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沸騰

  紀寧寧保持雙手抱膝的姿勢, 僵硬了大約五秒。


  在這五秒內, 心路歷程是這樣的:沒想到小雅他們這個現實主義的劇本挺有張力。不知道秦識怎麼看。等一下他剛才跟我說了什麼???

  他問她:由始至終真的沒有試想過相處的可能性?

  這個可能性意味著什麼?

  他到底想問的是什麼?

  思緒至此,空氣凝固了。


  紀寧寧發現自己好像不會呼吸了?

  僵硬的轉過脖子去看秦識,秦識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面前的六面監視器上, 而是和她一樣側首, 迎住她的眼神同時也接住了視線相觸的一剎, 她山呼海嘯的混亂情緒。


  紀寧寧不止臉頰燒燙,身體彷彿被周圍散熱不佳的機器同化了似的, 熱的快昏過去!


  本就擁擠的樓梯間,溫度在飆升。


  這就相當尷尬了。


  見她呆若木雞的模樣,秦識好笑地問:「我對你告白了嗎?」


  紀寧寧機械的搖頭,表面上僵得真的沒法兒給表情, 心說你真的對我告白還得了啊!不對, 你不會對我告白……你是不是在整我啊……


  「我不是在整你。」秦識放緩語調解釋,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紀寧寧被他讀心的功夫嚇得往後縮, 整個人以一種扭曲傾斜的姿勢, 靠在樓梯間里側那堆機器上。


  這讓秦識覺得,如果他貿然靠近, 她就會用腳往死里踹他。


  「都寫在臉上,很好看懂。」秦識白了她一眼, 轉過臉面對屏幕。


  他隱約意識到一直盯著她看的話,她就會緊張得分分鐘炸毛。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全當我太自信吧。」秦識說著, 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看那隻縮在牆角瑟瑟發抖不肯面對現實的小姑娘, 突發奇想問:「如果按優良中差來分,你會把我安排再哪個分段?」


  紀寧寧跟不上他的腦迴路,但見他向自己徵詢,眼珠子微微一轉,肯定道:「優+!」


  秦識勾了勾唇,瞥著她的餘光卻不見得有多滿意,「這就是問題所在。」


  紀寧寧茫然臉。


  秦識重新轉過頭面對她,「在你心裡優+的我,不但被你退婚,還被你以『不想給我添麻煩為由』避之不及,你不認為這很矛盾么?就算動物□□,雌性都會優先選擇同類中最優異的雄性做配偶,我哪裡不入你的眼,你要把我拒之門外?」


  紀寧寧:「……」


  這……


  小隔間的燈泡在里側,本就不夠亮,被機器擋了個大概。


  秦識的五官輪廓在這種沉黃的光線下尤其好看。


  紀寧寧看著認真計較的他,只好強迫自己擠出點兒什麼。


  「不是,你突然跟我說動物□□什麼的……」說不下去了,她苦惱的閉上眼,還用手擋住。


  沒臉了好嗎!

  秦識完全不覺得哪裡說得有問題,「打個比方而已,你別扯遠了,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躲我?」


  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你為什麼不選擇我?

  紀寧寧睜開眼,從手指縫裡偷看他。


  秦識不喜歡她縮頭烏龜的形容,板著一張臉,「你給我坐好,坐起來想好了再回答我。」


  她沒辦法,只好依言放下手,端正身形。


  但背就沒有之前挺得那麼直了,沒精神的耷拉著雙肩,頭也垂得很低。


  在秦導類似『死亡注視』的目光下,紀寧寧嘆了一口氣,擰起眉頭:「我只是覺得,你不會喜歡我……」


  為什麼要躲你,為什麼不選擇你?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害怕被拒絕,所以先拒絕別人。


  秦識一早就知道答案,只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他討厭她的不自信,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明明未來可期。


  為什麼她不能對身邊的人和事,報以同樣或者更多的期許?


  說出實話后,紀寧寧徹底頹廢了。


  她不是一個擅於說謊的人,如果知道答案會把事情推向一個很尷尬的境遇,這種時候,她會優先選擇迴避。


  秦識打破了她的選擇。


  但這樣也好吧,說清楚了,以後就不會再生誤會……


  客廳里的表演結束,所有人都站起來鼓掌。


  秦識拿起攝像頭的遙控,用主鏡頭找到正和女友相擁在一起傻笑的富二代,給了他倆特寫。


  隨後又調整其他鏡頭,分別捕捉遠景近景和其他人的表情。


  紀寧寧見他去做別的事情,不再糾結自己躲沒躲他的問題,終歸是有些失落的。


  畢竟她昨天才確定對他萌生了好感,但真的說到喜歡……


  秦識冷不防揚聲,是那種稀鬆平常的語氣:「你應該對自己多一點信心。」


  他說完,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拉開門,躬身鑽了出去。


  門在打開的時候,外面熱鬧的聲音涌了進來。


  烏小雅的嗓門格外大,鑽進紀寧寧的耳朵里,將她從某種空冥狀態往現實里拽。


  隨後門自動合上,紀寧寧自雲霄墜落,跌入A市藝術園C區0615號別墅的樓梯間。


  驀地回過神,定睛望住出現在顯示屏里的秦識。


  外面氣氛正好,大家興緻都很高,興奮的把秦導圍在中央,非要他說兩句,類似文藝匯演結束,領導上台發言總結的意思。


  紀寧寧才不管他會說什麼!

  耳邊反反覆復回蕩的是剛才,他說:你應該對自己多一點信心。


  什麼、什麼意思?

  *

  秦識簡單的說了兩句,就獨自走到門外透氣。


  又在飄毛雨了,細細密密的落下,伴著若有若無的風,體感不是十分冷,對於秦識來說是個剛好的程度。


  他有點兒燥熱。


  疑似血液在身體里沸騰。


  他嘗試鎮壓,並且不想讓任何人察覺。


  唐景珩偏在這時跟著竄了出來,還沒照例跟秦導勾上肩搭上背,一陣小風吹來,凍得他咧開嘴長長的『嘶』了一聲,雙手揣進羽絨服口袋裡,縮著脖子:「冷死了!」


  「誰讓你出來的?」秦識沒給他好臉,想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問:「有煙么?」


  唐景珩愣了愣,立馬換了張賊精神的臉,「必須有啊!」


  掏出煙畢恭畢敬遞上,打火機專業點火,一條龍服務。


  秦識漂亮的手指夾著煙,湊近唇瓣里含著,對自己不待留情的往肺腑里深深吸入,煙上那一點橙紅的火光在瞬間高漲,旋即歸於安分的暗淡下去。


  薄煙被吐出,繚繞的浮於男人俊挺的五官前,模糊了他完美的得不真實的形象。


  唐景珩看他一氣呵成,眨巴著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奚落他:「今天興緻很高的樣子嘛!」


  秦識淡淡回:「樓梯間里太悶。」


  「難道不是你說了羞羞的話,什麼『動物□□雌性會優先選擇同類中最優異的雄性做配偶』之類的……」唐景珩臭不要臉的說著,笑得蔫兒壞。


  秦識看他的眼色微變,「你在樓梯間里裝了監聽器?」


  設備是他的,有什麼功能他最清楚不過。


  唐景珩給自己也點上一支煙,打火機揣進口袋,把對講機掏出來在秦導面前晃了下,「下午調試的時候,落了一隻在樓梯間,正好跟我手裡這隻同頻段。等我發現的時候吧,演出已經開始了。然後我又想你們在樓梯間里忙公事呢,不好打擾……真沒想到啊秦導,你居然會在工作的時候談私事,今天這事兒,有點兒超出我的想象和認知啊!」


  他說完斜身避開秦識拿煙朝自己杵來的危險,「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兄弟一場,我聽一下怎麼了?你敢說還怕被人聽見?」


  秦識不想跟他廢話,撿了關鍵的問:「有沒有錄下來?」


  「我是這樣的人嗎?」唐景珩先做個正直臉,然後露出發自肺腑的無恥笑,「我確實想,要怪就怪你設備不給力,找了半天沒找到錄音功能。」


  秦識笑得冷颼颼的,活像個被小鬼踩了尾巴的閻王爺,「回頭讓道具組給你做一套警察叔叔執勤時用的裝備,對講錄音外加錄像,讓你隨時隨地欣賞自己的齷齪嘴臉。」


  秦導生氣了,唐小爺就很高興。


  「來來來我採訪你一下,你堵著人家小姑娘在樓梯間里討說法時心情如何?還有最後那句『你應該對自己多一點信心』的鼓勵,說完了有沒有摸頭殺?哎喲卧槽!小爺我光是想想都快受不了了,早知道就按個攝像頭了!少男心滿滿都是粉紅色,我跟你——啊!!!秦識你大爺的!好心給你煙抽緩解一下,你居然燙我!別叫秦識了你踏馬改名叫秦獸吧!我要給你差-!優等生不會拿煙燙人你個王八蛋!」


  唐景珩左手捂著被燙疼了的右手背,委屈巴巴。


  秦識已然長揚而去。


  *

  話劇表演結束后,在場的人一起動手,搬桌挪椅,借來的木箱一隻只放到門口的三輪小拖車上,價值幾十萬的拍攝器材暫時鎖樓梯間,地盤騰出來。


  接下來,生日派對進行時。


  紀寧寧也不知道哪裡變出那麼多人,在三樓幫小雅卸妝的功夫,再出來,外面已經換了種風格。


  主燈關掉了,刺眼的鐳射燈光如同某種武器,在屋子裡探尋著什麼。


  樓梯轉角平台處被只有在夜店裡才會有的音樂檯子佔據,DJ小哥一手掌著耳機,一手在唱碟上滑出或尖銳或頓挫的音調,那機器和小哥穿的衣服都帶有夜光效果,十分的酷炫。


  伴隨震耳欲聾的音樂,客廳里群魔亂舞。


  紀寧寧站在二樓環顧了下,確定不是自己的風格,想走。


  掏出手機看時間,這才剛過十點。


  烏小雅湊到她耳邊逐個字大聲吼:「去不去吃宵夜啊?!」


  重複好幾遍,紀寧寧總算聽見,她也確實有點兒餓了,正要點頭,忽然感覺有誰在後面拉了自己一把,回身去看,秦識像尊黑面神似的立在她身側,左手握著她的右手腕。


  鐳射光在他不苟言笑的帥臉上掃來掃去,這樣的環境里,他也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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