，以後指不定會有更多的合作。
把話說太絕太死，以後如何『好相見』？
成年人的困擾大抵如此罷。
不能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我不喜歡你，以後就不和你玩兒了。
紀寧寧沉默之餘，陳卓也沒閑著，興緻勃勃的跟眾人放話說『今天我請客一個都不能少』，收穫眾人的支持后，轉對紀寧寧道：「你都聽見了？快加我微信，給我定位。」
緊跟著，他那邊響起八戒還是沙僧的打趣：「大師兄這是藉機泡妹子吧？都兩天了，微信還沒加上？」
到了這一步，陳卓不再遮掩對紀寧寧的心思，假意用手捂著話筒，「別吵，今天一定加上！」
紀寧寧聽得直皺眉頭。
誰給你的自信？
陳卓打發了在身邊起鬨的傢伙，似是走到安靜的地方，故意耍小聰明問：「你都聽見了？」
此時紀寧寧的態度有所轉變，是冷而疏離地：「聽見了。」
不想陳卓會錯意，以為奸計得逞還是怎麼的，語氣竟是變得粘膩：「那我先掛了，你趕緊加我微信發定位，別跑遠了，站在原地等我，吃完宵夜我保證……」
他還沒保證完，紀寧寧也正想打斷，一隻手自旁邊伸來，從她手心裡抽走了手機。
紀寧寧懵了一瞬，轉過臉看去，就見秦識單手掌著方向盤，右手將手機湊到臉側：「你好，我是秦識。」
自我感覺良好的陳卓頓時啞巴了。
秦識成功的按了他身上隱藏的靜音鍵后，保持和車速一樣穩健的語速：「我和寧寧有些公事要談，順便送她回家，聽說你們要去吃宵夜？」
隔了至少五六秒，陳卓才艱難的吐出一個『是』字。
秦識面露笑意，隨和地問：「正好，我也有點餓了，可以跟她一起來嗎？」
紀寧寧在旁邊聽得都快笑出聲！
給陳卓吃兩斤豹子膽，他也不敢拒絕好嗎！
人在極度的震驚狀態下，反而能很快找回自我。
眼下陳卓就處於這樣的情況。
「當然可以。」他尷尬的笑了笑，試圖緩解剛才沒處理好的反映，繼而，為自己爭取道：「你讓寧寧加我微信吧，我給你們發定位。」
總之今天一定要加上紀寧寧的微信！
秦識『哦』了一聲，很講道理的樣子：「是這樣，她現在不太方便，你加我的微信，如何？」
陳卓：「……」
紀寧寧：「……」
紀寧寧想說，我哪裡不方便了？
但同時又覺得秦導這麼不冷不熱的把陳卓弄得跟缺心眼兒沒兩樣，不要太喜感！
解氣！
陳卓也納悶：「她不方便？」
於是秦識正兒八經的『嗯』了一聲，餘光掃向身旁，再收回，依舊目視前方：「她在幫我導航。」
陳卓：「……」
紀寧寧：「……」
你一個A市本地人，工作室開在老城區藝術園，不說天天往這邊跑，一周至少也得來個四五次。
要人幫你導航？
你怎麼不幹脆說你穿越了？？？
此時的秦識是一名處在入戲狀態的演員。
他稀鬆平常地說道：「出了園區後走錯路了，寧寧用手機幫我導航，所以她沒有辦法加你微信，為了讓我們儘快跟你們匯合，你加我的微信，然後給我發個定位，好嗎？」
說完，他大方報上自己的手機號。
如果這種表演形式有名字，應該叫做：秦識教你如何流暢自然的目中無人。
陳卓胸悶得不想說話。
秦識偏要他說，給了他三秒時間考慮，追問：「有什麼問題？」
正在默默問候秦導全家的陳卓迅速應變，將到嘴邊的『去你瑪德』咽回肚子里，深呼吸，微微笑：「沒有，地方不遠，很好找的，就在藝術園對面的宵夜攤，你們繞出來就能找到了。」
死也不加秦識微信，是陳卓畢生的倔強！
掛線。
秦識把車停在路邊，手機還給紀寧寧，轉過臉對她遺憾道：「他居然不願意加我微信。」
多少人夢寐以求想成為秦導的微信好友，陳卓居然拒絕了秦導主動發出的好意。
秦導覺得，這屆播音系的學弟，覺悟不是很高。
紀寧寧無奈的看著一隻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的男人，「我忽然挺同情他的是怎麼回事？」
想給陳卓點蠟燭的那種同情……
「說明你還是太善良了。」秦識完全不認為自己的處理方式有問題，想想又對她仔細叮囑道：「一會兒到了宵夜攤，他還要加你微信號，你就說手機沒電了。」
「我知道要怎麼回絕他，不用你教我……還有為什麼把車停下了，不是要去宵夜攤嗎？」
紀寧寧顯得有些不耐。
說完了她才意識到，然後結實的愣住，沉默。
她不太鬧得明白，被秦識折磨的是陳卓，為什麼她會……心煩？
秦識卻沒太在意她的小脾氣，靠在座椅里，看著不遠處的藝術園大門口，活動著漂亮的指關節，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的敲啊敲，耐人尋味地：「都說迷路了，演戲要演全套。」
紀寧寧：「……」
綳起的小臉倏地鬆懈，笑了。
秦識也展顏一笑，眉眼間都是柔軟，「不氣了？」
她立刻凝色，「我沒生氣。」
「沒生氣你鼓什麼腮幫子？」
「這是嬰兒肥好嗎！」
好吧。
秦識比她大，樂意讓著她。
*
兩個人就坐在車裡，認認真真的假裝迷路。
外面下著雨，雨勢不大，模糊了視野中的一切，強行加上朦朧的美感。
你看不清外界，也就能夠歸於平靜，去感受自己。
車裡的暖氣剛剛好，還在左右搖動的雨刮器將細小得可愛的密集雨點帶走，如此反覆的過程中，格外能滿足紀寧寧未曾停止追尋的那份安寧。
秦識也難得放鬆下來，舒展在座椅中，什麼也不想。
偶時用餘光向身側掃去，成功捕捉到少女恬靜的輪廓，感覺是說不出的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烏小雅一則信息閃來——
車中二人同時回過神。
優雅的小烏鴉：【沒事我就是好奇，你們迷路迷到太平洋去了？】
紀寧寧：「……」
迷路是不可能迷路的，她差點睡著了倒是真的。
她還沒想好怎麼回復，優雅的小烏鴉又發來第二條：【陳卓跟大伙兒說你們迷路的時候是沒有臉色的，他的臉已經垮掉了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今晚的陳卓，紀寧寧深表同情。
優雅的小烏鴉：【你和秦識到底算怎麼回事啊？他和你談合約順便送你回家這我能理解，幫你擋陳卓就值得推敲了，你和他才解除婚約沒多久，嚴格意義上說只是口頭解除，即便家長尊重你們的意見也還沒發話對吧，這種時候換個其他的誰遇到同樣的事肯定得避嫌啊，他非但不避還幫你接住了，是不是被你拒婚拒出了味道，想要反追你？】
紀寧寧被烏小雅的『反追』論弄得虎軀一震！
連忙調整坐姿，雙手捧起手機，醞釀中打字：【別瞎猜，換個人他也會幫忙擋的，他就是這樣的……】
『人』字還沒打出來，身旁響起秦識的詢問：「是陳卓？」
紀寧寧停下，抬起頭，看到一張帶著計較的臉容。
手機又收到熱心吃瓜群眾烏小雅的信息：【講道理，如果秦識對你沒意思，你先一步拒絕他，這沒毛病！事關面子和尊嚴的問題。但要是他追你，你還拒絕的話，那問題就很大了姑娘！】
秦識見她不搭話，簡訊一條接著一條，她竟然把他晾在一邊，轉而又看新進的信息？
「是不是陳卓？」重複問的時候，秦識稍稍坐起來了一些，氣勢也跟著起來了。
紀寧寧抿了下唇，那種煩躁的情緒才剛平復沒多久就重新湧起。
索性，她把還顯示著烏小雅最後一條信息的手機抬起，放到秦識面前。
沒杵到他臉上，已經算是她的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