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惦記
紀寧寧當然知道發給秦識的簡訊,客套成分居多。
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他們僅僅相處一天,早上編輯那條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在屏幕上敲出那麼……彎彎腸子的客套話!
總覺得不這麼說,他會找她麻煩?
說了就等於有交代了,至少能扛一陣子。
秦識那麼忙,新片開拍在即,哪有時間到她家玩兒啊!
到底是抱著僥倖心理的。
*
周末這天,紀寧寧回到家開始重新收拾。
比起隔壁文海那樣的高級公寓,四合院雖然簡陋了些,勝在房間多。
挪出兩間堆放雜物,客廳和卧室一定要分開。
回家的路上,紀寧寧在ATM機上看過存款,精打細算后,給卧室那間裝防盜窗和防盜鐵門是沒問題的。
自己至少要在四合院住三年,總想著將就,將就的結果只會越來越差。
下午的時候,沉憶和藤子在建材市場買來防盜窗和鐵門,質量沒得說,一根根實心螺紋鐵條焊出來的安全感,那種中空的合金防盜窗根本不能比。
裝門窗的師傅就是老闆,半個多小時弄好了,聽說小姑娘一個人住,又免費送了兩把巨大的鎖。
紀寧寧站卧室里,拉鐵門縮上。
藤子站在外面,開玩笑說:「把你鎖屋裡,跟坐牢沒什麼區別。」
沉憶差點把他耳朵擰下來。
藤子被收拾得齜牙咧嘴,忙又改口:「這樣我們稍微能放心些了,你是不知道,小憶差點就搬過來和你住了!」
紀寧寧挺愧疚的。
真不想給誰添麻煩,就別讓人家擔心你的生活狀態。
昨天在秦識跟前硬撐到最後,還是被摁住腦袋教訓。
她心有不甘,卻也知道自己錯在了哪兒。
紀寧寧向來知錯就改。
當然,知道錯了和要不要在秦識跟前認……是兩回事。
雨在昨天半夜停了,晾得小半天,太陽在四點多那會兒露了頭。
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鋪灑在院里,驅散連日來潮冷的氣息。
紀寧寧終於下決心撕掉窗戶上的舊報紙。
光亮傾入,沖走陰霾,茶几玻璃下壓著的老照片被點亮了。
那些人、那些臉孔,變得生動,有了鮮艷的色彩。
細小的塵埃歡脫的飛揚著,心情也愉悅起來。
有個聲音在說:別放棄,生活總會一點一點好起來的。
*
紀寧寧搬張小凳子,和沉憶藤子排排坐在院里,眯著眼發獃曬太陽。
藤子曬舒服了,懶洋洋地說:「老院子就是有老院子的好,獨門獨戶,地段也勉強算三環內,上哪兒都方便,媳婦兒你說是吧?」
他媳婦兒根本不理他,拿著手機翻啊翻,不知在看什麼,半天『嘖』了一聲,不高興道:「這喬欣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居然敢冒充我家寧寧!」
聞言,藤子和紀寧寧同時歪過腦袋去看她的手機屏幕。
顯示的是熱搜頁面,新上榜就排在第十一位的內容格外惹眼:喬欣上了秦家的車。
所以,破案了?
紀寧寧盯著這條內容看了會兒,慢聲道:「喬欣是我們學校的,跟我同屆,表演系大一,長的挺漂亮,很早就出道了,我們小時候看的那個《鮮花與夢想》還記得吧?她演班主任的女兒。」
藤子恍然大悟,「這麼說算童星了!」
「會不會抓重點?」沉憶分別給左右兩邊眼神警告。
點開這條熱搜,全是一水兒營銷號在推送,用的文字和照片都一樣。
最騷的是,九宮格的照片里,有一張蓋了八百層水印,糊得不行的新鮮『抓拍』,拍到今天中午喬欣站在學校2號食堂門口。
她側身對著鏡頭,穿的是白色連帽衛衣、羽絨背心,鉛筆牛仔褲和平底系帶靴。
那腿看起來也是又直又長。
拍攝的角度、距離都跟昨晚南影門口那張差不多。
粉絲一邊假謙虛的幫偶像辯解『沒有實錘不要亂說,我們家不拿這個炒作』,一邊又委婉的表示『當然小喬的演技有目共睹,希望秦導新片給個機會』。
藤子盯著照片看了會兒,又抬起頭去看坐小板凳上縮成一團的紀寧寧。
這姑娘穿的還是昨天那身:白色連帽衛衣,羽絨背心、鉛筆牛仔褲和平底系帶靴……
沉憶直起腰桿兒,一副『我要開噴了』的鍵盤俠形容:「是不是臭不要臉?」
紀寧寧只覺得有點兒尷尬:「她那件衛衣好幾千,我這件在網上買的,八十兩件還包郵。」
平心而論,她比較喜歡淺黃那件,可惜昨天淋濕了。
沉憶快被她這沒態度的態度氣死:「喬欣冒充你,你一點都不在意?」
紀寧寧摳了摳臉皮:「我又不想上熱搜,她是吃這碗飯的,能幫我轉移視線,自己也能漲熱度,一舉兩得,挺好的啊。」
藤子笑得背過氣去:「媳婦兒你就別說了,她不喜歡秦識,誰蹭這熱度都無所謂的。」
紀寧寧反應過來了:「所以如果我在意,你就會判定我喜歡秦識?」
沉憶退出微博,把手機揣進口袋,撇過臉去:「我暫時不想和你說話。」
行吧,那就待會兒再說。
紀寧寧雙手放在腿上,掌心托臉頰,把自己當太陽花那麼托著,視線直勾勾的定在院外那顆葉子掉光了的銀杏樹上。
風輕輕的吹,陽光照得她暖洋洋的舒服。
腦子裡先是浮現出一個學院派的秦識,手裡冒著熱氣的咖啡,散發著醇香的苦味兒,若有似無的縈繞在她鼻息之間。
忽然就有點後悔。
昨天應該喝一口試試的,也許她根本不喜歡那個味道。
正因為沒喝,反而惦記上了。
「也不能說不喜歡。」
冷不防,寧靜的小院響起紀寧寧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啥?你說啥???」沉憶以為自己幻聽。
紀寧寧正色看著她的眼睛,「我說,我不討厭秦識。」
沉憶臉上先是一抹詫色一晃而過,繼而化作瞭然,「嗯,不討厭就好。」
藤子搞不懂這些姑娘到底在想什麼,但不難看出他媳婦兒和他發小在這幾秒內迅速握手言和併產生某種共鳴,但不妨礙他為秦導嚎一嗓子——
「你不討厭他,你還退他的婚!你說他是長的丑還是窮啊還是缺了點兒才華要被你退婚?完了你還來一句你不討厭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唷!」
*
接下來是循序漸進的生活。
周二下午紀寧寧抽空把用電的事解決了。
原來家裡一直都通著電,保險絲燒了才沒反映。
換保險絲的方法是在網上搜的,按照步驟換好,預充兩百塊電費,當晚紀家四合院有了光亮。
高興得紀寧寧買了床電熱毯慶祝。
周四晚上郭茹來看她。
姜榮海也跟著來了,不過沒進門,極其不自然的站院子里,看看這屋,瞧瞧那屋,長那麼大沒見過四合院什麼樣似的。
郭茹先做樣子關心女兒這些天的獨居生活,叮囑她一個人要注意安全,接著步入正題,還是那意思,希望她能幫忙請秦家出手挽救姜榮海岌岌可危的生意。
這次紀寧寧連一丁點兒的難受都沒有了,直言說已經退了秦家的婚,徹底斷了郭茹的消想。
郭茹一掃這些年的軟柿子形象,驀地站起來凶:「你想逼死我么?!」
到底誰在逼誰呢?
紀寧寧不應聲,連吵架都懶得。
雖然沒什麼感情可傷了,她嫌吵起來難看。
郭茹很快意識到這一點,走的時候,把紀寧寧打她卡里的三千塊放茶几上。
別的話就再沒有了。
紀寧寧盯著桌上的錢,一時間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她翻出一隻生鏽的曲奇盒子,把錢放在裡面,放進客廳電視櫃底層的最裡面。
除了這兩件事,紀寧寧在學校里一切都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喬欣成功成為『上了秦家的車』的姑娘后,炒勢愈發兇猛。
這幾天總有記者混進學校,逮著學生做臨時採訪什麼的。
紀寧寧也不太敢穿那件衛衣了,就算穿,也絕不和羽絨背心繫帶靴搭在一起穿。
*
轉眼到了周五下午。
舞美系的課程安排臨時有變動,大一大二兩個班被攏到階梯教室,說有特邀嘉賓來講課。
紀寧寧以為是國內外哪位舞美大師,特意以前半小時來佔座,沒想到教室里已經坐得滿滿當當。
「寧寧!這兒!」正在找位置的時候,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喊。
循聲看去,烏小雅站在中間排最左端,笑眯眯的朝她手,然後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紀寧寧:「……」
烏小雅和紀寧寧是軍訓時候認識的,站軍姿肩並肩,晚上睡覺背靠背,感情升溫飛速。
按照烏小雅自己的說法,她的夢想就是做演員,可惜藝考連初試都沒過,選播音主持是為了曲線救國。
所以軍訓結束,她立刻進了話劇社,跟著師兄姐們磨練演技。
烏小雅是個開朗的小胖妞兒,除了話劇社的活計,她還是藝術園區一個小有名氣的民間話劇團的預備成員。
托她的福,紀寧寧給話劇團做過一次舞台設計、兩次道具,因此小賺了幾筆。
這姑娘消息特別靈通,一坐下,紀寧寧就問她了:「連你都來了,給我們講課的是哪路神仙啊?」
「我們南影的本土神仙!」烏小雅塞給她一杯食堂里買的紅豆沙,表情特別驕傲,「中午我回社團拿東西,聽見社長說秦識一早就在為新片挑選人才,今天下午先拿你們舞美的開刀,過幾天還會有主要角色的公開試鏡!不是表演系的都能去!」
紀寧寧想起來了,那天秦識和傅雪苓在電梯里的對話。
……是有這麼個事情。
也就是說待會兒秦識要給她上課?
他應該不會做那種故意點她名,讓她站起來回答問題的事兒吧???
紀寧寧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蠢,就算被點名又怎麼樣,又不是沒在課上回答過問題。
烏小雅在她旁邊道:「你們這個月是不是出了個摸底測試?我覺得這個測試很可能是秦識搞出來的,不然你們舞美怎麼選?當場出題考創意腦洞美術功底嗎?對了那個測試你交了吧?」
紀寧寧僵硬的點了下頭,忽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
烏小雅眼珠子都亮起來了,「要是你被選上,一定在秦導面前幫我美言幾句,我演屍體演得賊好!」
坐在她們後面一排的同學也搭腔道:「學霸加油啊,你可是我們全村的指望!」
紀寧寧:「……」
為什麼那種『我會被選上』的感覺那麼強烈?